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襄脸色越发冷沉,抬了抬下巴。小厮便将竹笼一踢,清兮骨碌骨碌滚下了湖中。
水面冒出一连串的泡泡,系着竹笼的绳索不停动着,显示着人在挣扎。
湖水冰冷刺骨,像是一把把冰刀,切割着清兮的身体。
心口涌上令人窒息的剧痛,血液从嘴鼻涌出又很快被冲散,无人看到。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的时候,竹笼又被拉了上去。
“说!孩子究竟是谁的?”
傅襄不依不饶地问着,冰冷绝情地目光俯视着清兮。
清兮脸色青白,牙齿咯咯打着寒颤,呼出的气息都是冷的。
她费劲睁开涩然的眼,发紫的唇喃喃道:“你的……”
傅襄眉头皱得更深,这女人缩在竹笼里,瘦瘦小小的一团,怎么如此倔强?
手一挥,竹笼再度被沉入湖中。
柳奉鸣看出傅襄是为了逼问,但这样下去,清兮的身子根本就吃不消!
“是我的,王爷,孩子是我的,您杀了我吧!”
傅襄阴沉地瞥了他一眼,如果是他的,他以为自己还能好好的跪在这里吗?
按照时间来说,野种不可能是柳奉鸣的,所以这贱人竟然勾搭了不止一个男人!
清兮被拉上来又推下去,反反复复好几次,看得柳奉鸣心痛欲绝。
“清兮,你说吧,随便说一个男人……”
“王爷……”清兮看着傅襄,眼睛亮得令人心悸,忽的问道:“为什么喜欢清绾?”
傅襄愣了愣,眼里倏地泛起暖意,将她的心生生冻裂。
“八年前在木兰围场,本王不慎被蛇咬伤,是她救了本王。”
竟是因为这样!
她们姐妹有七分相似,傅襄一直弄错了人!
“不是她……”清兮摇摇头,艰难地喘息着,说道:“那年秋猎,她患了伤寒,根本就没去围场……”
舒姨娘厉声吼道:“患伤寒的分明是你!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满口谎言的小畜生!”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污蔑绾儿!”傅襄的耐心到了极限,恼怒道:“本王再问你最后一次,这个野种是谁的?”
清兮想哭,更想笑。5
她自始至终没有骗过他,而他终究选择了由谎言堆砌的清绾。
身体已经冻僵,感觉不到冷,心脏也被冻结,停止了跳动,也就不痛了。
她骤然失去了抗争下去的力气,好累,好绝望。
狠狠咽下翻涌的血气,清兮一字一顿地开口:“爱新觉罗•傅襄,你记住,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生永世,我和这孩子都与你没有瓜葛!”
说完,她看向柳奉鸣,乌青的脸庞绽放出一抹淡淡笑意。
柳奉鸣呆住了,明明面目全非,但他好像看到了清兮本来的样子,那么美,那么令人心碎。
傅襄拳头捏得咔咔作响,这贱人死到临头,还是这么放荡!冥顽不灵!
“扔下去!”
清兮最后看了一眼灰暗的天空,旋即被湖水淹没。
“王爷,信她一次吧!”柳奉鸣嘶声喊着,“咚咚”朝着傅襄磕头,顷刻就磕破,流了一脑门子血。
清兮那抹笑令他泛起不好的预感,她是在告别!
小厮一眨不眨看着傅襄,等待指示。
可这次王爷迟迟未动,湖面的气泡都快没了……
清兮嘴鼻又开始大量溢出红色,身下也流淌出汩汩的血液。
撑到现在,都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可这就是命吧,而她已经尽力。
孩子,如有来生,不要找我这样没用的娘。
如有来生,我想有个真心疼我的娘……
她带着遗憾和不甘,缓缓地呼出最后一口气。
“清兮——!”一声凄厉的嘶喊传来。
只见柳氏妆容凌乱,鞋子都跑丢了,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抢过拴着竹笼的绳索死命拽着。
“夫人这是作何?清兮是罪有应得啊!”舒姨娘大惊,上前拦阻。
“滚!”柳氏眼睛红得滴血,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手下动作不停,拉着绳索不停后退。
傅襄倏地抖了抖,这两个女人截然不同的反应,让他心底深处漫开莫名恐惧!
“王爷,好多血……”
小厮颤巍巍指着湖面,只见一大片血水从湖底翻上来!
“清兮啊,我的亲生女儿啊——!”柳氏哀嚎着,终于看到水下的竹筐露了出来,用力一拽,却像是见鬼般滞住了。
因为,竹笼里空空如也……
里面的人,永远沉在了湖底。
“清兮呢?我的女儿呢?”
柳氏要疯癫了,纵身一跃就要跟着跳下去。
柳奉鸣低吼着挣脱侍卫,一把将她抱住,朝着脸色苍白如纸的傅襄说道:“王爷,如您所愿,这世间再无纳兰清兮!”
傅襄高大的身躯晃了晃,这句自己曾经亲口说出的话,如同一盆冰水猛地浇灌而下,明明身上裹了大氅,却还是止不住的发冷。
没了,那个女人,就这么没了吗?
“清兮——!”柳氏发出尖锐嘶鸣,像极了失去幼崽的母狼,哀痛着昏厥过去。
舒姨娘捂着急速跳动的心口,夫人反应如此反常,该不会是知道了什么吧?
不可能的,那个秘密,捂了十八年!
柳奉鸣将柳氏放下,快速脱掉厚重的外衣,“扑通”跳到冰冷的、还有些淡红的那片湖水中。
傅襄依旧愣愣的,像是被点了穴,僵滞地看着湖面。
不一会儿,柳奉鸣浮上来,眼里满是惶然,换了气继续沉下去寻找。
他拼命睁大眼,湖水有些浑浊,湖底还有一丛丛的水草纠缠,一时半会他竟没看到清兮。6
“让庄子里会水的统统下去找!”傅襄哑声下令。
“喳!”
舒姨娘劝道:“王爷,不用兴师动众的,尸体会浮上来的……”
这话被悠悠转醒的柳氏听了个正着,顿时目眦欲裂,瞪着猩红的眼爬起来,扑向舒姨娘拼命厮打。
“你还我女儿!你这个贱妇,这世间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女人!你就是个畜生!”
柳氏悔不当初,清兮从小到大,因为是“庶女”,她便不闻不问,一心一意的养育清绾。
舒姨娘对清绾比对清兮更好,她还当舒姨娘识相,认得清自己的身份地位。
也因此纳兰老爷多宠爱舒姨娘,柳氏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清绾更是有意无意败坏清兮的形象,让柳氏更为不喜,舒姨娘则身先士卒去教训清兮,不是罚跪就是挨打。
这个天杀的贱人啊,将她的女儿掉包,嫡降为庶,就已经是亏欠,竟然日复一日的虐.待,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可怜的清兮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她没有享受过一天母亲的爱,才十八岁就香消玉殒!
“不就是个正夫人的位置吗?你想要你就拿去,你把我的清兮还给我!”
舒姨娘被暴怒的柳氏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发髻散乱,脸颊被打肿、抓破,衣衫拉扯得一塌糊涂。
“王爷,救命啊……夫人疯了……”
傅襄懒得搭理两个妇人的闹剧,一动不动盯着湖面。
一群下人跑来,接二连三跳入湖中,可他们浮浮沉沉,都没有找到清兮。
王爷不松口,他们也不敢懈怠,抖抖索索继续找着,扩大寻找范围。
柳奉鸣不停地换气、寻找,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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