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残忍地从自己的世界带出”后，卡洛斯·戈恩终于有机会把憋了400天的话通通倒出来。

这位无需再做介绍的传奇人物，经历了从“救世主”到阶下囚再到通缉犯的身份剧变，他不仅掌握雷诺-日产-三菱的高层秘辛，还牵动着法国、日本和黎巴嫩三国政府的神经。当他开口说话，还是面向全世界直播，究竟谁的手心开始冒汗？

日产与日本检方

毫无疑问，最紧张的一定是日本方面。

在1月8日这场持续两个多小时的发布会上，戈恩先后用英语、法语、葡萄牙语和阿拉伯语，对自己遭受的所有指控进行了全盘否定，同时控诉日产与日本司法机构对其实施“政治迫害”。

“我要为我自己的名誉证明，我逃离了政治控诉……这一切都是日本的司法人员和日产的高层一手所策划的。”他说，原因外界已经知晓，“日本政府和日产汽车都不希望外国人继续执掌大权”。

在戈恩看来，日方“恩将仇报”。当年他力挽狂澜，使日产转危为安，连明仁天皇都曾给他颁发过蓝绶褒章。如今日产“翅膀硬了”，不满自己在联盟中的“二等公民”地位，于是与日本当局联手罗织罪名，将其赶出公司。

除了西川广人，戈恩还直接点出了丰田正和的名字，称他是日产汽车陷害自己的主谋之一。此人为日产汽车首席董事，并兼任日产汽车新任CEO提名委员会主席。

虽然他没有透露日本政府中参与合谋的官员姓名，但对日产汽车与日本检方的“串通行为”言之凿凿。

戈恩称，日本检察官要求他“赶紧认罪”。在自己被关押期间，检方不断对其进行调查和审问，却没有任何律师在场，“而且关押我的地方也没有人会说法语或英语”，“我就是国家的人质”。

在发布会上，戈恩对瞒报收入、CEO备用金、凡尔赛的宴会支出、各地的房产等指控涉及的内容，都给出了相应辩解，为自己“洗白”。此前，有日本法律界专业人士公开表示：在欧美相关法律下，凭目前披露的“罪证”很难判定戈恩有罪，而在日本，戈恩胜诉的几率不到1%。

当然，戈恩的说法也只是一面之词。作为吃瓜群众，我们无法断言他是否真的无辜。况且，戈恩留给日本民众的印象，也并不像他说的，是“救世主”或“英雄”，相反，他采取的大幅裁员等“铁血”手段，有悖日本人的传统观念，引发过诸多争议。

一个值得玩味的细节是，前来参加戈恩发布会的媒体，对他并非都抱有同情态度，有记者就揶揄道，“请您推荐一款旅行箱”。

不过即便如此，日产和日本当局仍然难逃负面影响。

首先，日产想要彻底摆脱戈恩重新开始的愿望又落空了，这意味着真金白银的损失。按照戈恩的说法，自其被捕，日产的市值已经缩水100亿美元，品牌形象也遭遇重创。

其次，戈恩的出逃，很可能给刚刚出现缓和迹象的联盟关系，再次制造紧张因素。甚至在戈恩看来，联盟已经“名存实亡”。“他们说要把戈恩时代翻过去，的确，戈恩时代过去了，但这三个品牌也没有未来了。我现在完全没有看到他们的任何战略。”

从国家层面上说，日本当局更头疼。戈恩的出逃已经让警方蒙羞，如今他又让日本的司法制度面临来自国际社会的质疑。半年后，东京奥运会即将举行，戈恩事件却在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不难判断，风波恐怕还会发酵，这对日本的国际形象无疑会造成持续伤害。

雷诺和法国政府

法方在面对戈恩的直播时，心情应该也不轻松。

虽然戈恩是法国政府“钦点”的联盟一把手，此前他们曾多次向日方施压，试图保住戈恩的位子，但最终还是选择弃车保帅了。在法国政府眼中，雷诺在联盟内的领导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对于自己沦为“弃子”，戈恩显然心存怨念。重获自由后，他在“主攻”日产和日本检方的同时，也捎带脚爆了一些老东家的“黑料”。

戈恩称，雷诺在没有拿到第三方审计报告之前，就对外公布了由内部审计团队出具的材料，“里面有很多涉及我的问题，但他们并没有来问我……这种做法让人感觉雷诺、日产都是小公司，不需要使用第三方审计团队，他们内部的审计团队说什么就是什么，签个字就好了，完全没有遵照非常谨慎的正常的审计规则”。

好在，戈恩并不打算真的“撕破脸”，这对他没有好处。当有媒体再次就他对法国政府所作所为的看法提问时，戈恩话锋一转，说记者误解了他的意思，他对法国政府没有任何不满。显然，戈恩只是“点到为止”，意在提醒法方，不要卸磨杀驴。

站在雷诺和法国政府的角度，既然联盟主导权还在自己手中，他们也希望低调处理戈恩事件，不曾想戈恩居然金蝉脱壳，今后再处理与日方的关系，恐怕要多些顾虑了。

黎巴嫩上下

在发布会上，戈恩特别感谢了黎巴嫩政府对他的热情招待，并表示不希望黎巴嫩政府和黎巴嫩人民因为他的到来受任何困扰。

据媒体报道，作为黎巴嫩裔知名人士，戈恩此前热衷支持黎巴嫩社会公益活动，不仅普通民众支持他，甚至连黎巴嫩总统奥恩都视其为偶像，奥赛的女婿巴西勒也是戈恩的铁杆粉丝。戈恩在日本的寓所离法国大使馆不远，但看望他最多的是黎巴嫩驻日大使。

黎巴嫩总统奥恩

在戈恩被捕之初，黎巴嫩内政部长马奇诺克曾强硬表态：“一只黎巴嫩凤凰不会被日本太阳烤焦。”黎巴嫩外交部也在声明中表示：戈恩是黎巴嫩著名的公民，他代表了黎巴嫩人在海外的成功故事。

此次，黎巴嫩民众将戈恩成功出逃看作是“英雄归来”，甚至期待他有朝一日投身政坛，帮助黎巴嫩摆脱经济困难。

戈恩将来会不会坐上奥恩的位子，那都是后话。有分析认为，至少眼下，戈恩的到来对黎巴嫩现任政府应是利大于弊，一来可以赢得民心，二来，有可能得到法国的奖励，因为戈恩若被日本判罪，法国脸上肯定挂不住。

要是从这个角度想，说不定日本当局也不会真的和黎巴嫩较真，有后者替他们“背锅”，对内有了交代，对外也免了与法国交恶的烦恼，多好。

文/殷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