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浑浑噩噩的躺在榻上,耳边传来玉棠悲凉的啜泣声:“夫人,身上怎么这样凉,我去叫大夫……”
沈棠费力的拉住玉棠:“太晚了,不要折腾,我就是今日受了风,睡一觉就好了。”
她的确很难受,可她怕自己叫来大夫,昭华那边只怕又要给她安个借题发挥的罪过。
如今侯府中……她已无人可依,自当谨小慎微。
玉棠抱来几床冬被,将沈棠盖的严严实实,希望发出一身汗便能好了。
半梦半醒之际,沈棠突然想起往事。
十一岁那年,她跟随师父出城采药,走散后遇险,是蒋城聿神兵天降,少年逆着光向她伸出手的那一刻,沈棠心中似有小鼓在锤。
十六岁那年,她在城门迎他凯旋,蒋城聿一身银甲俊美威严,隔着人山人海,她那一眼,就是万年。
十八岁那年,得知蒋城聿重伤残废,医官们人人自危之时,她自请去侯府为他诊治。
她默默忍受着他病中的喜怒无常,针灸、药浴、推拿……坚持了两年,他终于能站起来了。
不顾阻挠,蒋城聿执意娶她为正妻。
新婚头两年,他们度过了一段十分美好的时光。
可茶闷久了会苦,情爱久了却要变淡。
往事历历在目,沈棠心痛的难以呼吸,枕上湿凉一片,分不清是汗是泪。
伴随着推门响,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蒋城聿自顾自走到床榻边坐下。
沈棠蒙着锦被没有反应。
蒋城聿见她不作回应,眉头一皱伸手便去扯锦被。
察觉到沈棠的抗拒,蒋城聿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沈棠,你给我起来。”
他用力扯下锦被,恼怒开口:“我人都来了,你在使什么性子?”
沈棠没有回话,她浑身软绵绵的坐起身。
“昭华是公主,又才刚入府,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慢待了她,你为何会变成这般善妒的模样?”
“你闹出这么多事,不就是想引起我注意吗?我如你所愿来了,你却惺惺作态欲拒还迎,如此做派,莫不是去窑子里学的?”
听着蒋城聿的冷言冷语,何止是身体受了寒,沈棠的心更凉。
她哑着声音开口:“我是真的身子不适……”
不待她说完,一股炙热呼吸逼近。
蒋城聿蛮横而霸道的吻上她,在狂风暴雨般的蹂躏下,沈棠冷汗涟涟,脑中一片晕眩,几近昏厥。
再睁眼时,沈棠只觉得头疼欲裂,四肢百骸亦是酸痛难忍。
侧目望去,玉棠正蹲在床边一边添碳一边抹泪。
“玉棠,水。”她渴的不行,接过水碗一饮而尽,还要再倒。
玉棠哭的更狠了:“夫人身子本就不适,侯爷怎么忍心这样作践您……”
有人心疼,才会有脆弱的时候。
沈棠紧紧抱住玉棠:“没事了,他好些日子不会来了,小半月足够我将身子养好。”
果然如沈棠所言,蒋城聿连着一个月见不着人影。
听闻他日日陪在昭华身边,又是游湖又是诗会,甜蜜的像是一对糖人。
沈棠干脆躲在院中闭门不出,眼不见心不烦。
这日,去叫膳的玉棠哭丧着脸回来:“夫人,公主她……有了身孕。”
沈棠站在院门口。
透过轩窗,她看见蒋城聿的东阁里不知何时挂了红灯笼。
应是蒋城聿为庆贺昭华有喜而设。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
她与蒋城聿,看似只隔了一个院子,实则隔了千山万水,再也回不到从前。
“夫人,该用膳了。”
沈棠在玉棠关切的呼唤中回过神来。
回到厅房,看着饭桌上的菜肴,竟是半点提不起胃口。
夹了块色泽艳丽的烧肉,却腻得她干呕不止。
玉棠原本急得不行,却忽然怔怔望向沈棠:“夫人,您这个月的月事迟了八天没来!”
沈棠一愣,自己按了按脉,竟真是喜脉!
见玉棠笑的见牙不见眼,沈棠心脏也跟着砰砰跳:“你不说,我自己都不晓得,还以为……”
三年前,蒋城聿在关外中了奇毒,她怀着身孕赶赴边关,颠簸了一路,又不分昼夜的替他试药。
解药是研制出来了,但那个孩子也替蒋城聿抵了命。
师父说她亏了身子的根本,以后再想要孩子是难了,是以她从未往有孕一事上想。
玉棠开心道:“奴婢这就去告诉侯爷!”
此话一出,沈棠一下想起那满院的红灯笼,和昭华那满是寒针的笑。
她下意识便脱口而出:“此事不能让旁人知道。”
玉棠心疼不已,应了声是。
沈棠知道怀象是瞒不住的,她只是想等满三个月孩子坐稳了再和蒋城聿说。
转眼两月过去,时值姹紫嫣红六月天。
昭华一时兴起想出门踏青,还说要带沈棠同去。
沈棠刚想推脱,却对上蒋城聿冰冷的目光,似是警告她不要驳了昭华的兴致。
沈棠心口一凉,只能黯然应下。
踏青路上。
路上车马颠簸,蒋城聿将昭华紧紧护在怀中,沈棠紧抿着下唇,强迫自己只看窗外。
到了目的地。
金尊玉贵的昭华不知为何对树上的野果子感兴趣,撒着娇说是孩子想吃蒋城聿亲手摘的,蒋城聿自是无不应允。
待蒋城聿离开,昭华立刻转向沈棠道:“沈氏,扶我去亭子里坐坐。”
沈棠心中不安,却拒绝不得。
迈上最后一级石阶,昭华忽然一个趔趄,压着沈棠就向后倒去!
二人齐齐摔下,沈棠径直做了昭华的人肉垫子。
紧接着,昭华重重按向她的小腹借力而起,面上挂着得逞的笑容。
沈棠痛呼出声,腹中一阵猛烈抽痛。
察觉这边的动静,蒋城聿一路奔来,沈棠痛苦的抬头看他,却见他直奔昭华而去,看也未看她一眼。
蒋城聿紧张扶起昭华上下打量:“没事吧?”
“肚子疼,侯爷,你说孩子会不会……”昭华梨花带雨。
他们二人配合的像是一出折子戏,留给沈棠的是最可笑的丑角。
沈棠抬起头,正对上蒋城聿暴怒的眸光,心中钝痛不已:“我说我没动她,你信吗?”
蒋城聿的嗓音既狠又冷,像是要将她抽筋扒皮的阎罗:“诡辩!我看的分明,是你把昭华拉下来的。”
沈棠面色苍白。
她不知道,究竟是从何时起,她说什么他都不信。
俯视着沈棠,蒋城聿冷冷开口:“来人,把医仙景仲带来给公主诊治。”
沈棠霎时一颤:“你想对我师父做什么?!”
蒋城聿薄唇亲启,句句分明,字字诛心:“这个孩子但凡有一点差错,我就将你师父挫骨扬灰!”
他明知道……明知道她在世上只有师父这一个亲人,如今竟拿她最重要的人来威胁她。
沈棠忍着剧痛挣扎起身,扑通一声重重跪在蒋城聿跟前。
“求侯爷给妾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让我给公主诊脉。”
蒋城聿眸中带着审视与防备:“胆敢动手脚,你跟你师父一个都活不了!滚过来!”
施针保胎过后,昭华的脉象趋于平稳,沈棠咬牙起了身,从马车上走下。
血色渗透了她的长裙,好似一株曼珠沙华徐徐绽开。
蒋城聿望着她身下的血迹,一时惊疑不定:“你?”
沈棠心如死灰,微微向蒋城聿福了福身:“回侯爷,妾小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