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钰脚步一顿,眼神立刻冰冷下来。
顾清染见是他,这才放松下来。
她肩上伤势在猛然动作之下已经渗出血来,但她表情一丝未动,显然早就习以为常。
裴钰走到她跟前,看到她苍白的脸,眼神复杂,语气却颇不耐:“父皇让我来看你。”
顾清染知道,他八成是不会主动来找自己的。
她没有一点意外,只是心里到底有些伤心:“多谢太子殿下。”
她语气克制又恭敬,裴钰却深深皱起了眉,为这话里的距离感莫名不悦至极。
他忍不住冷嘲:“谁要你为我挡剑的?以后不要再多管闲事。”
顾清染心里一阵一阵地钝痛,她勉强一笑:“你是太子,保护你是我的职责。”
裴钰瞬间黑了脸,但还没等他说什么。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亲卫南宫岩匆匆赶来,面色着急:“将军,宫宴那日刺客找到了,是您手下的彭参将!他认罪后已经咬毒自尽了。”
顾清染心中一沉,彭石跟着她这么多年,刺杀太子的主使便直接指向自己。
南宫岩又道:“皇上让您不必忧心,他相信绝不会是你。”
顾清染刚松了一口气。
“顾清染。”裴钰的声音冷冷响起,眼神锐利如刀:“你别以为父皇没看出来,就能瞒过我。那个彭参将行刺本宫,不过就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出苦肉计!”
顾清染愣了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
他眼中满是不屑:“你想让本宫看着你舍命相救的份上,答应娶了你!”
顾清染定定的看着裴钰,良久,苦笑了一声:“臣还不至于牺牲一条人命来算计感情。”
她爱眼前这个男人,无可否认。
但,她为自己这一生选择的结局,便只有马革裹尸。
生于乱世,簪缨世家,国在,才能护住她想护住的人。
她眼波如水,深藏着无法再说出口的情感。
裴钰却眸若寒霜:“顾清染,早晚有一天,本宫会把你虚伪的面目撕下来,让人看清你心机多深!”
顾清染的心感到疲惫,不想再做任何解释。
“太子殿下,北境形势紧张,臣不日就要出征,就算臣心机再深沉,也请等臣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再说。”
这话一出,裴钰顿时烦躁不已。
他看着脸色苍白的顾清染,唇角紧绷,最终甩袖而去。
御书房。
皇帝接过顾清染呈上的军需册子,刚翻了几页。
案桌前的顾清染却突然跪在地上:“陛下,臣……想与太子殿下退婚。”
皇帝一惊,想也不想就一口否决:“不行!”
顾清染心中叹息。
未说出口时,她纠结难舍,陛下不答应,她又愧疚难安。
她跟裴钰是从小定下的婚约,可前些日子那一场迎亲闹剧,已打消她最后一丝期盼。
南宫家所有人都死在战场上,她想,她最后的归宿,也应该在那里。
既如此,又何苦用一纸婚约绑住裴钰。
深夜,将军府。
顾清染皱眉看向南宫岩:“彭参将的家人全不见了?可有查到什么?”
南宫岩神色严峻:“不知为何,线索突然全断掉了,像是……被人刻意抹掉了。”
房间的烛火爆响了一声,烛影晃动。
顾清染放下手中的册子,叹了一口气:“明日就要出征了,此事先放一放吧。”
第二日,大军出征,群臣相送,但没有裴钰。
顾清染骑在马PanPan上,心下黯然。
大军前行,到了长亭,却见一个修长的人影站在那里。
顾清染心中微动,深吸了一口气上前。
路边长亭的野菊花洋洋洒洒开的正好,她翻身下马,拱手见礼:“太子殿下。”
裴钰看她一身甲胄,冷冷一笑:“你真要上战场?也不怕你南宫家最后一点血脉都留不住?”
阳光打在顾清染脸侧,让人看不出她此刻的表情。
她这一身重重的铠甲,头上的头盔是她爹留下来的,刀痕遍布。
而她手中的剑,是兄长战死后,她从战场上找回来的,寒芒如初。
甲胄之下的伤口又裂开,一股痛意从肩上蔓延至心口。
她抬头对上裴钰的眼,声音平静却坚决:“我姓南宫,南宫家的人就算死,也该死在战场,死后王旗加身,焚身烈火,连骨灰都要撒在开满长生花的靖海关前!”
顾清染看着他,忽然眼眶酸涩。
她上前一步,看着他的眼睛突然笑了:“裴钰,若我死在战场上,我们的婚约便不作数了。”
说完,她从他身边擦身而过,背影决然。
裴钰一怔,抿着唇,胸中一口闷气让他突然说不出话。
只能看着她翻身上马,烈烈英姿随大军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大道,她也一次未曾回头。
又过一月,北境战火纷飞,南境也战乱四起。
裴钰临危受命,与甘老将军同去南境平乱。
南境一场大战刚结束,城外四处都在冒着黑烟,南蛮和姜国的兵士的尸身堆叠。
一片人间地狱。
姜国士兵的尸首被翻捡出,抬到城下,一具具堆成小山,盖上一面姜国的黑底银龙旗,烈火焚身。
裴钰站在城头,久久驻足,浓重的血腥味和着尸体烧焦的味道直冲大脑。
他面色沉重,问一旁的甘老将军:“每一场战争都这般惨烈吗?”
甘老将军摇头:“这不算什么,北境的战争要比这里残酷太多了,那才是真正的修罗地狱。”
裴钰一瞬间就想起了顾清染。
她身负重伤上了战场,现在又该如何?
他没发现自己此刻有多不安,而这不安只为一个人。
此时,一个斥候急急来报:“北境急讯!太子殿下,甘将军,南宫将军驰援北境途中,在平阳谷被伏击,南宫将军率领的先行军全军覆没!”
这个消息像一声平地惊雷,在裴钰胸口炸开。
他的手撑住城墙,才能勉强不倒下。
“顾清染呢?”他厉声质问。
“南宫将军尸身还未找到,至今下落不明……”
裴钰心里一阵一阵刺痛,他转身跑下城楼,身后的甘老将军叫他,他似乎也听不到了。
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顾清染就算是死了,他也要把她的尸首带回来。
怎么说,她救过自己一回,他不能让她死了都无家可归。
千人轻骑策马跑了几日几夜,一路上不知换了几匹马。
到了一处驿站,稍作休整后,裴钰正要上马,却看见一个乞丐蹒跚而来。
那个乞丐身形瘦得已经脱形了,头发脏乱,衣衫褴褛,只能依稀看出是一个女人。
她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一只脚赤着,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脚掌磨出了血,每走一步,在地上留下一个血印。
裴钰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顾清染?!”
第五章 你为何还活着
“哐当——”顾清染手里的棍子掉在地上。
这一刻,她怕极了这又只是一个梦。
她终于不管不顾地冲上前,一把将裴钰扑到了地上,一只手摸上他温热的眼眸。
真的,不是梦。
顾清染说不出话来,只能喉咙里发出一声委屈又痛苦的嘶叫。
她从赵国军营逃出,一路徒步逃亡八百里,竟还能见到这个人一面。
周围的黑甲骑兵一拥而上,举刀让她放开裴钰。
她却将他抱得更紧。
裴钰伸手,示意众人无事。
他心头激荡,手不觉颤抖着抱住压在他身上的顾清染。
她瘦了好多……怎么会变成这样……
裴钰心里毫无征兆地刺痛了一下,心底涌起异样的情绪。
顾清染重伤,裴钰快马加鞭赶回上京,将人直接带回了东宫。
东宫清凉院。
许慎给顾清染把完脉,脸色难看。
他沉重道:“她被动过重刑,身上有鞭伤,肋骨被人打断,这一个月怕是靠着吃草根树皮活下来的,五脏都带着伤,还有……那双脚走得肉都磨烂了……”
说到后面,许慎几乎说不下去了,心里堵得慌,喉头哽得难受。
他治过她无数的伤,没有一次像这样吓人。
裴钰听着,心头莫名揪住。
他挥了挥手,让许慎下去。
他走上前,看着顾清染疲惫的脸,心情复杂难言。
忽然,眼神瞥见她怀中露出一角带字信函,裴钰拿出来展开一看。
信上道:“多谢南宫将军给的姜国兵力布防图,待我一统姜国,便娶将军为妻,以此为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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