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予看着沈准双目血红,神色里带着癫狂之色,显然是又疯了。
他一疯起来,可没什么理智。
万一真杀了四皇子,那后果不堪设想!
楚念予压下心惊,忙站起身冲上去将沈准撞开,“住手!”
沈准怒目圆瞪,拳手握紧,咬牙看着她,那模样像是要把她撕碎一般。
“滚!”
楚念予张开双臂,“你不就是恨我说那些话么,你打死我吧!我也就一宫女,你打死我了,随便塞一个理由,也不用跟谁交代!”
沈准逼近楚念予,“你让我打你?”
“打啊!”
楚念予直视沈准,他疯起来六亲不认,没准儿真会打她。而他目眦欲裂,一副恨极了的样子,在情绪即将失控时,他猛地转身,一拳头砸到了树上。
这一拳用了很大的力气,还是用中箭的那条胳膊,手臂伤口崩开,拳头也破了好几个血洞,在树干上留下了一个血印。
楚念予怔怔的站在那儿,看着沈准发狂,看着他痛苦,看着他恨她,这不是她想要的,可无可奈何的就走到了这一步。
后来来了很多人,场面挺乱的,四皇子被抬走了,沈准被皇上唤走,而她被晚意拉回来的,在自己房里一直呆坐到天黑。
这时晚意进来,看到楚念予还坐在炕沿儿上,眼神依旧空洞洞的,不由叹了口气,“念予姐,先用饭吧。”
楚念予听到这声,许久才回过神儿来,她朝窗子那边看了一眼,天已经黑了。
“四殿下怎么样了?”她忙问。
晚意想起自己过去时,看到那四皇子瘫在地上,吐了一滩血,已经昏死过去了,“我只知道太医过去了,好像挺严重的,经过那院的宫女都说听到了皇后的哭声。”
“那七皇子呢?”
“不知。”
楚念予皱眉,四皇子或许并没有伤得太重,但皇后正因为三皇子的事记恨沈准,这等于往她手里塞了一把刀,她肯定会借题发挥,不扒沈准一层皮绝不罢休。
她知事情严重,当下起身要往外走,但苏嬷嬷进来,将她拦住了。
“七皇子眼下正跪在皇上寝宫外,你还是别去添乱了。”
“奴婢去跟皇上禀明,四皇子意图行不轨,七皇子是为了帮奴婢。”楚念予道。
“为了一宫女去打自己的哥哥,这话说给皇上,皇上只会更生气。”苏嬷嬷沉声道。
“可奴婢也不能不管七皇子……”
“你管不了。”
楚念予抿紧嘴巴,她是没有能力,可哪怕拼一死,她也要帮她!
苏嬷嬷叹了口气,“皇上正在气头上,四皇子倒是伤得不重,但中宫那边不依不饶,总要给个交代。太后和和硕长公主商定明日一早过去向皇上求情,而你,你就安安生生在这儿,切不可再出什么乱子。”
楚念予默,她能做的也就只是不去添乱了。
夜里,突然下起了雪。
楚念予待到后半夜,一人独自出了门,她踩着雪,绕过九曲回廊,走到了皇上的寝宫外。隔得很远,她看到了那个跪在雪地里的背影,雪落到他头上肩上,将周围都铺成白色,唯他手臂垂落的地方,血一滴一滴落下,染红了一片。
周围有侍卫站岗,楚念予只能站在这里,远远地看着。
风刮的急,雪碴子打到脸上,犹如刀割一般。
她错了吗?
她错了!
重生一世,她不该再爱上他,也不该让他爱上她。
他不是不好,只是太重情重义了。他为父母的仇,忍辱负重。他为金悠的恩,舍命不惜。他为她的爱,回以全部。
可事事哪能都周全,所以注定他是痛苦的。
他还是别爱她了,减轻一些痛苦吧。
楚念予看着那背影,他狠不下心来一刀两断,便由她来。
他跪了一夜,她便陪了他一夜。
翌日太后和和硕长公主去求情,皇上总算松了口,让沈准回去了。
和硕长公主等着周礼怀给沈准包扎好伤口,宫女送来汤药,她端过来,亲自喂沈准。
“我自己来。”
沈准双手被冻伤了,如今包扎着细布,勉强捧住碗,但一直在抖。和硕叹了口气,伸手要接过来。
“还是本宫喂你吧。”
“不劳长公主。”沈准躲开。
和硕还是强硬的接了过来,用勺子搅着,待到不烫了,这才舀起一勺送过去。
沈准有些别扭,喝了一口,仍要接过来自己喝。
“你若不嫌弃,便当我是你母亲。”和硕说着笑了笑。
沈准默了一下,“我娘从未这般照顾过我。”
“哦?”
沈准苦笑,“她恨我。”
和硕叹了口气,继而摇头道:“不会的,没有哪位母亲会恨自己的孩子,或许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你的爱吧。”
沈准怔了怔,“是吗?”
“你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定是疼你的。”
“如果她还活着,我倒真想问问她,她对我到底是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
和硕顿了一顿,“好了,别想这些了,喝药吧。”
沈准顺从着喝了药,想起昨日的事,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老四怎么样了?”
“皇后哭得悲痛,可据周礼怀说,其实伤得不重。”
“若不是她拦着,我定……”
“她亏得拦住你了。”
沈准默,“那她如何了?”
“四皇子到底理亏,而且与其把矛盾转移到一个宫女身上,皇后那边更想借此打击你,所以那边没提到楚念予,她眼下没事。”
沈准听到这话,稍稍松了口气。可想到楚念予说的那些狠心的话,他又气得头疼心疼,恨不得将人掳到身边,让她把昨天说的那些话吃回去。
当时,他是真被她气疯了。
沈准因殴打四皇子,待过了两日,还是被责打了三十大板,但其实这三十大板确实轻了。
这还多亏了和硕长公主求情,百般替沈准说好话,但也因此得罪了皇后。
之后沈准在他那院养伤,偏楚念予心太狠,竟也不过去看望。
这样一直过了半个月,这日楚念予被和硕长公主叫去,一进门见沈准坐在罗汉床上,正手持毛笔画着什么,但咬牙切齿的。
她走过去看,画的竟是她,画的很美。
他听到动静抬头,不防备看到她,忙要收起那画,但又觉得没什么好心虚的,负气的放了回去。
这屋里只他们二人,看来和硕长公主是故意安排的。
“你手臂上伤,好利索了吗?”她问。
“不用你管。”
“你背上的伤?”
“不用你管!”
“身上的冻伤……”
“你聋了啊!”
他气得大吼一声,但眼睛却红了,分明委屈更多。"
楚念予默了默,在罗汉床另一侧坐下。
他气性很大,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像是随时会扑过来掐死她似的。见她只是坐着,一句话不说,他咬牙将刚画的那画像团成一团扔到地上。
见她还是一句话不说,当下起身,大步往外走。
等他离开后,楚念予叹了口气。
正想去见和硕长公主,沈准又气冲冲回来了。
“那天说的那些话,你收回去!”他说完,别过脸去,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脸都红了。
“收不回去了。”
“你!”沈准瞪大眼睛,“你一定要与我分开?”
“是。”
“我们拜过天地……”
“假的。”
沈准眼睛更红了,“我说过我会查你中毒的事,不一定是她,你总也要等我查到结果!”
楚念予沉默了一会儿,道:“不重要了。”
“你与我闹还不是因为这事,怎么会不重要?”
楚念予摇头,“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并没有那么爱你。”
“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沈准皱紧眉头。
“知道。”
“你不爱我?”
“爱啊,不多而已。”
沈准低头闷了半晌,“不多也没关系,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可这么一闹,不多的那点也就没了。”
沈准猛地抬头,“楚念予!”
楚念予笑了笑,“七殿下,你也没多好,我为什么要死心塌地爱你呢。”
“我不信。”
“无所谓。”
沈准瞪着楚念予,执拗的瞪着,似乎在等她收回这些话。可瞪得双眸都湿润了,瞪得气性都没了,她还是一副无所触动的样子。
一向桀骜的人,在楚念予面前已经一再服软了,此刻他才意识到楚念予比他狠得多。
“行,老子也无所谓,你楚念予算个屁!”
说完,他气冲冲的走了。
楚念予当即腿有些软,转而坐到罗汉床上,不多一下,和硕长公主进来了,未语先叹了口一口气。
“你这是为何啊?”
楚念予看向和硕长公主,无奈的笑了笑,“我与他不会有好结果,倒不如早点散了。”
“你不试怎么知道?”
“试过去了。”
还耽搁了一辈子。
“我今日把你们二人叫来,便是想给你们一个机会和好的。”和硕皱眉道。
“谢谢,今日与他说清楚了,也好。”
说着,楚念予站起身,不想腿竟有些发软,踉跄了一下。好在和硕长公主赶忙上来扶住了她,这才没摔地上。
“谢谢……”楚念予忽然闻到一股甜腻的味儿,这一次稍稍浓郁了一些,正是从长公主身上飘来的。
“你没事吧?”和硕长公主关切的问。
“没,没事。”
“本宫送你。”
“长公主留步。”
说着,楚念予往外走去。走到殿外,忍不住回头望了望,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日,难得是个暖和的天,皇上在行院宴请百官。
用过午膳后,百官陪着皇上在百花亭前打靶子玩,一众嫔妃在旁凑热闹。
惠嫔心情不错,也带着楚念予她们过去了,众嫔妃见到她大着肚子,纷纷让开路,让她们上前面去了。
楚念予往那边望了一眼,见沈准靠着亭子的石柱晒太阳,一副懒散的样子。而她望过去时,他也正好望过来。
她心下一紧,正要收回视线,却见他一眼略过,根本没在她脸上停留。
“哎呀,靶子坏了!”晚意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