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陆致远感觉,这一次季星遥好像真的要离开他了。
季星遥从工作人员的口中得知,季思安已经安全到达大使馆,不日便有华夏的飞机来接国内这一批留学生回国。
知道他安全的消息后,季星遥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这样,她终于能更心无旁骛的投入到救援工作中来了。
此后的日子里,战事一天比一天紧张。
原以为这次的进攻会迅速结束,没想到W国发起反击,导致双方交火激烈,成为难民的人也越来越多。
国内已经发了通知,将派出飞机开始全面撤侨。
连同这次派来的救援队,也跟着一起回国。
第一批来的飞机已经到达机场,大使馆的人已经开始安排人员撤离。
除了重症患者,作为医护人员,他们也享有优先离开的权利。
大家都收拾好行李准备登机,唯有季星遥看着众人愁眉不展。
下一批飞机还不知何时才能到,他们都先走了,剩下的患者该怎么办?
作为医生,她必须履行救死扶伤的职责,同时也该给他们生的希望。
想清楚后,她主动开口提出要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其他人。
有同行的医生开始劝她。
“下一批飞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虽然这个机场暂时没有轰炸,可不代表这里会一直安全。你已经辛苦了这么多天,付出的已经足够多了。”
陆致远放下自己的行李站在她的面前:“你又在耍什么脾气?若是你执意要留下,那我陪你一起。”
季星遥掀眸,目光如炬:“飞机上还有患者,你作为领队医生必须同行。而且,据我所知,夏妍的病情好像并不太乐观,最近打电话催你回去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吧。”
陆致远的眉头不自觉拧成一个川字,明显在做着抉择。
她伸出手想拍一拍他的肩膀,犹豫许久后,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你们先回去,夏妍那边离不开你。我相信祖国,也请你们相信,我一定会平安的回家。”
说完她转身不再看陆致远,迈着沉重的步伐朝人群中走去。
飞机很快起飞,陆致远看着窗外,季星遥逐渐变小,直到彻底消失的的身影,心好像忽然空了一块。
他不知道自己对季星遥的感觉什么时候开始产生了变化,她好像无形中,就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回国以后,他一定要和季星遥好好的谈一谈。
机场这边,就在众人打算返回地道先行休息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声。
人群里不断传来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季星遥和大使馆的工作人员,一起护着大家往地下通道撤退。
无数玻璃碎片从天空中落下,就在他们即将进去到地道时,旁边建筑上的广告牌,因为巨大的震动,失去支撑整个往地面砸了下来。
季星遥来不及多想,冲上前一把将站在广告牌下的人用力推开。
“让开!!!”
与此同时,巨大的广告牌瞬间砸向她,随着一声巨响,地面惊起一圈白色的尘埃。
等到尘埃散去后,众人这才看到季星遥站着的位置,红色的鲜血蔓延开来,像是绽开了一朵血色的玫瑰。
江北机场,飞机一落地,陆致远便迫不及待的询问院长,下一班前往W国的飞机什么时候出发。
看到陆致远,院长却是一脸沉痛。
“致远,节哀……”
他心跳好似漏了一拍,太阳穴紧张得突突直跳,忙不迭的追问:“节什么哀?”
院长悲痛的长叹一口气:“在你们飞机起飞后不到一个小时,国外便传来消息,星遥在掩护大家撤退的时候,为了救人英勇牺牲了!”
陆致远脑子轰的一声,一时间连声音都在颤抖。
“你……你说什么。”
院长强忍住悲伤,却还是克制不住的老泪纵横,“星遥已经火化了,很快飞机就会落地,你……你好好带她回家!”
陆致远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到的机场。
只知道,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好像是季星遥的家人,她的朋友,她的同事……
他怔怔的望向前方,只看见不远处站在一排之前同去援助的同事,为首的医生手上捧着一个盒子,肃穆又庄严。
陆致远瞳孔骤缩,双手止不住发颤,他的目光不敢看向那方盒子,更不敢想里面装着什么。
最后,那个盒子到了他的手中。
陆致远神情麻木的抱着盒子,脸上早已满是泪痕,
他仍是不敢掀开盒子,不想接受盒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不想承认,季星遥已经死了!
不想承认,他抱着的,是季星遥的骨灰盒!
纵然他是医生,纵然他早已看惯生死,但此刻,他没有办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陆致远恍若游魂般抱着骨灰盒回了家,在面对空空荡荡的房间时,他终于崩溃了,
悲痛,自责,悔恨一同向他袭来,
他失声痛哭,偌大的房间里,悲鸣久久不散……
一周后,江北医院的首批援助医生回城,医院为在赈灾救援中牺牲的医生季星遥举办告别式。
陆致远以季星遥丈夫的身份,也是唯一家属的身份,捧着骨灰盒站在台上。
“五年前,罗斯战争,我和季星遥的爷爷同赴战场成为战地医生,战争结束后,我只带回来一方冰冷的骨灰盒。五年后,俄国W国开战,季星遥主动请缨奔赴前线,在救援中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于私,我愧对季星遥的家人,于公,我感恩他们的无私奉献,作为医生,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院长念悼词时,数次哽咽,最后泣不成声,下面更是哭成一片,
当初与季星遥第一批进行救援的人,尤为悲痛。
下飞机前,他们就知道战争的危险,心中都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但是,他们也曾一起加油呐喊:“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要救更多的人!”
谁也没有想过,会是如今这副局面。
季星遥和许多遇难人员一样,家人未能见最后一面,便被火化装入一方小盒中。
听着医疗救援队的人们讲诉着季星遥的遇难过程,
可念头刚刚升起,陆致远又生生暗灭。
他差点忘了,当初是他提出的离婚,
对季星遥来说,她已经Ns没有家了!
陆致远登时头痛欲裂,后悔不已,他痛恨当初糊涂的自己,但凡能早一点察觉到季星遥的心意,他们之间也不会走到现在这步。
方舱的空气太过窒闷,陆致远觉得呼吸困难,在查完房后走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方舱建造的位置偏僻,但环境极好,现在夜色已黑,陆致远衣着单薄,一阵微风袭过,能感受到些许的凉意,
他寻着一处坐下,抬头间,竟看到繁星满天,那点点亮光又多又密,晶晶亮亮的,
许多年,陆致远都没有再见过这样美丽的夜空了,由着兴致,他直接躺在一处草地上,渐渐的,看着一闪一闪的星星,渐渐的,睡意来袭,不知不觉中,他竟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他又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这样的梦他已经经历过千百回,
他伸手触摸着尽在咫尺的脸,柔软的触感令他心中发烫,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想要哭,
这么真实的梦境,还是第一回。
“星遥,你又来了,这一次能不能别那么快走,多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
陆致远迷蒙着双眼,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他滚烫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揉捏着那片柔软,根本舍不得放开。
“你发烧了,我带你进去。”粗粝沙哑的嗓音响起,陆致远微微皱眉。
他努力睁眼,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奈何眼皮似千斤沉重,他挣扎了一下,意识跌入黑暗。
隐约间,他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叹息。
翌日,陆致远是在欲裂的头疼中醒来的,他想要起身,却发现浑身瘫软,用不上半点力气。
缓了一会,他确认,自己应该发烧了。
他记得昨晚在外面看星星,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难不成半梦半醒时,他自己回来的?
就在陆致远疑惑不解时,和他同住一屋的刘尚端着餐盘走了进来,
“陆医生好点了吗?你昨晚发高烧,说了一宿的胡话,我给你带了点稀饭,你趁热吃点。”
“刘医生,昨晚麻烦你照顾了!”陆致远感激道。
“你要谢就谢谢人季医生吧,是她把你扛回来的,你别说季医生看着瘦瘦小小的,力气倒是不小。”刘尚开玩笑道。
陆致远低垂着眉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沉默片刻,他问:“季医生有酒窝吗?”
刘尚愣了一瞬,面上为难,“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和季医生不熟,私下也没接触过,少有的几次进面,她都戴着口罩。”
陆致远纤长的眼睫颤了颤,
他茫然的看着右手,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温软的触感,
真的是梦吗?
“季医生负责哪个区?我想当面谢谢她。”
得知季沐医生在F区后,陆致远一刻都不想等,立马就要下床。
刘尚见着,将他按了回去:“急什么,人季医生又不会跑,你等感冒还差不多再出去吧,现在舱里都是病人,你可别把人传染了。”
陆致远听着,知道自己太冲动了。
刘尚说的对,反正人在这里,不会跑,
迟一点就迟一点吧!
如此想着,陆致远便乖乖的养病,他管理的几个病区,就只能暂时交给刘尚帮忙。
陆致远底子本就不错,在三天精心调养下,身体很快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当天,他便火急火燎的赶往F区,想要一睹季沐的真容,
哪想,转了一圈都没有将人找到,
最后还是另外一个医生跟说:“季医生这两天去邻镇看诊了,镇上有几个年老体弱的爷爷奶奶,他们身体不好,不方便移动,所以在那边临时搭了棚,我们隔段时间都会去看诊,今天刚好轮到季医生。”
陆致远不免有些泄气,还真是不凑巧,
他本想等着季沐回来了他再去道谢。
不想,他路过食堂,听到里面在商讨着派人送食物去邻镇的事,
以前食堂有个专门负责运送的小伙子,
但小伙子今天临时有事请了假,食堂一时间也排不出多余的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