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远没有回答,他摇晃着起身,去了洗手间。
水龙头哗哗地流,他掬水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等抬起头的时候,面前的镜子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影。
是个女人!
他皱了下眉头,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然而环视了四周,是男厕没错。
“明远哥,你喝醉了,我来扶你吧!”
那女人说着,竟然跨进门来。
傅明远正愁找不到人呢,孙思莹自动现身,可给他省了事了。
“你跟踪我?”
“才没有!”孙思莹急忙反驳道,“我也是碰巧来喝酒,就看到明远哥你了!”
傅明远才不信她的谎话,阮凝的住址之所以暴露,大约是她一直盯着自己的缘故。
说实在话,傅明远从未将孙思莹放在眼里。
以前看在同乡兼同事的份上,还能说几句话,后面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后,就主动避嫌了。
那时他以为,只要自身摆得正,她就会知难而退。
没料到,对方居然是个没脸没皮的。
“听说,这么多年,你一直喜欢我?”
虽然是个反问句,孙思莹觉得,她好像听见了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她急忙点头:“是,我喜欢你很久了,也等了你很久……”
傅明远听见这话,缓缓地笑了。
“哎哟,兄弟!桃花运不错啊!”花衬衫又靠了过来。
他打量了孙思莹一眼,吹了一声口哨。
“妞不错!”他搂着傅明远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你就应了吧。刚好,楼上我有个包间,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孙思莹听见这话,羞得脸都红了。
这时,傅明远缓缓开了口。
“这么说,你很专一罗?”
“那当然了!”孙思莹肯定地点点头,“这多年来,我心里只有你,一直都没有别人!”
好像为了让傅明远相信,她又补充了一句。
“明远哥,只要你愿意,我什么名分都不要,只要肯让我默默在身边陪你就足够了!”
“嘿,老兄,快答应啊!这么深情的妹子,如今很少见了。错过就可惜了哦!”花衬衫撺掇道。
傅明远似乎没听见他的话一般,直视着羞答答的孙思莹。
“没有别人,人力资源部的徐部长不算人么?还有营销部朱立?还有谁来着?让我想想,好像是后勤部的,叫什么来着?”
孙思莹的脸刷地一下白了,急忙辨解道:“景……明远哥,根本没有的事,一定是有人因为嫉妒我跟你的关系才造的谣,你千万不要相信啊!”
然而傅明远压根没有听她的解释,“哦,我想起来了,那个人姓胡。她可是你进公司的大功臣呢,怎么,你忘了么?”
花衬衫没想到还有内情,怪叫道:“厉害厉害!比我还能玩,小生甘拜下风。”
没有什么比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被揭开所有不堪的过往更残忍的事情了。
而如果这个揭开伤疤的人,恰恰又是自己心上人的话,简直无异于受剥皮之刑。
此刻,孙思莹感觉自己被当众剥了个精光,自尊丧尽。
恼羞成怒之下,她反问道。
“你查我?”
“彼此彼此!”
傅明远冷冷回敬道。
虚假的幻想褪去,孙思莹此刻才看清傅明远的真面目。
哪有什么爱呢?
有的只是鄙夷和厌弃而已。
曾经,她很喜欢眼前人这双淡漠的眼睛,好似把整个世界送到他面前,都不够他瞧的一样。
她当时就喜欢这股子派头。
如今,她才发现,当这股劲以双倍的力道还回来的时候,那会有多疼。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的!”
孙思莹狠狠地说着,转身跑出了酒吧。
“好女人多的是,来来来,哥给你找一个!”花衬衫搂着傅明远往舞池深处走。
“不了!”傅明远推却邀请,“你玩,我回去了!”
说完,傅明远拿起外衣,慢慢走出了酒吧。
盛夏的夜晚,闷热无比。
傅明远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刚才的还击很痛快,然而却一点都不值得高兴。
就因为这么个小人物,斩断了他和阮凝的一切可能,这才是最让人憋屈的。
“凝凝!”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慢慢朝阮凝的公司走去。
夜已经深了,明知这时候阮凝早就下班了,可傅明远却还是固执地想要过去一趟。
看不到人,看看她工作的地方也好!
傅明远坐在阮凝公司楼下的石墩子上,仰头望着漆黑的楼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一楼的感应灯亮了,有两道身影从电梯里出来。
只一眼,傅明远就认出其中一人是阮凝。
然而阮凝并未发现傅明远,陆牧正在讲凡凡和自己母亲的一些趣事,阮凝听得很高兴。
“说实在话,吴姨打心眼里疼凡凡,对凡凡比亲奶奶还亲!”阮凝笑道。
“要不咱俩结个婚,让我妈当个真奶奶得啦!”陆牧暗示道。
“哈哈,又来这套!”
阮凝还记得陆牧以前说要变性、圆自己母亲想要抱孙子的愿望,所以也只当陆牧是开玩笑,并没有往深处想。
俩人说得开心,压根没注意到傅明远已经挥着拳头冲过来。
“啊——”
陆牧没留神,被一拳打翻在地。
“你有病吧,冲别人发什么疯?”
阮凝一边扶起陆牧,一边骂傅明远。
“他是谁?是你的小情人么?”傅明远揪着陆牧不放,“你就是因为他想要跟我离婚?”
阮凝闻到傅明远身上的酒味,知道他喝醉了。
于是转头对陆牧说:“别理这个醉鬼!我们走!”
然而醉鬼发起酒疯来也是很可怕的,阮凝就是想走,一时半会也走不了。
傅明远揪住陆牧的衣服,再度挥拳出击。
陆牧本就不喜欢傅明远,加之先前被攻击过一次,脾气也上来了,当即就还手了。
俩人打成一团,阮凝赶紧叫来夜班保安,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把两人分开了。
“你先回去,这边我来处理。”阮凝对陆牧说道,看见他脸上有伤,又补了一句,“还是先去医院看看,都流血了。”
陆牧也不忍心见阮凝为难,点点头同意了。
“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告诉我,别单独跟他一块。”他叮嘱。
“我知道!”
阮凝点头。
傅明远将俩人的谈得听得清清楚楚,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于是更加愤怒。
然而两个保安死死摁着他,他就是想追也追不上。
“你还说我和孙思莹!”他红着眼睛,冲阮凝嚷嚷道,“你和他又算什么,大半夜的,说说笑笑,不是情夫是什么?”
“他是我的离婚律师!”阮凝不想陆牧被泼脏水,难得解释了一句。
“呵,骗鬼呢!”傅明远完全听不进去解释。
“让我跟你离婚,好跟他结婚,这是什么律师,这是男小三!”傅明远愤怒地指控道。
“啪!”
阮凝扬起手一耳光就狠狠甩在了他的脸上。
“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吗?”阮凝气得发抖。
傅明远俊朗的侧脸很快红了起来。
他奋力挣扎着,竟然挣脱禁锢,抓住阮凝的手腕,狠狠问道。
“我怎么了?我到底犯了什么错?你告诉我,我到底犯了什么错?”
这一声声愤怒低吼,像极了受伤的狮子。
阮凝见他这幅样子,原本要斥责的话顿时有些说不出口。
上一世,傅明远淡漠得不像真人,对什么事情都淡然处之,喜怒不形于色。
这一世,这人稍稍变得有人味了一点,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情绪全然外露,既痛苦又无助。
“要说错!大概就是我嫁了你,你娶了我吧!”
阮凝看着他的眼睛,淡淡地说。
“我们的婚姻,从根子上就错了!所以,还是分开吧!”
阮凝说完,吩咐保安照看傅明远,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凝凝,凝凝——”
傅明远在后面喊,然而阮凝始终没有回头。
到家已经是深夜了,阮凝照例去凡凡的房里看了看。
凉被滑落在地,阮凝捡起杯子,轻轻替他盖上。
“对不起!”她抚摸着凡凡的脸,“妈妈没法实现你的愿望了!”
凡凡闭着眼睡熟了,一点都没听见。
工作了一天又经历了傅明远的闹事,阮凝也累了,她靠在凡凡的床前,就这么睡过去了。
“滴——滴——滴——”
阮凝发现,她再次躺在冰冷的病床上。
又做梦了么?她迷迷糊糊地想。
病房除了仪器的声响,一丝人气都没有。
当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躺着不能动弹的阮凝甚至有些欣喜。
“会是谁呢?”她思索着。
是高跟鞋的声音,会是谁来看她?
阮凝很想睁开眼看看,可眼睛像是被胶水糊住一样,怎么也睁不开。
脚步声渐渐近了,她能感到到有人站在自己的病床边。
你是谁?
她在心里问。
那人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终于开口了。
“阮凝,你还真是命硬,那样都撞不死你!”
是孙思莹!
阮凝打了个激灵。
原来她真没死,之前做的梦也是真的!
“你知道吗?看到你变成植物人,躺在床上这么多年,我很开心!”
“本来,我还想再看你躺个几十年的,可惜——”
孙思莹突然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