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许久,那小厮才回来,说是主人请他们进去。
凤疏月还在月子里,生的时候身体又亏损的厉害,这几日担惊受怕,颠沛流离的,此刻已是疲惫至极,由子衿扶着进了门。
这庄园并不大,前后两进,前院还积着厚厚的雪,只中间扫了一条小路,两边的雪无人踏足,说明这庄子里人不多。
穿过穿堂就到了后院,后院的积雪倒是打扫干净了,还有一个穿灰布袄子的婆子正扫正房前的台阶。
两边是抄手游廊,雕梁画栋,五间明亮的瓦房,东边是厢房,西边有个垂花门。
那小厮引着他们往西边走,过了垂花门,西边是个不大的花园。因冬日里,草木凋零,这花园显得分外肃冷。
院当间一棵石榴树,上面还挂着几个被风雪打蔫的石榴,一个个红彤彤的。
“我与他乃是天上仙,他为仙草我为露,痴痴缠缠几万年,奈何天也无情,断我二人姻缘。他下凡,我亦化成这人世间的河川,东流的水,载着我的心上人,历尽万水千山。”
这凄凄婉婉的曲调自石榴树后传来,凤疏月微微一愣,而后看了一眼乞丐。不想乞丐似乎比她还懵,拍着一身鸡皮疙瘩赶紧绕过石榴树往后面过去了。
“咯咯……”
凤疏月低头看怀里的小丫头,也不知怎么着,她就乐了,正咧着小嘴笑,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凤疏月抱紧小丫头,用帕子给她擦了擦口水。
前一天,在路上休息的时候,乞丐抱了一会儿小丫头,小丫头也笑了。
乞丐还咦了一声,“刚出生几天的孩子就能笑出声了?”
凤疏月心慌了一下,装作嫌弃的说了一句:“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不过也对,毕竟你没有老婆,没人给你生孩子,你也就不知道刚出生的婴儿是什么样的。”
但凡有点经验,乞丐也就能发觉不对了,刚出生的孩子哪有这么大个。
乞丐光顾着扎心了,也就没有再继续揪着这事。
绕过石榴树,靠西墙有个小亭子,一个穿着绯色戏服的女子正在唱戏。她背对着他们,姿态婀娜,莲步轻摇,唱不尽缠绵悱恻。
凤疏月走到乞丐身边,轻嗤道:“还真藏了个女人。”
“啊?”
“一个兰园还装不下,你们七爷真是本事了得。”
乞丐正要解释,唱戏的人不唱了,接着转过身来,不想竟已是泪流满面,再看到凤疏月,没忍住呜咽了一声。
乞丐:“……”
突然就没法解释了。
凤疏月眯眼,见这女子是花旦的扮相,不过脸上只施薄粉,一双美人目,楚楚动人,粉面桃腮,更是倾国之色。
一个美人,一个世间独绝的美人。
而这美人再看到她后,美眸瞪大,嫣红的唇微张,像是她一样的惊艳。
美人回过神儿来,自觉失态,忙拿出帕子拭去泪水,而后迈着轻碎的小步自凉亭下来,低着头走过来。
乞丐又要开口,但美人抢先一步。
“姐姐,婉儿失礼了。”
一声‘姐姐’把凤疏月叫懵了,她转头看向乞丐,“她叫谁呢?”
乞丐张了张嘴,但说不出话来。
“想来容郎还未与姐姐提起过我吧?”
凤疏月皱眉,“确实没提过,但……”
“姐姐莫要怪容郎!”美人抬头,一副慌措又怯弱的样子。
凤疏月抿嘴,她只是想说,萧北寒这些破事,她根本不想知道。
“我乃一个戏子,跟着戏班走南闯北,在此地戏楼被恶霸欺凌。那恶霸意图抢我回去做小老婆,我抵死反抗,亏得容郎出现救了我。戏班,我是待不下去了,容郎把我安置在这里。我二人相处一些时日,互生情愫,但我出身卑贱,他对我虽有情,却不能给我一个名分。后我又知,他已经有夫人了,我哭过闹过,但我爱他,只能含泪忍下,甘做他的外室。”美人忍不住又哭了,哭得我见犹怜。
凤疏月默了一下,转头问乞丐:“萧北寒有这么卑鄙无耻吗?”
他对她反正是光明磊落的渣,一副‘老子就是这德行’,你要是爱上我,那就是你蠢的问题。
乞丐支着下巴忖思道:“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事。”
“姐姐放心,我不会跟你争什么,只求姐姐大发善心,让我留在容郎身边。此生为奴为婢,我都甘愿。”
美人抓住凤疏月的袖子,睫毛轻颤,眼波盈着水光。这副娇美柔弱的样子,她一个女人见了都有些动心,更别说男人了。
不过,她还是扯开自己的袖子,而后退了一步。
“你误会了,我不是萧北寒的夫人。”
“姐姐……”美人咬住下唇,“姐姐是生我的气了吗?”
“我生你什么气。”凤疏月有些好笑道。
“那姐姐就是答应我了?”
“你听不懂人话?”
“姐姐还是怪我。”
凤疏月揉了揉额头,说实话她现在很累很累,只想躺床上睡一觉。至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外室,她确实有些生气,但气在萧北寒曾信誓旦旦的告诉她,说他没有碰过除她以外的女人,而她还信了他这句鬼话!
狗男人!
她现在咒他被千刀万剐!
“你叫什么名字?”凤疏月问。
“杜婉儿。”美人软软道。
“杜姑娘,我们想在此处住一段时间,可以吗?”
美人忙点头,“当然,姐姐这么美,婉儿很喜欢姐姐的。”
凤疏月觉得有点齁,干咳一声道:“那叨扰了。”
“呀,这个小婴儿是……是容郎的孩子吗?”
凤疏月抿了抿嘴,“是,不过……”
“我也好想为容郎生个孩子,我喜欢女孩儿,不过容郎喜欢男孩儿,如果能生一对儿龙凤胎就好了。”
“呵,确实……挺好。”
“但后来容郎说,只要是我生的,男孩女孩,他都喜欢。为了让我怀上,他爷爷……”
“杜姑娘!”凤疏月忙打住杜婉儿的话,“我们住哪儿?”
正房东间,小丫头睡着了,凤疏月将她放到床上,子衿去烧地龙了。
乞丐缩在门口,脸色青白,一副遭雷劈的样子。
凤疏月冷笑,“萧北寒好福气啊,我瞧着这杜姑娘挺好。”
乞丐抬头看向凤疏月,叹了一口气又一口气,最后艰难道:“这位杜姑娘……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