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韵被她闹烦了,没好气地甩开她的手,短暂地打量了她几秒。
徐知岁的长相是有些随她父亲的,小时候头发短短的,乍一看像个假小子。
然而如今模样长开了,巴掌大的脸漂亮而无害,扑闪的大眼睛澄澈明亮,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颗甜甜的梨涡,谁见了不说一声美人坯子。
都说女大十八变,这话一点儿也不假。
可若说她与往日有什么不同……
周韵眯起眼睛,视线落在她的嘴唇上——她抹了一层淡淡的桂色唇膏。
知女莫若母,她那点小心思又怎么能逃得开周韵的眼睛。不过夫妻俩对女儿的教育一向开明,只要她不过火,一般懒得管她。
“吃饭前涂什么唇膏,咽到肚子里也不怕毒死你。”周韵拿起筷子敲了下女儿的额头,又将桌上的早餐往她面前推了推,“快吃饭。”
徐知岁已经从妈妈的眼神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揉揉额头,嬉皮笑脸地在餐桌边坐下。
“主要还是你和我爸的基因好!”
“赶紧吃你的,少和我贫嘴!对了,你们这次班级微调,和你一起升入重点班的有几个?”
徐知岁所在的高中有个残忍规定,每学年成绩稳定在年级前五十名的才有资格留在重点班,否则就会被踢出,由其他进步的同学顶替名额。
徐知岁高一入学被分到了平行班,经过两年的努力,终于挤进了重点班的尾巴。
她剥着个鸡蛋回:“年级一共十个,不过我们班就我和梁明进去了。”
周韵笑了一声,“哟,那你还挺厉害。我记得你小学有个男同学叫祁燃,是不是也在这个班?”
听到这个名字,徐知岁心里咯噔一下,眼观鼻鼻观心,简直将心虚二字挂在了脸上。
“是吗?我不太清楚。”
“……”
她不清楚,周韵可记得明明白白。
十五岁那年,徐知岁被区重点高中长宁六中录取,却在开学见到分班表的那天受到了巨大打击。从那以后,她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一定要考进重点班”。
进重点班对于当时的徐知岁来说多多少少有些困难,周韵以为她只是说说,没成想这小丫头打了鸡血似的学了两年,还真被她考进去了。
至于想进重点班背后的原因,周韵看破不说破,总归有个目标让她努力不是什么坏事。
她点到即止地提醒:“花里胡哨的心思赶紧收一收,一切还是学习为重。熬过了这最重要的一年,以后的事情都好说,但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徐知岁点点头,瞥了眼时间,拎起书包就站了起来,“来不及了,我得走了。”
“就吃这么点?再带个玉米去吧?”
徐知岁摆手,穿鞋开门一气呵成,风一般的消失在楼道里。
为了女儿读书,徐建明特意在六中边上买了套二手房,房子不大,条件也比不上他们在三环边的大房子,但胜在方便,距离学校不过十来分钟的脚程。
六中和大多数高中一样,多少有些重理轻文,就连重点班的设立也没有文科的份。
理三(1)班作为年级唯一一个重点班,教室设在三楼的最头上,紧挨着教师办公室。
徐知岁出门时走得风风火火,可等真正进了教学楼却没来由地紧张起来。看着门框上理三(1)班的班牌,总觉得自己像在做梦,脚底下也像长了钉子,钉在地上动不了了——
她等这一天实在太久了。
在走廊上徘徊又徘徊,恍惚的瞬间,一只温厚的大手在她肩上轻轻搭了一下,“杵在这儿做什么?”
徐知岁回头,是1班的班主任,孙学文。
孙学文四十出头,身材消瘦,脊背微驼,戴了一副陈旧的黑框眼镜,永远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让学生望而生畏,事实上他的严厉在整个六中都是出了名的。
徐知岁往后退了两步,乖巧地叫了声“老师好”。
孙学文扶了扶眼镜,看看徐知岁又看看手里的名单,“你也是我们班新来的?”
徐知岁颔首,孙学文指了指后头,示意她跟着队伍一起走。
她这才发现孙老师身后还跟着几个男同学,同她一样,都是今年新升进来的。
她捏了捏书包带,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这时间还没正式打上课铃,但身为重点班的学生浪费一分一秒都是可耻的,大家非常自觉地拿出书本开始早读,放眼望去只有后排极个别学生趴在桌子上睡觉。
孙学文也没管,径直走上讲台敲了两下,教室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都停一下,下面我叫到名字的,去办公室集合。”
孙学文点了十个同学的名字,都是上一年退步被打下去的。
或许是早就知道这个结果,这十个同学早早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就等待着被宣判。
他们走后,孙学文长叹一口气,同时也不忘给剩余的同学敲响警钟,要大家不要懈怠,要有危机感之类的。
一通话说完,他才对门外候着的人勾勾手,“都进来了吧。”
十个人鱼贯而入。
前头进去的都是男生,底下人没什么反应,到了徐知岁进去的时候底下开始有了骚动。
“哇喔!有妹子!”
“还是个漂亮妹子!”
“妹子掉进狼窝啦!”
……
理三(1)班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就算有那么几个女生,也都是长相普通的,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美女,男生们能不激动吗。
有人鼓掌,有人吹口哨,饶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的徐知岁也难免有些促狭。
她微微红了耳尖,眼睛却迅速地在教室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靠墙倒数第二排那个戴着耳机的少年身上。
清晨明媚的阳光穿过干净的玻璃洒进来,他整个人笼罩在浮华的光影里,被众人吐槽的蓝白校服穿在他身上格外好看。
头发相较之前剪短了一些,露出干净的五官和利落的面部轮廓,眉宇间尽是蓬勃的少年气息,仿佛电影里走出来的人物。
他没有抬头,专心做着自己的事,身边的喧闹似乎与他是两个世界。
尽管辨不清他的神情,徐知岁心中仍是欢喜。
她看着他,眼眸逐渐升起光亮,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怦怦狂窜,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她捏紧了衣角,在心里默默地说:“祁燃,我又离你近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