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希然靠在小梅怀里，眼前越来越黑，她知道自己恐是活不过今晚了。
她强撑着最后口气，含着血交代着：“卖身契……撕掉了，钱财……柜子里！”
话还没有说完，喉间又涌上一股腥意，但她硬生生咽了下去。
“我走后，找个好人家……”别再受苦。
可惜这最后一句，全都被喉头涌出的鲜血淹没。
小梅不断的擦着她嘴角血渍，摇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
“别说了，小姐求你别说了，你会好的，小梅还要跟着小姐一辈子——！”
苏希然用尽力气，抬手抚摸上小梅的脸颊，血迹沾过小梅稚嫩的脸庞。
她张开嘴想骂她傻，但却一丁点声音都发不出。
苏希然含着泪，眼底有着太多的不舍，不舍小梅今后独生该如何，不舍楚寒予是否还会记得自己。
小梅却似懂她一般，紧紧抱着她：“会好的，小梅还要陪着小姐长命百岁的……”
永州城郊别苑。
刚办完事回来的楚寒予望着窗外下个不停的雨雪，只觉心烦意乱。
他披上披风，便拿伞再次出了别院。
不知不觉，他竟来到了玉府门外。
眼前，黑色大门紧闭。
楚寒予抬手想要敲门，却又回想起苏希然这段日子以来的举动，竟然还用休书和遗书来威胁他。
心中顺势涌起一股恼意，又撤回了手。
反正用不了几日，她就得自己回来，他又何必自寻苦恼。
这般想着，他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而一门之隔。
小梅不断擦拭着苏希然嘴角的血渍，却怎么也擦不完。
许久后，她将苏希然抱在怀里，目光空洞的望着前方。
“罢了……小姐如果你实在是痛，就去吧……”
去吧，去到一个没有病痛折磨，没有世态炎凉的地方。
有人爱，有人疼，还有再也不会分开的家人。
片刻后，苏希然的手从她掌心倏地滑落在地上。
那一刹，小梅的心仿佛被撕裂一样。
她颤抖着伸出两根手指，去探了探苏希然的鼻息。
此时屋外狂风大作，雨势更猛了。
而屋内……传来了小梅声嘶力竭大哭。
永州祥亦庄。
酒楼外飘起鹅毛大雪。
一号厢房内。
锦衣卫等人因为此次差事办得顺利，大家在此庆功。
楚寒予端起酒杯静静小酌，一旁的下属们却嬉笑着聚在一起，喝得脸通红。
夏莹也是其中一员。
大家推搡着将夏莹推到了楚寒予身边，她一时失去平衡，撞了上去。
倒在楚寒予怀中的她，一脸娇羞地望着。
看着夏莹娇羞的面容，楚寒予脑海里忽然浮现苏希然那张总是平静的脸庞。
下一瞬，他一把拂开身边的女人。
“休要胡闹。”
似是警告的言语，但大家却没有放在眼里。
“大家别闹了，小心楚大人抽你们！”
夏莹说完便顺势在楚寒予身边坐下，往他碗里夹菜。
众人看着二人打趣道：“楚大人，你可不要辜负夏莹的心意。”
楚寒予被说的心烦意乱，他不顾众人径直起身，出了祥亦庄。
酒楼外，白雪盘旋，夜色似乎有些苍凉。
楚寒予修长的身影立在繁华的街道，望着不远处一群正在玩闹的孩童，眼前仿佛出现了苏希然的身影。
苏希然曾喜欢热闹，在还未嫁给自己之前，便天天待在外面。
后来她嫁给自己后，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夫人，就很少能出楚府。
他这一站，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孩童们都被喊回家去，才反应过来。
楚寒予重回厢房，正欲进去，就听里面传来众人的议论。
“你们猜苏希然这楚夫人的头衔还能戴多久？”
“按照咱们大人的人品，是轻易不会休妻的，更何况玉家对楚大人有恩。”
“那是从前，现在有了夏莹，不是更适合站在大人身旁吗！”
“没错！那楚寒予氏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这次还闹着和离让大人跑到这来办差，她根本就配不上大人！”
里面的人俨然已将夏莹和楚寒予凑成了一对，并且对苏希然占据着楚夫人的位置，十分不满。
楚寒予听着他们的谈话，黑白分明的目光看不出任何情绪。
半晌，他转身下了楼。
他前脚走，后脚听到动静的夏莹也跟着出了包厢。
夏莹追上楚寒予，挡住他的去路：“大人，我有点累了，不如我们先回别苑吧！”
楚寒予闻言，仰头看向躲在窗户内的下属：“肖勇，下来送夏莹回别院。”
夏莹定在原地，雀跃的心上被泼了一盆冷水。
垂放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攥紧：“楚大人，你是怕别人误会我们的关系吗？”
楚寒予沉默，皆等于默认。
夏莹喉头梗着，终是问出压在心底的疑惑：“楚大人，你是不是心仪那玉小姐？”
这次这么多的差事地点，他偏偏选了永州。
明明休了苏希然，本该毫无瓜葛的人，却三番四次被她见到徘徊在玉府门口。
要说不喜，身为女子本就心思细腻的她，是如何都不信的！
楚寒予眼底波澜不惊，语调冰冷：“本官还未休妻，你该称呼她为楚夫人，至于情爱，本官不喜任何人！”
夏莹愣住了，他是在变相告诉自己，他楚寒予谁都不爱吗？
最后，夏莹强忍着鼻尖酸涩，倏然转身快步离去，不敢有多一刻的停留。
楚寒予收回视线在原地待了一会，便转身闲散走着，没再理会楼上那几人窸窣的声响。
子时，他才独自一人回到城郊别苑。
楚寒予点亮油灯，微黄的光晕渐渐驱散了屋内的阴霾。
他接下披风，一张宣纸从怀中掉了出来。
“休书”两个大字引入眼帘，楚寒予弯腰捡起，这是他从苏希然院子里拾到的。
他不懂，这女人当初一副珍贵的神情带着休书离去，结果走时偏偏落在竹苑。
他沉着脸看了许久，最终只觉得自己为此伤神实在可笑至极。
没想到她为这次做戏，做足了完全的准备，但可惜……他楚寒予最不喜的就是被威胁！
想到此，楚寒予抬手便将休书放到了油灯上。
火苗迅速窜起，片刻后，休书被烧毁成灰烬……
楚寒予看着地上的灰尘，抬脚便从那片灰烬上踏了过去。
他来到床边，合衣而躺，闭眼睡去。
他倒要看看苏希然离了自己，该如何自处。
寅时，楚寒予迷迷糊糊中，好似看见苏希然身处一片黑暗之中，盈盈向他告别。
“楚大人，我走了，往后望你一切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