文 | 谢琰

北京师范大学副教授

博雅小学堂文学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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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到了，你的家乡下雪了吗？梅花是否也悄悄绽放了呢？

今天，我们便来讲讲元代著名画家、诗人王冕的《墨梅》。

我家洗砚池头树，

朵朵花开淡墨痕。

不要人夸颜色好，

只留清气满乾坤。

01

原诗是什么样的？

这首诗在有些课本里题为《 墨梅图题诗》，首先就要涉及到一个问题了，诗有很多不同的版本，也就是有文字差异。

幸运的是，我们能看到王冕《 墨梅图》的原作，画面上端就题写着这首诗：

吾家洗砚池头树，“我家”变成了“吾家”。

个个花开淡墨痕，不是“朵朵”了，是“个个”。

不要人夸好颜色，不是“颜色好”，是“好颜色”。

只流清气满乾坤，“流”，不是“留”。

咱们就不去吵闹那些字句上的小差异了，可以推想，他在题到画面的时候，可能是这么一个版本，后来他要把诗编入自己的诗集的时候可能会改字。

更何况后来这首诗名气那么大，很多人在抄写它、学习它的时候，可能也会把一些字写错。

所以文字的问题咱们就权且放下，应该去揣摩这首诗他为什么写得好，尤其是这首诗他为什么写出了一种独特的精神，这个精神跟那个画面又有什么关系呢？

02

画家王冕，也爱梅

之前讲卢梅坡《雪梅》的时候说过，宋人特别喜欢拿“梅”来作为字号，如梅亭，梅峰，梅津，梅溪，梅屋，梅谷，梅崖，梅村，等等，大约有四十多人，足可见宋人对梅花的青睐。南宋人尤其喜欢。

那么王冕是元代人，离南宋很近了，他出身农家，比较贫苦，幼年还替人放牛，后来是自学成才。

等到成人之后，预感天下将乱，也就是宋元之际会有很多动乱，于是带着自己老婆孩子隐居到会稽九里山，就是在今天的浙江绍兴，造了几间草屋，命名为“梅花书屋”，可见他对梅花的痴迷。

他是一个画家，又是一个诗人，很喜欢一边做画一边题诗，那么这幅墨梅图就是他自己画、自己题。

03

什么是墨梅？见过墨梅吗？

梅花是什么颜色的？有红梅，白梅。

大概到北宋晚期的时候，出现了一种奇思妙想，就是“ 墨梅” 。这是一种大胆的艺术开拓。画家干脆不著色了，只用水墨来画。

梅花的花枝和花瓣，一律都是黑的。画家只用墨的浓淡来勾勒、渲染。这样的梅花，事实上是“超现实主义”的，因为现实世界从来不会出现黑色的梅花。

同样的道理，当代有一位书画大师，叫做启功先生，也是我们北师大的著名的教授，启先生特别喜欢画一种竹子，朱竹，也就是大红色的竹子。

大家想一想，现实生活中有大红色竹子吗？没有。只有绿竹翠竹，没有红色的竹子，这也是超现实主义的。

04

咏物，突破其外形，直追灵魂

然而，中国画的这种“超现实”，不是为了制造惊愕、幻想的境界，而是为了启迪大家彻底突破形骸颜色的束缚，去直接体验事物的本质，比如竹的尖、劲，梅的清、淡、瘦。

这是用否定性的方式来完成新的建设，是艺术的辩证法。

这样的画法，一下风靡宋代的艺术圈。“墨梅”，以及它的孪生兄弟“墨竹”，成为最常见的艺术创作对象。不仅相关的画作有很多，而且出现了很多以“墨竹”、“墨梅”为题的题画诗。

1、墨梅，所以是“不要人夸好颜色”

咱们看他怎么写，我家洗砚台池塘边上长着很多梅花，这些梅花肯定是有红、有粉，但是我让它在画纸上绽开的时候跟现实中绽开不一样，现实中是粉红、白，但这里是淡墨痕，灰白色的。这是一个铺垫，精彩还在后面两句。

不要人夸好颜色，意思就是我不想让你看到这梅花有多么丰富的颜色，这不是梅花的特点，梅花的特点是它清幽淡雅的气质，“只流清气满乾坤”。

2、清气，应“不要好颜色”

“清”，画的就是无色、清淡的梅花，所以希望大家也去体会梅花的清淡的气质，不要关注它外在的形色。

3、真正的君子，淡如梅

王冕还有很多梅花的诗、画，譬如：

《素梅》

冰雪林中著此身，

不同桃李混芳尘。

忽然一夜清香发，

散作乾坤万里春。

最有名的恰恰是这样一首《墨梅》，用一种很激烈、反常的方式告诉大家， 不要看梅花的颜色，还要看它内在的那种气质。

王冕的咏梅诗，通常都表达了这样独立不群的气质和人格。而无论是“素梅”还是“墨梅”，都非常清淡，是和“桃李”这样的俗艳芬芳截然不同、气质迥异的。

红梅，终究还是与桃李形似。白梅，则是梅花的本色。而墨梅，则是梅花灵魂的样子。

这幅《墨梅》从这种艺术形式中提炼出的一种哲理，告诉大家，我们看梅花也好，看人也好，不要光关注表面的颜色。

孔子《论语》里面有一句话，叫“巧 言令色鲜矣仁”。真正的道德君子往往是平淡如水的，也可以说是平淡如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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