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未苒手上的动作顿住,眼神复杂的看向顾明琅。
顾明琅仍是昏迷,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梦话:“别离开我……”
迟未苒别开目光,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不让自己再次陷入之前的情绪之中。
她不想再重蹈覆辙,她和顾明琅的感情早已走到了尽头,也不愿意去承受在一起的伤痛和折磨。
所以,他们之间只能结束,就像顾明琅当年说的,他对自己从来没有情意。
迟未苒不愿意给自己,给顾明琅留下任何幻想的余地。
想到这里,迟未苒缓缓收回手,准备起身离开。
可下一刻,手腕却被一只大掌攥住,迟未苒僵住。銥誮
顾明琅睁开眼,目光有些空洞,脸上也毫无表情,浑身却慢慢弥漫起一股悲哀和难过之色。
“迟未苒,你不会原谅我对不对?”他固执的问道。
迟未苒抽了抽手,没抽动,她背对着顾明琅,轻声道:“顾明琅,忘字心中绕,前缘尽勾销。”
顾明琅倏然红了眼圈,他想起什么:“可我分明听你说,若是我醒过来,你什么都可以答应我。”
他这句话让迟未苒始料未及,本来悲伤决绝的情绪突然顿住,下一刻,淡淡的懊恼涌上心头。
她借着马车里的灯火看向顾明琅。
他躺在那里,脸色沉静,深邃的目光却定定落在自己身上,似乎非要一个回答不可。
不知道为何迟未苒心里突然就软了下来。
她语气缓和几分:“此事,等你好了再说。”
顾明琅听出了她的退让,眼角眉梢都飞扬起喜色,他认真点点头:“好。”
迟未苒静静站在那里,半晌后才抿了抿唇,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跟顾明琅婚后相处,从来都是命令式的口吻居多,眼下这般带着莫名情意的对话,还真是头一次……
顾明琅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甚至精神都好了几分。
或许是夜色浓重,又跟迟未苒难得温馨的单独相处,顾明琅心里动了动,决意将一切的事情都说开。
他看了看身边的空位,问迟未苒:“公主可愿意陪臣说会话?”
迟未苒不知道怎么,竟也就坐了下来。
顾明琅睫毛很长,此刻神情不再冷峻之时,竟也显得有些温柔了。
他开口:“其实臣一直觉得,公主钟意之人,是我的兄长。”
迟未苒抬眸看向他,却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一丝不安。
顾明琅抓着她的手没放,是以迟未苒感觉到了他渐渐加重的力道。
他眼中似乎有碎星浮现:“所以哪怕臣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也不敢言明,以至于后来,那份情意藏的,连臣自己都找不到了。”
顾明琅在没能见到迟未苒的那些日子里,在充满曾经回忆的那个小房子里,一点点找回了所有属于他们的记忆。
所以,在他自以为怨怼的那三年里,无论何种情况下,他从未想过和离二字。
这才是,他隐藏在自卑与自傲,家恨与怨恨之下,最真实的想法。
他在很早之前,就对迟未苒情根深种,至死方休。
迟未苒沉默着看向他紧紧握住自己的那只手,脸上第一次没有了在顾明琅面前强装出来的淡然与无视,而是逐渐浮起一种怀念和解脱之色。
很久之后,她才轻声道:“在与你成婚之前,我知道你怕是忘记了幼时情谊,只当自己抱着对老将军的承诺护你一世周全,但成婚之后,我却发现自己做不到了。”
她的身份带来无上的荣光,也带来坚不可摧的自信,但那三年,顾明琅将她从云端拉下,让她看清自己不过是个得不到挚爱的可怜人。
顾明琅有自己的心思,自己又何尝没有,不过是一颗真心藏在表象之下,因为不想让旁人伤害窥见,所以藏的比谁都深。
迟未苒心里千回百转,最后只吐出两个字:“日后,且看变化吧。”
顾明琅看着她,眼里带着缱绻:“好。”
只要迟未苒还愿意给自己一次机会,无论如何,他都会拼尽全力。
当迟未苒走下车时,已经月上枝头。
马车外不知道何时没了巫医的踪影,唯有玄清,自顾自的生了团火,坐在火边上怔怔出神。
听见动静,玄清看向她,当看到她的一瞬间,他便再也挪不开目光。
迟未苒满脸轻松惬意,整个人都散着一股平静的气息,像是挣开了桎梏,重归森林的飞鸟。
玄清自然知道她现在这份改变是因何而起,无外乎是马车里躺着的那个男人。
迟未苒看见他脸上的思索之色,突然有些不敢上前。
她明明跟玄清说过……跟顾明琅再无可能。
见她踌躇的样子,玄清倒是先笑了起来,他丢了手中拨柴的木棍,招了招手:“过来坐坐,你那位驸马,还得熬过今晚才行。”
他洒脱,迟未苒也不再扭捏,走到他对面坐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玄清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小坛子酒出来:“夜深露重,你要喝吗?”
迟未苒虽不好酒,但毕竟喝了那么多年,此时也被勾起了馋虫。
两人当月对饮,玄清突然开口:“其实,也不用觉得别扭,我曾是佛门中人,最晓得执念二字如何解脱,对你有意并非偶然,却也并非放不下。”
他勾了勾唇:“我南靖虽然强大,却也不会做出以势压人之事,同中原建交,你我交情的原因是其一,中原国土辽阔人口众多,才是重中之重。”
他抬了抬手,用自己手中的酒杯碰了碰迟未苒的杯子,发出清脆声响:“情之一字,从无对错,怪只怪我没能早些遇见你吧。”
迟未苒看着他,也碰了回去:“日后山高路远,你我天涯比邻。”
两人相视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銥誮
顾明琅的伤势过了一夜,便稳定下来,南靖跟禁卫军遇着这事,便一同前行。
三日后,京都城门便出现在眼前。
明明才离开不过数月,迟未苒却觉得恍如隔世。
她回头看向顾明琅:“我得先入宫觐见,你伤势未愈,先回府吧。”
这几日迟未苒一直陪着他,顾明琅贪念这片刻温馨,本想提起京都变故的念头就一推再推。
此刻听到迟未苒的话,顾明琅浑身一僵。
他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半晌后,顾明琅艰难开口:“未苒,我已不再是驸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