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为什么当初算到她身上有亡国之兆后,毫不犹豫的想让她死!
他不是无心无情,反而是大义于心,甚至可以为了姜国,将她弃之不沈。
两人面面相视,仿佛视旁人于不沈。
一时间,众人的眼光都有些异样。
坐在沈婳身旁的安妃不禁担忧的问道:“国师可是算到了什么?”
若是不好的卦象,只怕现在她刚刚得来的恩宠变回成为劫难。
待众人屏气凝神时,墨渊视线终于收回,淡然落下了两个字:“吉兆。”
在那八卦盘收回的刹那,沈婳瞥见了上面的命数,蓦地一怔。
若是她没有看错,那次在蛮夷一战,顾长晏曾为她算过这一卦,而这一卦分明是代表了凶兆!
不过也对,顾长晏算的是姜鸿雁的生辰八字,而姜鸿雁的命数早已经结束了,必然是凶兆。
可是在姜鸿雁的身体里是她,顾长晏又为什么要说谎?
沈婳百思不得其解。
反而是高位之上的姜皇言笑晏晏,十分满意。
宴会还未结束,沈婳便找了借口离开了庭院。
她喝得有些醉,走路也是踉踉跄跄,只是靠着一点点意识朝着重华殿。
四下一片宁静,连同身后那般沉稳的脚步声都变得清晰。
沈婳略微低眸,瞧见了平静无波的河面上已经映照出了身后人的模样。
只因那三千银发,极为惹眼。
沈婳心底一荡,压下情绪回头,正巧对上那双清眸。
她笑:“国师大人找我做什么?”
顾长晏面色不改,又朝她走了一步,“凶兆,将死之际。”
沈婳步步后退,身形意外躲进了假山之中。
就这样在漆黑一片的黑影中,她瞧着渡了层月光的顾长晏,却是那般耀眼。
仿佛再往前走一步,他就能将她身上的暗色扫去。
可是当初那个将她拉入深渊的人,却也是眼前的这人。
沈婳忽然有些不愿去看顾长晏那双深邃的眸,仿佛要将她吞噬。
“你想说什么?”
顾长晏拧眉瞧着她,吐出的话语犹如重锤:“姜鸿雁命数已尽。”
沈婳愣怔,事到如今,还是未能逃脱顾长晏的视线。
也对,他是举世无双的第一国师,又有什么算不到的。
可惜她现在却早就不是那个缠着他不放的沈婳。
沈婳内心讥笑一声,推开了身前的顾长晏:“我不知道国师大人再说什么,我现在就是姜鸿雁!”
接着,她也不再理会。转身就要走。
但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人牢牢握住。
大概是头一回,顾长晏会这般挽留她。
“阿婳。”
他一声低头而凉淡的轻唤,却让沈婳的心头激起千层浪。
在情绪决堤之前,沈婳扯开了顾长晏的手,没有回头:“国师不要妄言,当初的沈将军早就在沙场上死了!”
她的步伐又快又急,似逃般离开了假山。
重华殿。
沈婳嘱咐宫女去烧水准备沐浴。
不消片刻,她便褪去衣衫整个人浸在温热的水中。
假山上的一幕幕还在眼前闪过,恍然间,沈婳想起了曾经与顾长晏的记忆。
阿婳……
又是这个亲昵的名字,让她许久不曾听过。
那时,她整日缠在顾长晏身边,顾长晏对她也算是温和,没有生疏。
他们同为姜国而战,为姜国子民无恙。
她曾一直以为,顾长晏是对她有情的。
他也会亲昵的叫她一声阿婳,他的目光里也有过几分绵绵情意。
沈婳猛地从水中探出头,大口呼吸着。
纵然时过变迁,在顾长晏面前,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克制不住情绪。
她还记得兄长的死,还记得沈家的下场!
她不该忘!更不该对顾长晏还有感情!
沈婳恍然起身,将锦衣穿上身走出沐浴房。
不得不说,顾长晏的卦象就像是能够瞬间改变人的命运。
自那天盛宴之后,安妃也获得盛宠,她也时常会被姜皇召见。
国子监。
大门打开,太傅拿起书本率先离去,其余的皇子也顾顾续续的走出国子监。
沈婳正发杵,抬眼就见那清风朗月的姜承泽迈步走来。
“九弟,可别忘记了今日是出宫日。”他这样提醒了一句,便转头离开。
半响,沈婳都不明白这话到底何意。
不过她为女将时,也记得有过的一段时间,宫内皇子可去街头游玩。
曾经姜鸿雁那样的纨绔皇子,大概是急不可耐的等着这一天吧。
正好,她也想借此去看看沈家的祖文之地。
在甘露殿例行拜访后,沈婳便带了些银两出了宫。
姜国的街道盛景近在眉睫,薄暮的余晖淡淡的洒在街道的阁楼飞檐上,更添几分朦胧。
至少,这里曾是她们沈家曾经用生命护下来的地方。
路过告示牌,沈婳骤然顿住脚步。
沈家的‘叛逃’一罪得以洗清,而今公告天下,望众所周知。
沈婳看着告示上的白纸黑字,一笔一划,不由得红了眼眶,
这短短不过几行字,却曾是她用自己的性命换来的。
如今沉冤昭雪,她却觉得一切都来的太迟了。
现在的沈家军还有谁能尚在?
沈氏祖文之地。
沈婳提着一壶酒款款走来,瞧见了第四尊新竖起的墓冢。
上面的‘辅国将军沈婳之墓’几字依旧清晰,仿佛刚刚才刻上去的。
而墓冢下边,有许多东西,曾用过的弓箭,寒梅,喜欢的好酒。
像是常沈有人来祭拜。
沈婳微顿了下脚步,又径直走向了兄长的墓冢前。
她直直地跪下,颤着手将告示上那张黄纸放在墓冢面前。
“哥哥,你可看见了,我们沈家如今沉冤昭雪,恢复了往日威名!”
放下酒,沈婳不由得抚着坟冢上“沈辰”的字眼,泪水翻涌:“哥哥,我好想你,好想娘亲,也好想爹爹……”
阴霾的天气,没有一丝慰藉。
原以为她的枯骨埋入深土之中,她可以得偿所愿的见到家人。
却未料到现在还是阴阳两隔。
身侧的放置酒水不知被何处刮来的风摔了一地,酒水一点点渗入黄土中。
沈婳放眼放去,看见了那源源流淌的酒水,也看见了的步步走来的滚红云靴。
那一刻,她仿佛呼吸都在此刻停止。
昔日皇宫中至少还能辩解自己与沈家素不相识,但是现在这里是沈家坟地,又有谁愿意来呢……
沈婳缓缓抬眸,看见一袭白衣清雅脱尘的顾长晏,顿时有些恍然。
原来他也会记得自己吗?
还是……在愧疚呢?
在她胡思乱想的之际,顾长晏已经走到了跟前。
沈婳视线微微下移,便瞧见他的手边还提着一壶和她墓冢边一模一样的酒。
“你来做什么?”顾长晏将就放在沈婳的墓冢边,轻声问。
沈婳偏过头,忽然将眼梢的泪水抹去:“国师又为何来此呢?如今你不是已经和我七皇姐命定姻缘了吗?”
顾长晏没有回答,只是眸色稍显几分黯淡。
就算是在这样林外的美景下,沈婳却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她率先一步起身,错过顾长晏的身形离开。
“对不起。”
身后忽然响起顾长晏的声音。
沈婳眉目微冷,细细回味着那三个,却觉得那么讽刺。
曾经她百般祈求顾长晏相信她,可是他信的只有自己,只有那半真半假的卦象。
如今她离开了,沈家军没了,他才终于相信是自己的卦象错了。
若是一声对不起,能换来她的兄长,她的亲人,那她的心也就不会这般痛彻心扉了。
最后,沈婳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快步离开。
步行回宫门时,已是月色垂暮。
今夜出宫日,不少幼沈皇子们也换了平常的装扮来到了街道上。
形形色色的行人挑着灯,在沈婳跟前穿梭。
目及之处尽是一片暖色的光在微微闪烁。
忽然,她视线落在前方,瞧见那如沐春风的姜承泽也提着一盏花灯走来。
他眉眼微微一挑,倾身对着沈婳笑道:“九弟,就知道你会来。”
沈婳被这一幕闪得有些晃了眼,过了半会儿,忽然问:“七公主呢?”
姜承泽眸色微动,摇了摇手中的花灯,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雪儿不爱出宫玩这个。”
接着,他便朝着远处招了招手,姜唯安的身影也走进视线中。
姜唯安看见沈婳眸光一亮,连忙问道:“皇兄,你常说的花灯要去哪儿放?你待我去可好?”
他絮絮叨叨的继续说着,拉着沈婳便走。
河水静静流淌,岸边垂柳随风清扬,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沈婳和姜承泽站在桥上看着河边放花灯的姜唯安。
半响,沉寂的气氛被的姜承泽打破:“九弟相信国师的推演吗?”
“什么?”沈婳侧眸看他。
却见姜承泽一改往常的笑容,目光幽深,复问:“那日在宴会上,你相信国师对你的推演吗?”
沈婳微微垂眸,回答:“不知道。”
“国师曾说你身上有吉兆,我却看不出出来。”
姜承泽眸色深了深,忽而将沈婳发丝间的玉钗取下。
沈婳措不及防,霎时间,柔顺的青丝倾泻而下。
她连忙后撤一步,眼露警惕:“皇兄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姜承泽把玩着手中的玉钗,似笑非笑,“只是觉得九弟的头发甚是柔顺,和女子一般。”
沈婳闻言,眉眼处一片冰凉:“我是和女子一般身姿瘦弱了些,但是皇兄怎能这样说?”
姜承泽到没有继续说,只是将玉钗交给沈婳。
“是我唐突了。”
一时彼此都没有说话。
直到河边的姜唯安冲着两人摇了摇手,这才回过神来。
三人一同回了皇宫。
接下来几天,姜承泽倒也没有再说那夜的事情。
姜皇朝政繁忙,来去匆匆,也很少再来后宫。
沈婳将要去上朝的路上,忽然瞥见不远处有一对军马整齐划一的走过。
为首的人正是楚武。
久日不见战友,沈婳有些心悸,不由得打算走上前打招呼。
但是还未走几步,沈婳便脚步一顿,看着姜武率兵走向了顾长晏。
两人不知道聊了些什么,楚武面色有些凝重。
如今皇宫像是已经戒严,各宫都有重兵把守,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话题像是已经结束,楚武似是察觉到了沈婳这边的异样,朝着这边看过来。
沈婳脸色僵了僵,就见楚武已经毕恭毕敬的对她行了一礼,马不停蹄的离开。
很快就只剩下了沈婳和顾长晏。
沈婳没有再上前,看着顾长晏像是要走过来。
但是下一秒,不知从何而来的一架华贵的轿子挡住了两人的视线,而轿上的人正是姜今雪。
她没有多注意沈婳这边,只是在身边宫女的搀扶下走下轿子径直来到顾长晏身边。
“长晏,今日皇兄说了,你要为我母后算一卦,随我去一趟吧。”
顾长晏收回深沉的视线,微微颔首。
两人逐渐离开了沈婳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