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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人仰马翻的抢救，进行了整整一个晚上。
等姜娴的血压恢复最低值时候，远处的天，隐隐破晓。2
再睁开眼，入目便是医院苍白的天花板，姜娴试着动了动，浑身乏力。
医生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叮嘱：“太太，您的身体底子本来就差，鬼门关上刚走了一遭，可千万要好好保重。顾总刚才有急事离开了，他让我告诉您，他晚些回来有话和您说。”
姜娴带着呼吸机，呼气的时候，面罩上就会带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她就这样盯着一呼一吸间的水雾看了很久，虚弱道：“我没什么和他说的，你出去吧。”
“是。”
医生走后不久，门口又传来了嘲弄声：
“真是命大啊，这都死不了。”
是云嫣。
突然出现的女人，令姜娴心底猛地搓起了一片尖锐的情绪。
她哑声开口：“滚出去。”
云嫣道：“自己苟活着，却把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害死，我要是你，还不如直接死了谢罪。”
姜娴抓紧了身侧的床单，“你在说什么？”
“哦对了。”云嫣笑眯眯的，“你应该还不知道吧，你孩子没了——因为你失血过多，司洲却不愿意给你献血。我们好说歹说了半天他才同意，一不小心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当然，司洲对外肯定不会这么说的，只说是你自己没保住，不然，他向爷爷没法交代。”
姜娴先是一愣，而后巨大的恐惧蔓延进了心房，她逼着自己，将所有注意力都投入在了腹部。
按理说孩子还太小，她感知不到它的存在也正常，可是做母亲天然的直觉，让她的心陡然空了，手脚一阵发冷。
孩子……她的孩子没有了？！
姜娴一瞬间痛到落泪。
顾司洲，他就恨她恨到如此地步，无论如何要把她的亲骨肉，从她的身体里剥离？
“还不止呢，昨天晚上你在抢救的时候，你哥哥刚刚破产了。”
姜娴睁大了眼睛，一旁的心率检测仪“滴滴滴”的响了，暴露了她此时不正常的心跳。
云嫣瞥了一眼，笑得愈发得意。
“好像是因为什么招标的项目吧，我也不明白，司洲也没和我细说。不过呢，你不用担心你的傻侄子以后再也用不起特效药，因为你爸爸买了一笔保险，今天早晨刚刚跳楼了，估计能赔两百多万吧……”
“你说什么？！”
姜娴大口大口的呼吸，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她只觉得心如刀绞，哪怕带着呼吸机都喘不上气。
她狠狠瞪着云嫣，眼中猩红，目眦欲裂。
明明浑身都没有力气，却硬是从床上挣扎着坐起，“你骗人，不可能，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云嫣低低一笑，掏出遥控器，打开了电视上的新闻，整个财经板块赫然就是小姜董破产、曾经的老姜董绝望跳楼、姜家被寰宇集团低价收购，顾氏再次壮大的消息。
而顾司洲，就在人群和闪光灯的簇拥中，举足若定地讲着寰宇集团的发展的蓝图。
“啊——！！”
姜娴捂着脑袋尖叫了起来。
看到她疯狂的样子，云嫣继续道：“司洲一会儿要去开集团会议，商讨接盘你哥哥公司的事情，下午律师会拟好离婚协议，司洲准备跟你商量离婚的事了，识相一点，拿上钱离他远点。”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姜娴泪流满面，崩溃的缝隙间，竟还有一丝神智觉得可笑，原来他说的晚上有话和她讲，是离婚啊。
——何须这样郑重其事，何须这样大动干戈？
顾司洲，方才的梦里，我没有跟妈妈一起离开，是因为另一头你死死地拽着我。
你一脸痛苦，你赤红着眼睛对我说，没能好好对我，你很愧疚。
你一声一声地叫我，让我回来，让我一定要回来。却原来是你还没有折磨够我，硬要把我拉回这个人间炼狱！
“要说你可真是不孝，刚死了妈，又害死了爸，你还不快去太平间看看你爸爸？”
姜娴再也顾不上那么许多，赤着脚冲出了病房。
爸爸、妈妈，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任性，我不该妄想，你们说的对，顾司洲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良人。
他亲手毁了她的所有。
“爸！”姜娴哭着扑在太平间冰冷的尸体上，痛不欲生。
云嫣给门外两个保镖使了个眼色，“把她拉到没人的地方解决掉。”
第十四章 承认吧顾司洲，你变心了！
姜娴消失了。
消失得干干净净，毫无踪影——又或者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顾司洲迫切地赶回医院时，病房里空空荡荡。
窗户微微开着，光线昏暗，凉风袭人。
就如同这房间一样，他的心一下就空了。
他回头怒吼：“姜娴人呢？”
门外的保镖摇了摇头：“太太听说了她父亲的死讯，哭喊着要去太平间送父亲最后一程，我们实在没有拦住。”
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顾司洲瞳孔一缩，喉头宛如被什么塞住，艰难地吐字：“她知道了？是谁告诉她的，我不在的时候谁来过？！”
姜娴父亲的死讯，他本想再瞒她一阵的。
他本想回来之后，与她重新开始。他本想好好待她、好好补偿她的。4
姜娴……为什么不等等他？
保镖们再次惊恐地摇头，“不知道……只有云嫣小姐来过。”
顾司洲闭了闭眼，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坐在姜娴躺过的病床上，沉声道：“把云嫣带来。”
“不用他们带。”门外，女人的声音响起，“我自己来了。”
顾司洲看着她，眯起眸，冷声质问道：“是你告诉姜娴她父亲跳楼的？为什么？”
云嫣坦然道：“生她养她的父亲死了，做女儿的总得去送一程。”
顾司洲怒了：“你明知道她身体虚弱，禁不起这些刺激！”
“你是心疼她的身体，还是怕她得知哥哥破产、父亲身亡，从此再也不原谅你？”云嫣嘲弄地问，“顾司洲，你现在是不是后悔死了，把她妈妈需要的心脏留给了我，为了救我，害得她家破人亡？”
顾司洲被她说得一怔，良久，别开视线，隐忍道：“不，这是我许诺给你的，会治好你的病。”
“你许诺给我的就这一件事吗！”云嫣气笑了，“你还许诺长大了要娶我，要让我做名正言顺的顾太太，你都忘了吗？！”
男人没说话。
“承认吧顾司洲，你变心了！”
“那你呢？你没有变吗？”顾司洲眸光一凛，看向她，眼底射出逼仄的冷意，“嫣儿，姜娴和顾凌云的照片，是哪里来的？！”
云嫣蓦地一震，心虚地反问：“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顾司洲嗓音冷冽，“照片是用国外邮箱发来的，定位的ip就在你曾经养病的地方，你想告诉我这是巧合？”
他早就知道了？云嫣慌得厉害，眼神也躲闪起来，“我……”
顾司洲起身，一步步朝她走过去，“助理告诉我，我重伤住院的时候，是你在医院陪护，你一味地劝说让他回公司替我主持大局，他听了你的话，回了公司，所以才对我当时的救治情况一知半解！那么你呢，嫣儿？你每天陪着我，难道会不清楚当时给我献血的人是谁？！”
看到她仓惶的反应，顾司洲的心狠狠沉了下去，第一次觉得这张脸让自己这么陌生。
“你明知是姜娴救了我，你明明知道！”
云嫣见瞒不住了，扑进他怀里哭道：“你是在怪我没有告诉你，耽误了你们的美满婚姻吗？司洲，我只是想保护自己的爱情，我有错吗？我怕你知道真相以后就会像现在这样……我太怕失去你了……”
“不要避重就轻！”顾司洲推开她，一字一顿怒喝道，“这不是你伤害姜娴、伪造她和顾凌云出轨的证据的理由。我变心了，是我和你的事，何必要牵连她？！”
第十五章 姜娴消失了
云嫣猛然僵住。
过了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你终于承认了，顾司洲。你终于承认你爱上那个女人了！”
“是，我爱她。”
顾司洲第一次说出这句话，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十分艰难。
可真说出来以后，却又觉得那么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到，他能清晰地感觉着心脏有什么东西在撕扯。
姜娴……他爱姜娴……
那个为了他，情愿付出生命的女人。
云嫣大笑了一声，恨恨道：“你早该承认的！”
“是，我早该承认的。”顾司洲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声音沙哑如受了重伤的困兽，“我比谁都希望我能早点承认。”

云嫣闻声流下泪来，“顾司洲，你这样对得起我吗？我听说你受伤，第一时间赶了回来，而你，你在重伤的时候，居然念叨着姜娴的名字，你自己都不知道吧！不是因为她救了你，你才对她改观，你早就爱上她了，是你自己不愿意相信！”

“你知道她为什么没来看你吗？她来了，她当然来了！她苏醒后的第一个上午就来了，但那时候我在病房里，我看到了她，就握紧了你的手，我故意说给她听！我说：‘司洲，我马上就可以回国嫁给你了，你一定要好起来。’果不其然，她听了之后连门都没敲就走了。我以为她会生气，会主动和你离婚，没想到你们居然又这样相安无事地在一起了几个月——我自问做不到她那样默默无闻，我爱的男人，身边就不该有别的女人！”
云嫣说着，高高昂起了下巴，“顾司洲，我知道你在四处找她，你死了这条心吧！早晨她见了她父亲面目全非的尸体以后，崩溃跑出了医院，有几个流氓混混盯上了她，我亲眼看着她被人带上了车，哈哈哈哈……”
“你说什么？！”
顾司洲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怒火，一把掐住了云嫣的脖子，眼底的急和恨几乎要一起涌出来。
他大声喝道：“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我被你逼疯的。”云嫣恨毒地望着他，“姜娴死也是因为你死的，反正她爱你爱到可以不要命，那就让她死得其所好了。哈哈哈哈哈哈……”
顾司洲掐着她脖子的手愈发用力，云嫣逐渐的喘不上气了。
他阴鸷的嗓音如惊雷滚落：“她被人绑到哪里了，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云嫣，别逼我杀了你。”
云嫣从癫狂的笑里陡然愣住，费力道：“又不是我绑走了她，你要为了她，杀了我？”
顾司洲一把甩开她，将云嫣扔在地上，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里再无一丝不忍，只剩下雷厉风行的冷峻，“嫣儿，我不该违背诺言，而你，不该用那些东西造谣她的清白！你可以恨我变心，我也同样，不会原谅你对她所做的一切。你最好祈祷她平安无事，否则我要你百倍偿还！”
……
顾司洲像疯了一样四处找着姜娴，可哪里都没有她的消息。
病房被顾司洲包了下来，一直维持着姜娴临走前最后的样子。
他每天都要在那张床上坐很久，不说话，也不动弹，像是一座巍峨沉默的山。
目光落在床单上，那一道道被女人的指甲抓出来的痕迹，像是抓在了顾司洲的心上，他仿佛能想见姜娴在床上撕心裂肺的样子。
第十六章 与她相似的剪影
他明明跟那个傻女人说过，让她在医院里等他，
她一向听话的，这次却有了自己的主意。
回想起结婚这几年，姜娴从来都是那么温顺，对他近乎言听计从。
这在从前的顾司洲看来，是“没有主见”的表现。
可他现在却无比怀念那样的她。
全身全心地爱着他，依赖着他。
他坐在病房里，云嫣就站在病房外看着他，偶尔喃喃：“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喜欢姜娴那样的女人……”
助理听她说这话听久了，终于有一次忍不住道：“如果有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太太给了顾总足够的爱。云小姐，你在顾总面前永远都是趾高气昂的，你的爱是有脾气、有尊严、以自我为中心的。顾总顾及着你身体不好，总是向你妥协。但你还记得吗，他本来也是强势孤傲的人，你们这样的人，比起爱人，更需要被爱。听起来很自私，但是，这是人性的本能。”
就像动物，冷了，就会下意识寻找温暖的地方。
云嫣脸色发白地问：“就因为我多和他闹过几次脾气吗？就因为这个？荒唐！”
助理静默了，其实他自己也不懂。
而后来的几年，他却慢慢发现，他说的也不完全对。
因为这世界上，就是有人无论怎么对顾司洲，他也不肯放手。
遍体鳞伤却伤不彻底，撕心裂肺却痛不死心……
……
五年后，一次世界瞩目的记忆力竞赛上，投资方的位置一直空着。
男人身穿挺括的西装衬衫，坐在后台，望着大屏幕上认真答题的年轻男孩。
他好像是在看男孩答题，又好像，只是在看男孩的脸，透过他稚嫩英俊的眉眼，回味着另一个人。
助理看不下去了，低声问：“顾总，您不如去现场看吧，看得更清楚。”
顾司洲沉默片刻道：“他们不会想要看见我。”
“这些年您对丁丁小少爷的付出，姜辰都看在眼里ⓈⓌⓏⓁ，他这个做父亲的都默许了，您还回避什么？”助理叹了口气，自从太太死后，顾司洲致力于研究先天智力残障儿童的大小脑开发，旗下的医学团队技术十分成熟，他不停的做公益、办比赛，所有盈利全都捐赠了出去，还因为这个，被联合国授予了爱心大使的称号。
可助理却明白，他做这些，并非因为他真的是个“善良”的人。
只是因为，丁丁是太太最喜欢的小侄儿、长得也最像太太罢了。
下一秒，刚说完不去的顾司洲却猛然站了起来，朝台前走去。
助理心下了然，连忙扫了眼镜头里的观众席。
果然，有一抹倩丽的影子，发型像极了当年的太太。
他心中一酸。
多少年了，哪怕是一抹影子，顾总也从来没有放过。
姜娴戴着墨镜坐在台下，看着丁丁在答题板上飞速写着什么的样子，久违地感到了一丝开心。
今年的比赛正好在温哥华，她说什么也要来看看。虽然不能上去和丁丁相认，但是看到哥哥一家过的好，她心里的愧疚也可以稍稍减轻。
就在她身后不远处，最后一排的过道里，顾司洲抓住了那抹朝思暮想的影子！
却发现，认错了人。
只是发型相似，从背后看起来像而已。
第十七章 姜娴，是你？！
他眸光黯淡，没什么兴致地道：“抱歉。”
女人奇怪地看了他两眼，忽然认出来：“你不是——寰宇集团的顾总？！”
顾司洲心情低落，不想说话。
助理连忙接过话来，笑眯眯地打断了她的闲聊：“不好意思小姐……”
顾司洲烦躁地转身离开，临走前，却又忍不住眷恋地看了一眼女人的背影。
明知不是她，饮鸩止渴也罢。
谁料到，恰是回头这一秒，他突然眯起眸子。
紧急出口里走进了一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好弟弟，顾凌云！
五年前，姜娴失踪后，没过多久，顾凌云就苏醒了过来。
这件事，顾司洲只是听老爷子念叨了一句，没太上心。那时他沉浸在失去姜娴的痛苦中，懒得回到家里融入那阖家团圆的氛围，更不想看见顾凌云——他一看到他，就会想起自己是如何混账，如何羞辱伤害过姜娴。
后来，有关顾凌云的消息，他也是断断续续听老爷子说的，好像是做了很久的复健，三年前，第一次能站起来了。
顾司洲本以为他是拄着拐杖腾挪，却没想到，他走路走得这么利索了。
顾司洲就这么隐匿在暗处，看着顾凌云朝观众席的某一处走去。
心头蓦地一跳。
那里坐了个女人，短短的头发，皮肤白皙，墨镜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了微微上扬的唇线，看起来温柔又冷清。
无论从穿衣的风格还是发型，都不像他的姜娴。
可顾司洲却莫名觉得，那个陌生的女人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姜娴”都要命，她骨子里仿佛有着什么抓人的吸引力，一直揪着他的视线。
他二话不说就上前去了。
“顾凌云！”
顾凌云看到是他，并不感到意外，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大哥。”
他的手还搭在那个女人的肩膀上，看似没有用力，那个女人却一直端坐着，没有回头。
顾司洲没和他寒暄，“她是谁？”
“她？”顾凌云弯下腰，抱了抱女人，脸上笑容不减，“我女朋友。哦——大哥还不知道我交了女朋友吧？也对，你每天除了工作还要忙着哄云嫣，不知道也正常。听说你和云嫣又吵架了？她刚做完换心手术，你别总气她，女人是得哄的。宝贝儿，你说是不是？”
他边说边亲昵地贴了贴女人的脸颊，这放荡的动作看得顾司洲心头一阵厌烦，无名火来势汹汹，“我的事轮不到你管，大庭广众的，少给顾家丢脸。”
话虽然是朝顾凌云说的，但他的眼睛一直在看那个女人。
短发没有办法完全遮住她的脖颈，颈子上那块小小的胎记，就这么若隐若现的露出来。
看清那块胎记时，顾司洲漆黑的瞳仁蓦地缩紧，整个心都颤抖了！
“姜娴……”他伸手去抓她的肩膀，“姜娴？！”
姜娴从听到顾司洲的声音开始，身子就不自觉地僵住了，她想逃，她下意识还是想逃。
可是顾凌云的手一直按在她的肩上，让她不得不坐在这里，面对这个折磨了她五年的噩梦。
顾凌云一点也没想拦着，顾司洲伸出手来，他就大大方方地让开了，还轻笑一声道：“宝贝儿，顾总想好好看看你，要不你就摘下墨镜给他瞧瞧？”
第十八章 太太，你还活着？！
姜娴闻言站起了身。
顾司洲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好像她周身有一堵无形的墙似的，他怎么都无法伸过去。
姜娴回过头来，坦然摘下了墨镜。
顾司洲狠狠一震，几乎不可置信地踉跄了一步，随后巨大的喜悦汹涌而来，把他淹没！
“姜娴！姜娴……”
他用力将女人抱进怀里，眼眶热了，声音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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