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是在严格管控下,南疆的疫疾还是有缓缓扩散之势。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所有的苗医都聚起来,半个月也没有找到能遏制的办法。
只有丛羽开了些药方,能够暂时抑制住病情,可是患病的人数与日俱增,有好些药材都已经十分短缺。
再这样下去,没有药材,情况会更加严重。
秀轩和闻以默正在大厅商量着寻药的对策,门外忽然有个侍从匆匆上前:“族长,上京那边派人来赈灾,有人送了一大批药材过来,能解燃眉之急!”
兄妹两对视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快请!”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一身藏蓝色袍子的男子便走上前来,冲秀轩抱拳行了个礼。
“你是傅斯寒派来的?”闻以默一眼便认出了这个人,他是傅斯寒身边的亲随——方肇。
方肇也并没有否认的意思,只是笑道:“是,在下奉王爷之命,前来送些药材,以解南疆燃眉之急。”
秀轩和闻以默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对于傅斯寒送药之举,无疑是火中送炭,但是这要是收下了,以后便是他苗疆这一族欠了傅斯寒的。
东西好还,人情难还啊!
方肇似乎是知道两人心里在想什么,这才拱手又道:“二位不必有所顾虑,这次是陛下听说南疆灾情严重,特派侯爷前来赈灾的,这些药物都是朝廷下发的赈灾物资。”
秀轩眉头一皱:“这次,是傅斯寒负责赈灾?”
“是。”
虽然是万般不愿意再同这个人打交道,但是似乎眼下的情景好像也容不得他们拒绝。
听说傅斯寒回来了,闻以默便故意躲了起来,只在屋子里帮阿哥处理一些琐碎的事情。
秀轩也知道,她是不想再见傅斯寒,也省得两人打了照面会尴尬,便也什么也没有说。
“阿娘,丛羽阿叔这段时间去哪里了?我都好久没有看到他了。”秀知坐在闻以默身边,一手撑着头,一手有些无聊地翻了翻眼前的书。
闻以默翻看着手里的医术,眼神忽然停住了:“他在忙别的事情,过阵子就回来了,怎么?你还想他了?”
秀知点点头,从她记事开始,对她最好的人除了舅舅,就是丛羽了。
那时候阿娘还睡着,舅舅又整天整天有好多事情要忙,都是丛羽陪她的时间更多,她对丛羽的感情自然也非同一般。
她轻轻拽了拽闻以默的袖子,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看向闻以默:“丛羽阿叔是不是跟他们说的一样,去给寨子里的其他人治病了?”
闻以默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轻轻捏了捏秀知的小脸:“丛羽是整个南疆医术最好的人,现在外面出了点事情,当然是他出马才能够解决啊,解决好了,就马上能回来陪我的小知儿玩了!”
可是秀知嘴巴一瘪,眼里忽然集聚了一团水气,声音也有些哽咽:“可是知儿听说这个病很厉害,接触到那些病人就会跟他们一样得病,得病了就治不好,会死的,要是丛羽阿叔……”
没等秀知说完,闻以默心下一紧,下意识低喝了一声:“不许胡说!”
秀知一脸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又不由让她心里一软,这才意识到刚刚不应该凶她的。
闻以默放下手里的书,摸了摸秀知的头,柔声道:“我们呢,要相信丛羽,他那么厉害,绝对不会出事的!还会把大家都治好!”
秀知这才点点头:“嗯!”
夜色深沉,整个寨子却都寂静得有些不寻常。
自从突发疫疾以来,很多人足不出户,连平时要买的吃穿用度都有专人一条街一条街的去送。
街头巷尾也都没有一个人在外面闲晃,整座城里都感觉空空荡荡的。
秀知已经睡下了,闻以默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呆呆看着天空。
今晚天上没有月亮,但是星星漫天,一闪一闪的,倒是显得格外热闹。
只是,她心里空落落的,总是定不下来。
每天光是听阿哥说现在的疫疾情况她都觉得揪心。
虽然她相信丛羽的医术,但是……万一呢?万一出点什么事情,那怎么办?
从小到大,除了阿哥,对她最好的就是丛羽了,不止是她,就连知儿也是。
而且,她自己心里是有数的,丛羽在背后默默付出了这么多,可不是一句谢谢就能够抵消的。
闻以默看着星空,忽然虔诚地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低喃道:“巫神,希望你保佑苗疆大地能够度过这一劫,保佑丛羽能平安归来!”
说完,她睁开眼睛,看着星空还是一闪一闪地挂在头顶,没有人能够给她回应。
身后侍女小步上前,行色匆忙:“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闻以默一惊,忙回过头:“出什么事了?”
侍女才道:“是神医出事了,说是染上了疫疾,情况很不好!”
丛羽!
闻以默脸色一刹那变得煞白:“你照顾好知儿不许她乱跑,我得去看看!”
她找了匹马,在夜色中急匆匆就赶去了白石镇。
一路上,她心乱如麻,那么好那么好的丛羽,怎么可以……
她不敢想到死亡这样的字眼,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能够尽早找出解决疫疾的法子。
可是,连丛羽都解决不了的问题,短时间内,还能让谁来解决?
“吁——”闻以默利落地翻身下马,远远便看见白石镇周围都被围了起来。
还能看见有人将尸体抬到空旷的地方,一一焚烧。
闻以默的心悬了起来,急忙上前,可是才到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这里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闻以默慌忙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我是苗疆族长的妹妹,过来查看这边的疫疾情况。”
守卫的将士对视了一眼:“等一下,我去通报一声。”
看守卫走远,闻以默也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终于,过了好一会儿,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闻以默忙回头:“我现在可以进……”
话还没有说完,她看见眼前的人,忽然愣在了原地。
却是傅斯寒。
傅斯寒看着她,一步步走上前,低声呵斥:“这里现在很危险,回去!”
闻以默脚步僵在原地:“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你让我进去,这里是我苗疆的地界!”
傅斯寒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往外拽:“现在不是你意气用事的时候,快回去,要是你有事,知儿怎么办!”
闻以默眼神紧紧看傅斯寒,忽然往前走两步:“我只是想看看丛羽,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严重吗?”
周身气场忽然一冷,闻以默看着眼前的男人怔了一下。
“你抛下知儿,不顾生命危险的找来这里,就是为了他?”傅斯寒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虽然,现在他们两人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但是一想到这里,他心里还是一股酸意。
“他到底怎么样了?”闻以默心下一急。
天上的星星很亮,夜色浓浓的笼罩着整个大地。
闻以默与傅斯寒相互对望着,眼神中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情绪。
也许是太久没有见面了,他们彼此都觉得对方好像不一样了,不是容貌上的不一样,而是心跟从前不一样了。
一个人念着一个人,而一个人又被另外一个人念着。
傅斯寒眼中带着些无奈,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
但他到底是不忍心,让她陷入危险之中。
“他很好,也没有什么事情,你走吧。”走吧。
闻以默站在原地没有动:“不行,我今天必须要见到他!”
“你就这么不信我?”傅斯寒眼中微怒。
闻以默不由得紧紧握着拳,并非是她全然不信眼前这个人。
而是她明明得到了消息,说丛羽出事了,要是今天不亲自看上一眼,她怎么能够放心得下。
她的语气不由得放软了:“你就让我进去看他一眼吧,我只想确定他是真的没事。”
傅斯寒看着她,只觉得恍如隔世,从前她只会这样关心自己,可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心里关切的都是别人的安危。
虽然自作自受这四个字,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很多遍了,但说没有一点不甘心的话是不可能的。
“我说了这里很危险,你要是万一出点什么事,你要知儿怎么办?”到底,他还是心软了。
正说着,后面镇子的街道上,缓缓走出来一个白色人影。
那人抬头往前看了一眼,一下认出来闻以默,匆匆几步上前。
“芈儿,你怎么来了?”隔着木桩前的几步距离,丛羽问道。
见到他没事,闻以默心里那颗悬着的石头才终于缓缓落下。
她松了一口气:“丛羽,还好,你没事,刚才听人说神医染上了疫疾,我还以为是你……”
可丛羽的脸色并不好:“芈儿,是师傅。”
闻以默一惊:“怎么会是师傅呢?你不是说师傅他还要过几日才会来吗?”
丛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师傅,他在路上遇到的那个疑难杂症患者,也是染上了这种病,师傅他一时不慎……”
现在,连师傅都……
闻以默感受到深深的无力,现在的她什么忙都帮不上。
“那……师傅他会没事的,对吧?”
丛羽冲她坚定地点头:“你放心师傅他老人家身子强健,我一定不会让师傅有事的。”
一旁的傅斯寒这样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好了,人也见到了,现在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他沉声打断道。
丛羽这才反应过来:“是啊,芈儿,你快走吧,不要到处出来乱跑,这边的事情结束了,我会马上回去的。”
“神医!神医!”话音刚落,远处便有人在叫。
丛羽只能匆匆又赶回去:“我要去看看病患,芈儿你路上小心。”
见过了丛羽,闻以默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傅斯寒忽然叫住了她:“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她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侯爷,我非常感激您此次的帮助,还望侯爷自己,好好保重,告辞。”
说完,一人一马,扬长而去。
其实,不难听出她语气中的敷衍,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世界上最勉强不来的就是人心,还有感情。
如今这两样东西都不在了,就算他强行把她留在自己身边,那也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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