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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欢话音刚落,微敞的窗扇被寒风吹开,猛地砸在墙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容湛的心似也跟着一震,脸色不觉一沉:“胡说!”
待慢慢止了咳,沈清欢咬牙将血咽回去:“放心,若我真的要死了,定会告诉你,让你不安,方才我只是呛到了。”
她缓缓起身,看了眼窗外后再回头看向容湛:“再陪我出去走走吧。”
见她无事,容湛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闷得紧。
屋外。
沈清欢跟个孩子似的捧撒着雪,自得其乐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容湛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样的沈清欢是他从不曾见过的,他一时间竟说不出心中是何感受。
薄暮时刻。
二人出门去了长安有名的酒楼用晚膳。
点菜时,沈清欢将容湛平日爱吃的菜点完后,忽然问道:“你可知我喜欢吃什么?”
容湛一愣:“稻团,丰糖糕,细馅夹儿。”
这些都是他记着沈清欢吃的最多的。
然而沈清欢却摇头:“那些都是你买回来的,我真正喜欢吃的是,长安街尽头那家梨花酥,嫁于你之前,姐姐和父亲回府时都会给我带。”
她顿了顿,语气中多了一丝遗憾:“嫁于你之后,便再也没有吃到过。”
容湛倒茶的手一顿:“用完午膳我便带你去买。”
说话间,小二将小食端了上来,沈清欢夹起一块儿放进容湛碗中,自己又夹了一块儿。
“那家店五年前便没了。”
闻言,容湛再不知该说什么,而沈清欢也没有再提。
用完晚膳后,两人在街上逛着消食,却不想遇见正从绣庄里出来的宋映岚。
宋映岚看着沈清欢挽着容湛的手,神情有些僵硬。
沈清欢没有松手,更像是没瞧见她一般紧靠着容湛:“夫君,我有些不舒服,我们回府吧。”
说完,她拉着一脸凝重的容湛就走了。
这一路,两人都很沉默,此前温馨的气氛竟似遇见烈日的雪一般化开消散。
回府后,容湛将沈清欢送回房后欲离开,可再一次被她拉住:“你说过,这一月要陪我。”
“我还有事。”容湛沉声道,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怒气。
沈清欢心头一涩,紧抓着他的袖子不愿放手。
一时间,心中的焦急、不舍和悲伤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呼吸变得沉重,脸色渐白,不断地咳嗽起来。
见她这般痛苦的模样,容湛心头的怒气霎时消散的只剩担忧:“风寒还没好吗?”
府医来来回回三四次,药也喝了,按着以往,她早该痊愈了。
沈清欢以锦帕捂着嘴,摆了摆手,平复呼吸后无力一笑:“我说过的,许是好不了了。”
容湛的面色一沉,眼底尽是不悦。
“阿湛,若我真的要死了,你还会同我和离吗?”沈清欢看着他,字字都藏着些许期盼。
见她还能问这般玩笑的话,容湛松了口气,却又带丝余怒:“会。”
这样毫不犹豫的回答就像一把刀子捅进了沈清欢的心窝子里。
她忍着心尖的剧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转过身,若无其事地朝床榻走去:“好累,我想休息了。”
将被褥盖在身上后,眼泪倏然布满了她整张脸。
沈清欢紧咬着唇,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半晌,身后传来窸窣声响,熟悉的气息带着暖意渐渐靠近。
容湛没有走,他留了下来。
但沈清欢没有转身,依旧背对着他,而被她紧捂着唇的那一寸被角,早已是鲜红一片……


======第九章 情意======
一个月的日子过得平淡且快。
沈清欢知道,她的姻缘和她命的大限之日就要到了。
坐在书房的窗外廊上,沈清欢看着已经开始融化的雪,缓缓回过神。
她转过头,看向屋内站在架几案前翻书的容湛,眼底满是眷恋。
这一月他日日陪着她,加起来的时间,竟比过往的十年还要多。
这也是她嫁给他这十年来,最开心的时光了,比大婚那日还要开心。
她对这样的日子更为不舍,也开不了口说结束。
但必须要结束,这一场放肆,只能到这里。
沈清欢垂下黯淡的眸子,缓缓开口:“阿湛,一月之约到了。”
闻言,容湛心头一窒,转头看向窗外的她,心里是说不出的烦闷。
他放下书,走上前:“怎么了?”
沈清欢不言,起身走进房内,将那翻涌的情绪压下,不露半点才堪堪开口:“没怎么,只是我们约定的时间到了。”
容湛的目光一路跟随她到跟前,却也陷入了沉默。

沈清欢没有回避他的视线,直直地看着他。

半晌,她才从袖中拿出和离书递到容湛面前:“去吧,宋小姐还在等你。”
容湛没有接,甚至连看也没看一眼,只是望着沈清欢的目光越渐深沉。
沈清欢抿唇,将和离书轻轻放在案上,正想利落离开,却终究安耐不住心中那个疑问。
她抬眸,眼角微微泛红:“阿湛,十年来你可有一刻喜欢过我?”
哪怕是一瞬间,她也没白在这人间走一遭。
容湛垂在两侧的手慢慢收紧,语气一如既往温柔:“清欢,我知道你对我的情意,但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
沈清欢瞳眸一震,整个人几乎都僵住了。
“你……是从何时知晓的?”琅嬛付费整理她声音忽然嘶哑颤抖起来。
“大婚之前,我便知晓。”容湛回。
短短八字,字字如烧红的秤砣在沈清欢的心脏翻滚。
她看着容湛,第一次觉得他的温柔堪比锋利的匕首,一下就刺穿了她的心。
他即已知晓,还同她定下那个约定,然后看着她像个戏子一样自顾自演了十年的戏!
沈清欢忽觉有丝羞耻感刺进了她最后的尊严中,她再也不愿待下去,转身快步逃离。
长安街上。
沈清欢浑浑噩噩地游荡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
然而她却觉得天地之间也就只剩下她一人,被抛弃于此,无处可去。
“哥哥别跑,哥哥等等我……”
耳畔骤然传来一阵童稚声,沈清欢懵然回神,只见两个五六岁的幼童在前边儿巷口追逐打闹。
她眼眶一热,视线渐渐模糊。
儿时她和姐姐也是这般,她淘气地在前面跑,姐姐在后边追着让她慢些别摔着。
姐姐……
沈清欢眸光微亮。是了,她还有姐姐!
她原想瞒着姐姐,可是天大地大,她恍然发现,她能倾诉的也只有姐姐!
如果最后一刻是姐姐陪着她,或许也无憾了。
沈清欢知道这样对不住姐姐,但她真的好累、好冷,也好痛,更想最后一次让姐姐抱抱她。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伴随着一片血腥流出嘴角,沈清欢微颤的手将嘴角的血抹了去,转身朝皇宫走去。
长宁宫。
宫人引着沈清欢入了宫门,还未至正殿,淑妃早已在殿外等着。
沈清欢瞧着几步外的淑妃,眼泪霎时涌了出来:“姐姐……”
她顾不得什么尊卑礼数,像幼时一般朝淑妃跑了过去,一头扎进她的怀中。
温暖的怀抱顿时让她心中难言的委屈尽数作泪哭了出去。
淑妃屏退宫人,心疼地抱着沈清欢,可见她嘴角带血,又惊又慌:“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吐血了?手上也是血,容湛呢?”
听到容湛的名字,沈清欢心脏一阵紧缩,声音闷哑:“我们和离了。”
她缓缓退离淑妃的怀抱,迎着她微诧的目光继续道:“他骗了我十年,他早知我心仪他,可他……”
方才的场景再度浮眼前,刺得沈清欢喘不过气。
她大口呼吸着,泪水似是呛进了喉咙,剧烈的咳嗽再次让血腥味充斥在嘴中。
温热的血从口中不断流出,连鼻子也被一片殷红占据。
沈清欢无措地想擦掉,可怎么擦都擦不完,藕色的衣袖竟被染成了朱色。
“清欢!”
听到淑妃惊恐的惊呼,沈清欢抬起头,想安慰她自己没事,但被血染红的唇瓣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一抹意识也沉进了黑暗中……


======第十章 物归原主======
再次醒来,沈清欢只见淑妃坐在身边,脸色有些白,想必是被自己吓到了。
沈清欢还记得昏迷前咳出的血,多的让她自己都觉得下一刻就会撒手人寰。
“姐姐……”她唤了一声,欲坐起身,却没有半点力气。
淑妃闻声抬头,微红的眼眶中还带着泪花:“你不该瞒我的,你可是我唯一的妹妹,现在你要我怎么办?”
想着方才太医那一句“救不回了,剩下的几日也是强留”,她心中一阵抽痛。
沈清欢见淑妃低眉垂泪,又悲又愧,在她的记忆中,姐姐一直都很坚强,从未哭过。
可现在为了自己,却泣不成声。
“对不起。”沈清欢原想说其他,但疲惫侵蚀了她所有的力气。
淑妃摇了摇头,温柔地替她拭掉泪水。
见沈清欢面无血色,再想起刚刚命人去打听容湛近日做的事,她只觉怒火翻涌。
她这般好的妹妹,容湛不珍惜,还和宋映岚不清不楚,甚至休妻……
越想越替沈清欢不值。
淑妃抚着沈清欢的脸,哽声劝道:“忘了他,以后的日子姐姐陪你。”
沈清欢闻言,一字也无力说出,只是眼泪不曾停留。
她闭上眼,可眼前却都是容湛同她说过的话,陪她做过的事。
他也说过要陪着她。
见沈清欢不答,淑妃含泪问:“难道你不想陪姐姐吗?”
沈清欢睁开眼,竭力弯起嘴角,声音却微不可闻:“想,我也想一直一直陪着姐姐。”
往后几日,淑妃几乎将太医院的太医叫了个遍,准备各种珍贵药材给沈清欢进补。
沈清欢看在眼里,不愿她担忧,每次都会吃很多,哪怕是吃不下也会硬吃下去。
淑妃说她一人在后宫很累,想要人陪着她。
沈清欢知道姐姐说这些,只是想让自己努力的活下去。
她也很听话地按照太医的话去做,但伴随的往往是深入骨髓的痛苦。
沈清欢从未喊过一声疼,只会在忍不下去时,会在淑妃看不到的地方咬着被角。
那一处的被角被她咬破,浸满了血……
雪将化尽,沈清欢精神似是好多了,还特意去长宁宫的小厨房做了淑妃年少时常做的芙蓉饼,提前给淑妃过了生辰。
时已入春,久违的暖阳落满长安。
长宁宫偏殿阶前,沈清欢靠在淑妃肩头,手被她紧紧的攥着。
“今天暖和,晒晒太阳也是好的。”淑妃极尽轻柔。
沈清欢无力抬眸,望着那艳阳,身子忽地颤抖起来,只喃声说着:“姐姐,我想爹娘了。”
淑妃心一紧,霎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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