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沿着林中小径往护国寺走。
行至山腰处时，突然起了一阵狂风，将山顶边缘一块石头吹落，直朝三人滚了过来。
“轰隆隆”的声音响彻云霄。
沈燕心跳骤然停了一瞬。
她的身体下意识地一转，想挡在秦煜身前。
然而方才还和她相隔不到一尺的秦煜，已经直奔楚含烟而去了。
沈燕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脏被眼前的一幕狠狠刺穿。
她想用自己的性命去保护的人，此刻正护着另一个女人。
沈燕眼前模糊一片，全然没看到滚石已经近在身前。
就在滚石将要撞上她时，身后姜母安排的侍卫成功救下了她。
秦煜抱着已然晕过去的楚含烟，道：“含烟体弱，我先送她下去。”
说完，他不再看唇色苍白的沈燕一眼，转身离去了。
纵然沈燕心脏已然疼到麻木，还是觉得心口一阵刺痛。
她提起裙裾，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山脚下的马车里。
陆府，卧房内。
沈燕失神地看着眼前的茶盏，心似是被浸在冰水里，浑身都冷。
门轴轻响，秦煜推门走了进来。
见沈燕魂不守舍地坐在椅上，秦煜递过一杯热茶：“夫人今日受惊了。”
沈燕起身坐到床边，眼睛都没抬，淡淡道：“我无事，您还是去照顾楚姑娘吧。”
语气里满是疏离。
“我累了，想睡一会。”
秦煜端着茶杯的手顿在了半空。
见沈燕已经闭上了眼睛，他迟疑了片刻，还是转身出去了。
沈燕躺在床上小睡，她到底还是被吓到了，不久后身上就发起高热来。
模糊间，她又梦到了前世母家被流放时自己去求秦煜的场景。
大雨滂沱，浇得她一身湿透。
“辰安，你恨我占了楚含烟的位置，要杀要剐冲我来便是。我父母年迈，求您高抬贵手……”
刚刚巡游祭天归来的太子殿下举着伞垂眸看她，眼底没有一丝情绪。
“姜府通敌叛国之事证据确凿，已由大理寺查明，任何人不得求情。”
沈燕在满地泥泞里膝行几步，粗粝的砂石磨得膝盖满是血痕。
她揪住秦煜衣袍下摆，声音已然嘶哑。
“太子殿下，我愿让出正妃之位，从此在您眼前消失，求您放过我全家。”
秦煜的回答则是把衣袍扯了回去。
她的手心一空，一颗心沉沉坠了下去。
耳畔只有比大雨还要冷冽的声音：
“沈燕，这一切，都是姜家本该付的代价！”
======第三章======
沈燕猛地一颤，醒了过来。
秦煜冷厉决绝的话语好像还在耳畔。
字字剜心。
沈燕觉着脸上似有凉意，她伸手一摸，摸到了满手的泪水。
窗外，一轮弯月洒下银辉，衬得空荡荡的院子越发的落寞。
她起身走到后院的凉亭里，靠着柱子坐下。
晚风带着凉意，却吹不去心头的阴郁。
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还伴随着楚含烟柔柔的声音：
“辰安哥，今日姐姐也受到了惊吓，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陪着我，她不会生气吧？”
“无妨。”
沈燕屏住呼吸，把身子往柱子后缩了缩，只觉苦涩止不住地往上涌。
今日秦煜把楚含烟护得好好的，没想到即便她毫发无损，秦煜也要守着她。
而自己是否会因此吃味难受，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爱与不爱，果真是泾渭分明。
夜风微冷，沈燕抱住双膝，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大抵是心冷了，就难以捂热了吧。
沈燕在凉亭里坐了整整一夜。
翌日晌午。
她正靠在窗前小憩，碧桃猛地把她摇醒。
“小姐快醒醒，听说圣上突遇行刺，姑爷舍身护驾，替圣上挡了一剑，伤得不轻呢！”
刹那间，沈燕呼吸蓦地一窒，连忙往门口跑。
刚跑了几步，秦煜浑身是血的被人抬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御医。
御医把他安置在床上，衣物被血浸透了，面白如纸。
沈燕心脏几乎要从腔子里跳出来，见秦煜满头是汗，便拿出帕子，想给他擦一擦。
秦煜瞥了一眼，微微侧头躲了一下，似是避之不及。
沈燕似是被人兜头甩了一巴掌，手僵在了半空。
她怔怔地看着秦煜，见他苍白的唇抿成直线，双眼紧闭，一副不太想理她的样子。
这时，闻讯赶来的楚含烟见状快步走到床边，拿起帕子细细拭着秦煜额上的冷汗。
“辰安哥自幼不喜他人触碰，只有我和他一起长大，才可以近身。”
闻言，沈燕心头又是一阵细细密密的刺痛。
她垂某掩去眼底涩意，轻声道：“那就有劳楚姑娘了。”
御医上前一步，道：“这里有我就好了，二位夫人请先出去吧。”
沈燕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轻声道：“辛苦御医了。”
她没去看楚含烟是何神色，径直转身出去了。
房内安静下来后，御医拿着剪子刚要剪开被血凝住的上襟，目光却扫到了秦煜枕畔一个玉坠。
他的手一抖，剪子差点砸在了地上。
那不是二十年前宫乱时皇后亲手系在大皇子身上的玉佩吗？！
与此同时，前厅。
沈燕心神不宁，眼前总是闪过秦煜周身是血的样子。
前世从未发生过秦煜给圣上挡剑之事，不知为何，沈燕总有点不安心，眼前莫名闪过一幕幕全族惨死在流放路上的场景。
“碧桃，去拿本心经过来。”
或许念念经，能安心一点。
过了一个时辰，放心不下的沈燕想去看看秦煜是何情况。
还未行至卧房门口，见御医们竟又把秦煜抬了出来。
没等她说话，御医便急急开口。
“陆夫人，陆大人伤得太重，我们必须要带陆大人去宫里医治。”
说完后，又行色匆匆地抬着秦煜走了。
沈燕身形一顿，总觉得御医的神色有点奇怪，行事也过于匆忙。
一夜未眠。
天色微明时，沈燕只觉困意袭来，刚想躺下休息一下，房门猛地被碧桃推开了。
“恭喜小姐！姑爷竟是当今圣上流落民间的大皇子，现已与圣上相认，被册封为太子啦！”
======第四章======
沈燕闻言不由得有点诧异。
前世秦煜被认回是三年后的事情，现在竟然提前了这么多？
碧桃还在笑：“那小姐以后就是太子妃了？”
“太子妃？”沈燕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前世她刚被册封为太子妃，紧接而来的便是姜家全族流放。
秦煜记恨她母亲送走了楚含烟，所以才会在刚封太子时就迫不及待地出手对付姜家。
好在现下她已经把楚含烟接回来了。
当下，若她主动与秦煜和离，把太子妃的位置还给楚含烟，姜家或许就能躲过一劫了吧？
“圣旨到！”内侍尖利的嗓音打断了沈燕的思绪。
她连忙出门，刚赶到大厅就见内侍上前急切道：“夫人，太子殿下伤重，请您速速前去侍疾！”
沈燕接过圣旨，正要让碧桃去备车，耳畔就传来了楚含烟柔柔的声音。
“侍疾十分辛苦，左右辰安哥哥不喜姐姐近身，姐姐还是留在家里歇息吧。”
沈燕身形一顿，指甲狠狠掐进了掌心。
但想着昨日秦煜浑身是血被人抬进房里的景象，终究还是不放心，便转身上了另一辆马车。
从陆府到皇宫的路途不算远，沈燕却觉得每一刻都是煎熬。
东宫，太子寝殿。
沈燕和楚含烟齐齐跨入殿内，还未看清幔帐后的情形，楚含烟就已扑了过去。
“辰安哥哥！”
接着，就见她拉过秦煜的手，贴在脸侧：“辰安哥哥，你快点好起来，烟儿很担心你……”
而秦煜任由她拉着手，全然没有放开的意思。
见状，沈燕不由得脚步一顿。
此情此景下，她再过去也是多余。
沈燕垂下眸，不愿再看，提起裙裾转身离去了。
刚刚走出东宫，来时的晴空万里忽然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一声惊雷过后，骤雨倾盆而下。
像极了前世沈燕跪求秦煜那日。
沈燕单薄的衣衫瞬间被打湿。
她恍若不知，失魂落魄地往前走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回到陆府时，天已经暗透了。
沈燕靠在窗前的小桌旁，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
前世，无论她怎么做都是错，最后的结果都是惹怒陆深。
他和楚含烟两情相悦，自己就像插在他们中间的笑话。
哪怕不愿，但她必须承认，放手——是保全姜家人唯一的出路……
这一坐，就是整整一夜。
翌日清晨。
沈燕吐出口气，拿出纸笔，写下了和离书。
刚写好，就听下人来报秦煜已经醒了，召她入宫。
“好，我马上进宫。”
沈燕的声音平静，贴着和离书的胸口却好似在隐隐发烫，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和秦煜走到了终局。
马车“哒哒哒”地一路朝皇宫而去。
沈燕慢慢迈入东宫寝殿，就见秦煜正靠在床头，手里还端着一碗药。
她走近欠身：“太子殿下安好。”
秦煜听着这句尊称，端着药碗的手一僵。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沈燕缓缓跪下，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举过头顶——
“臣女沈燕，自知配不上太子殿下，今日自请和离，还望准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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