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互相折磨,却从来没人提过离婚。
后来他们猜测,我缠着宋朗死不放手,大概是因为跟着他不怕没钱花。
而宋朗不跟我提离婚,是为了应付家人。
跟宋朗的唯一好处确实是不愁没钱,所以离婚协议上我也不让自己吃亏,要求财产平分。
宋朗当着我的面撕了,「想拿我的钱去跟你的男大学生双宿双飞?」
我耸肩,「离婚后就是我的钱,你管我去跟男大学生双飞还是女大学生。」
「你、做、梦。这辈子我们就这样不死不休。」
类似的话我听了很多遍。
但每一次、每一次,都还是被刺痛。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在我人生最昏暗,最无助,最难过的时候陪伴我的人。
在我以为我即将获得幸福的那天,亲手将我拽入深渊。
他的出现不是拯救,而是告诉我,你现在还没有到地狱。
然后一脚将我踹了下去。
现在的宋朗,不是之前的宋朗。
也不是我的宋朗。
我垂眸,紧紧捏住拳头,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再抬头时,脸上已经风轻云淡,
「那我死了不就休了。」
4
离开公司后我去了趟墓园,从天亮待到天黑。
晚上开车回自己家吃饭。
爸妈都在。
却没人讲话,饭桌上的气氛一度压抑。
我先开口,「我今天去墓园看姐姐和景初哥了。」
桌上气氛更加凝固。
我妈放下筷子离桌,「我吃饱了。」
我爸沉默地继续吃饭,对我的话无动于衷。
他吃得比我快,率先离席。
我叫住他,「爸,我明天开始可能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
我爸脚步顿住,「你一向很有自己的想法,谁管得住。」
最后只剩我自己在餐桌上吃着已经冷掉的饭。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桌面上。
晚上我没回婚房,而是回了婚前自己买的小居室。
在睡觉前买了张飞大理的机票,又查了下余额,将不小一笔钱打到我资助的男大学生卡上。
第二天一大早,发现他端端正正地站在我家楼下。
「许小姐,你这个月已经给我打过钱了。」
以前纠正过他不用叫我许小姐,显得很老气。
但他总改不掉,我也就不勉强。
我小口喝着豆浆,「我是把以后的钱一次性打给你了,够吗?趁我还在,不够的话再给你打点。」
「我明年就毕业了,用不着这么多钱,我把多余的钱退回去给你。」
心眼挺实。
我把最后一个小笼包塞嘴里,「给我我也用不着了。」
「许小姐是出了什么事吗,我可以帮忙吗?」
我眨了眨眼,「你放假了吧?我带你去旅游。」
飞往大理的机票又多了一张。
我带男大学生游山玩水的照片,也充斥了我所有的社交软件。
开心是挺开心的。
但有了癌细胞的身体还是遭不住。
此时此刻,我在酒店的卫生间里吐得天昏地暗。
胃部和腹部都在一阵阵抽疼,我整个人蜷缩在马桶旁边。
手机一遍又一遍响起。
宋朗打来的。
5
但我甚至连伸手挂断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它自己挂断。
胃部的抽疼还在持续。
我对着马桶又吐了出来。
如此循环反复,疼到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哪儿疼了,身体终于消停。
我抱着自己蜷缩坐在地上。
突然觉得自己好没用。
结婚的事让宋朗如愿。
死了还让宋朗如愿。
他知道后肯定要得意死了吧。
身体终于缓了过来,我整理了情绪,才给宋朗回电话。
再开口时,已经完全没有刚刚的病态和哽咽声。
「做什么?」
他比我更凶,几乎是咆哮,「许念,你就是这么恶心我的?把你那些照片删掉!」
「不喜欢戴绿帽就离婚啊。」
宋朗总知道怎样戳我的痛处,「我哥要是看到你这个样子,肯定会觉得恶心。」
腹部的疼痛再次卷土重来。
我咬着唇拼命、拼命地忍着。
「要是我姐看到你找到的小白花那么劣质,估计也要气得跳脚。」
当然,在戳他痛处这方面我也不赖。
我们总是如此,针尖对麦芒。
他气得直接挂了电话,甚至连诅咒我死都忘记了。
门铃响起。
陆淮川拿着一只粉嫩的小猪形状的棉花糖站在门口。
「许小姐,刚刚在楼下看到,所以给你买了一个。」
八分相似的人和一模一样的棉花糖,让我有一瞬间恍惚。
心里的委屈在一瞬间爆发到极致。
我的眼泪决堤。
「给你讲个故事。」
6
我从小在家不太被重视。
因为我有个优秀的姐姐。
她什么都会做,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好孩子。
我就不行。
爸妈曾经也努力尝试,把我往姐姐的方向培养。
可是我坐在钢琴前超过十分钟就坐不住,我要跑到院子里浇花。
学跳舞我也不行,没有舞感,记不住动作。
「所以他们就放弃我了。」
我吸了吸鼻子,
「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一样优秀,为什么不允许一些人普通。」
「他们不在意我,所以不知道我的雕塑做得特别好。我偷偷跑去参加雕塑比赛,还获得了创意比赛一等奖。」
「他们知道了以后,并不是为我骄傲,而是说不过是玩泥巴的,难登大雅之堂。」
我垂眸,低声说,「可我不是没有心。」
自己喜欢的东西不被认可,谁都会难过。
我跑出去哭了很久。
后来来了个小胖子,拿着个粉色小猪形状的棉花糖递给我,
「爱哭猫,丑喵喵。这个棉花糖给你,别哭了。」
我问他叫什么。
他思考了一下,突然端正仪态,一本正经地说,「我叫宋景初。」
他的姿态,突然就像那些都喜欢我姐姐的大人一样。
我抿了抿唇,也挺直了身板,学着姐姐的模样,「我叫许知意。」
过了好几年,宋景初一家搬到了我们家附近,我才知道他还有个弟弟叫宋朗。
兄弟俩长得有些像。
后来我就跟屁虫似的跟在宋景初的身后,邻居们都开玩笑,以后我要给宋景初当媳妇儿。
可是最后,宋景初牵着我姐姐的手,温柔且郑重地跟我爸妈说,
「叔叔阿姨,我想娶知意。」
那天晚上我跑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遇到宋朗,他眼眶是红的。
我知道他喜欢我姐,我跟在宋景初身后的时候,他也没少跟在我姐身后。
但是他还要骂我笨蛋。
我就张牙舞爪地呛他,「活该,娶不到我姐。」
「你也不能嫁给我哥了。」
「你再说!」
我俩就开始打架,打累了就去路边拼酒。
宋朗酒量很差,没喝多少就醉了。
喝醉后还爱说话,说了很多很多,关于他小时候的糗事。
过两天我就不告而别,买了张机票飞国外。
「回来的时候……回来的时候……」
胃部又开始绞痛,有血腥气涌上喉咙。
我用手按压胃部,用力喉间的血腥气吞咽下去。
「我妈扇了我一巴掌,说我这么糟糕的人凭什么去喜欢景初哥,还说因为我的任性,害死了我姐和景初哥。」
我姐和景初哥因为担心我,用我的身份证号查到我的航班信息,也买了机票要去找我。
可是飞机出事。
漫山遍野,尸骨无存。
我闷声说,
「失去优秀的女儿,我妈一夜白头。没了出色的长子,宋阿姨病得住院。两个家庭支离破碎。」
「所以宋朗恨我,恨我到故意对我好,让我嫁给他,然后以此来报复我。」
「我很差劲,对不对?」
我的眼泪落在棉花糖上,粉色的小猪在迅速消散。
我边哭边将棉花糖往嘴里放。
一直沉默听着的陆淮川第一次开口,
「你不差劲。」
「我相信你说的话,但我相信那不是全部。」
我想说,你一个外人怎么不信。
他们都是那么认为的。
可胃部的绞痛再次翻江倒海的席卷而来,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一个字,人就晕了过去。
7
醒来的时候人躺在病床上,手上打着点滴。
门外到医生在跟陆淮川说着什么,「癌症,晚期。」
我百无聊赖地起来对着玻璃窗哈气,在上面写字。
陆淮川进来,神色平淡地跟我说,「给你办了住院。」
我将写好的字又擦掉,「好不容易出来玩,又让我住院,不治了吧?」
「不行。」
趁着陆淮川去办住院手续的时候,我拔了针管,到医院旁边的一家餐馆点了碗加辣的米粉。
吃得眼泪鼻涕一起流的时候,陆淮川黑着脸出现在餐馆门口,
「许念!」
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吼我,凶发财了。
我赶紧在他走到我旁边之前,端起碗将汤都喝光。
最后气得陆淮川没话说,直接揪着我衣领往医院里走。
我的手机被陆淮川收走,然后被迫开始化疗。
每天不是扎针就是吃药。
像是触发了某个开关,我开始频繁地吐,吃药吐,喝水吐,吃东西也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