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别哭。」
她的小手里举着一张纸巾,另一只手上还连着输液针:「哭了就不漂亮了。」
她的妈妈站在旁边,举着输液瓶,看着我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或许是因为,我看着实在太过可怜。
我看着她纯真懵懂的眼睛。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吗?」
我开口说话,这才发现自己声音哽咽得不成调。
不知何时起,我已经满脸都是泪水。
「对不起,我……」
颤抖着抬手擦了一把脸,我问女孩:「可以,让我抱一下吗?」
「就一会,一小会。」
我觉得自己可笑极了,居然提出这样荒诞的要求。
「我一个人,生了病,我什么也没有了,我还……」
女孩的妈妈打断我的哀求,她轻轻推了推女孩的背,眼中有些同情:「去抱一抱姐姐吧。」
女孩乖巧极了,她认真得好像在做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踮着脚,大大地张开手臂。
我小心翼翼地抱住她。
孩子的身体因在发着烧,有异常高的体温。
小小的,暖暖的。
这就是我目前所能得到的全部温暖。
我抱着这个陌生的孩子,泣不成声。
来自那对陌生母女的善意,将我重新拉回人间。
我擦拭了面上的泪水,向她们道谢。
临走前,小女孩拉着我的手:「姐姐,一切都会好的!」
她稚嫩的声音里,有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我顿了顿,顶着红肿的双眼,对她微笑道:「嗯!已经没事了。」
会没事的!
去他妈的程成,去他妈的白月光!
占据我脑海思绪的,只有一件事——活下去!
我是那样年轻,我应该有更美好的未来和人生!
我应该去旅行,去享受美食,遇见美好的人和事。
而不是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和事,将自己磋磨成一个歇斯底里的怨妇!
「谢谢你!」
我俯身,再次拥抱了面前的女孩,然后抬起袖子,胡乱揩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鞋跟敲击在地面,发出清脆的笃笃声,我重新走回诊室,向着这狗屎人生发起了最勇敢的一次冲锋。
看见我回到医生办公室,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眼镜的老大夫,露出短暂的惊讶。
他似乎没有料到,刚刚还慌成狗的我那么快就顶着一张哭花的脸回来。
「医生,我不想死!」
我看着他,用了此生最为诚恳的表情:「请您告诉我,怎么做才能活下去!
「哪怕希望很渺茫,可是我都要试试,我想活!」
老大夫戴着口罩,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我看见他先是微微愣神,而后笑弯了眼睛:「好姑娘,就是要有这样的气势!」
一个癌症病人需要些什么?
答案是,钱和关怀。
好消息是我不缺钱,父母过世后给我留下了大笔的抚恤金,一套市中心的房子。
我以前做平面模特也有不少积蓄。
这些钱足够支撑我的治疗。
坏消息是,我只能自己关怀自己。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我开始了一个人的抗癌之路。
而我的男友程成,正殷勤又贴心地带着他的弟兄朋友,帮着宋芸改造老宅。
程成和宋芸是老邻居。
宋芸老宅里衣柜顶上的灰尘、窗户上的蛛网,都充满着他们童年的珍贵回忆。
程成他们嘻嘻哈哈,脏兮兮得满身油漆,像是一群狗儿,在地上铺着的报纸上坐着,等吃宋芸做的饭。
他们欢乐时光的一点一滴,都记录在社交媒体上。
或许就是沉浸在这样的快乐中,一个多星期里,程成一次都没有想起联系我。
而我也没有去联系他。
胰腺癌给我带来的疼痛,越来越剧烈。
每个夜晚,我疼得在床上团成一只虾米。
每到这时,我就悔恨自己为什么以前不好好地先爱自己。
悔恨自己为什么浪费那么多时间在程成的身上。
住院之后,治疗的痛苦和对死亡的畏惧让我脾气变得矫情又焦躁。
我疯狂地怀念自己的枕头、自己的睡衣,我想要抱着家里的小熊布偶。
于是一个星期后,我离开医院,回了一趟住处。
我披着一件大衣打开家门。
迎面而来的是满室黑暗。
老人曾说,家里要有人住才有人气。
当一间房子没人住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生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