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藻宫。
昔日清雅的宫殿透着一股不祥的灰败气息。
陆清婉怔怔看着帐顶，眸底凝着化不开的哀伤。
门被推开。
温陌寒缓缓踱了进来。
方一踏入，他双拳缓缓在袖中握紧了。
陆清婉容色憔悴地躺在床上，呼吸轻得几乎感觉不到。
整个内殿冷得有如冰窖。
温陌寒看着她瘦骨嶙峋的手指，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盈妃已经醒了，她说当日之事与你无关……是朕误会你了，即日起便解除你的禁足。”
他堂堂九五之尊能做到这个地步，想来陆清婉也要识大体。
可陆清婉没有行礼，反而轻轻将一枝枯败的红梅放下。
“皇上，那株梅树死了。”
温陌寒坐到床边：“病中不宜多思。你若喜欢梅树，朕以后让人给你再种一些。”
陆清婉沉默了一瞬，才艰涩问道：“可臣妾在树下发现了麝香。”
她缓缓抬眸：“皇上可知咱们的孩子就是因此而亡的？”
十指蜷在一起，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只要温陌寒否认，她便信。
但温陌寒数次张口，终究沉默不语
陆清婉的心瞬间沉入冰川：“皇上，难道您就如此厌恶那个孩子吗？”
温陌寒似是不忍，拉过她的手：“以后嫔妃生的孩子，都是你的孩子。”
陆清婉怔怔地抽回：“那也是你的孩子，那是我们第一个孩子，你便没有一点伤心之情吗？”
温陌寒触及她眼中的埋怨之色，不由得含怒起身：“朕已经给了你全天下女人都想要的尊位，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君王以社稷为重，朕以为你会理解，是朕高看你了！”
说罢，他直接拂袖而去。
屋外的风雪大作，吹进了陆清婉眼底。
是她错了……
错在相信了他的年少情深，落得满目荒唐……
那日后，温陌寒再未来过。
云枝说这段时间他都在陪着伤愈的乌兰绮。
陆清婉听多了，慢慢地她发觉自己连伤心都不会了。
不久后，冬至。
宫妃按例接见家人的日子。
这天，是陆清婉唯一期盼日子。
她早早地在凤藻宫门口等待，直到瞧见陆父进门的那一刻，眼眶便红了。
“父亲！”陆清婉像小时候一样埋在父亲的怀里。
陆父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昭昭瘦了。”
短短四个字，让陆清婉眼眶微湿。
“来之前，为父听说了你在宫里的事情。”
陆父声音和蔼：“昭昭，现在的你是大温皇后，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知道了吗？”
“陆家一生忠心大温皇帝，你的夫君，他的任何抉择都不会错。”
陆清婉眼底含泪，怔怔望着父亲鬓白的发，忽然觉得自己不孝。
陆家长子战死沙场，她入宫为后，多数时候都是陆父撑起了一切，让她有了在后宫立足的资本……她不能再让父亲担心了！
将酸楚咽下，陆清婉轻声答应着：“女儿知道了。”
陆父心疼她的懂事，粗糙的手抚着她：“昭昭，父亲为你骄傲。”
送走陆父后，连绵不绝的大雪终于停了。
陆清婉走到当年种着梅树的地方，定定站了许久。
将手里的盒子埋在了树根下的土坑里。
盒子里，是一株残败的红梅，和昔日她为孩子做的衣物……
哪怕双手因此被冻得通红，也浑然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黑色的皂靴缓步走入视线里。
温陌寒寒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皇后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陆清婉悄然止了动作，喉咙沙哑：“臣妾不敢。”
温陌寒极其厌恶这样的陆清婉，因为以前爱他的那个陆清婉总是温柔爱笑的。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再也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看！
心中微怒，温陌寒的声音在寒风里格外冰冷——
“朕已经下旨册封盈妃为盈贵妃，代你掌管凤印，处理六宫事务！”
第六章
陆清婉双睫一抖，随即又恢复平静。
“臣妾……这就去取凤印。”
转身朝殿内走去。
寒风将她繁复的宫装吹起。
温陌寒这才发现，陆清婉真的瘦了很多……
片刻后，陆清婉拿着凤印出来，交给温陌寒身边的宫人。
温陌寒莫名涌起怒意，声音冷硬：“你倒是大方。”
陆清婉心中苦涩。
皇后之位于她而言，更像是一把枷锁。
温陌寒见她不答，怒气更甚，径直转身离去。
只冷冷留下一句：“皇后便在凤藻宫安心养病吧，无事不用外出了。”
这便是变相的软禁了。
陆清婉一句话未说，垂眸行礼送别他离去……
将近年关，各宫内都开始热闹起来。
只有凤藻宫安静得犹如冷宫。
云枝跪在躺椅旁，轻声哀求：“娘娘，您吃一点吧……”
陆清婉无力地挥挥手让她下去，怔怔望着眼前飘落的雪花出神。
突然，云枝去而复返，脸上满是焦急：“娘娘，有人说老大人通敌叛国，现在已经下了大狱！”
陆清婉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备轿，去乾元殿。”
大雪纷飞，寒风扑面。
乾元殿。
陆清婉刚要进门，便被宫人拦在殿门口。
“盈妃娘娘在里面伴驾，娘娘，您请回吧。”
陆清婉咬紧下唇，一撩裙摆在雪地里跪下：“本宫便在此跪到皇上愿意见为止。”
宫人们闻言面色为难，劝也不敢劝。
直到夜幕降临，乾元殿的大门依旧纹丝不动。
陆清婉膝盖针扎似的疼，眼前一阵阵晕眩。
她不得不咬住舌尖来保持清明。
唇间斑驳，满是血迹。
宫人不忍，又进去通传了一次。
片刻后，门终于被打开了。
陆清婉猛地抬头，正对上温陌寒冰冷的眼神。
“才几日不见，皇后真是越发没规距了！”
陆清婉呼吸轻颤，膝行数步跪到温陌寒跟前：“皇上，臣妾的父亲绝不可能做出通敌之事！”
温陌寒眸光冷沉地扫过她：“是真是假，朕自会查清楚，轮不到你来置喙！”
乾元殿内烛光灼灼，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光带。
就像一道永远也跨不过的鸿沟。
陆清婉抬起盈满泪的眸子，温陌寒不为所动：“陆清婉，自你嫁给朕那日起оазис，陆家的事便再与你无关。”
“你若不是朕的皇后，陆家出事必会牵连于你，还不知足？”
陆清婉颤着手抓住了他的龙袍一角：“皇上，臣妾到底是陆家女儿……”
她怎可为了皇后尊荣而眼睁睁看着父亲冤死狱中？
温陌寒眉宇间满是凛意，一把甩开袖子：“不知好歹！”
陆清婉身形不稳，被摔在地上。
心底比身下的雪还要冷。
温陌寒举步往前走，丝毫不顾形容狼狈的陆清婉。
“既然你不在乎这皇后之位，那就永远别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