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的尖叫声充斥在纪清染的耳中，她强忍着腹部被安全带紧勒的疼痛，努力想要镇定却无济于事。
司机大喊着让车头的人小心的挪动，往车尾的安全出口爬出去。
纪清染坐在倒数最后一排，她心里慌乱至极，但从车头出去的人并没有放弃，他们又转回来向仍然被困的人们伸出了援手。
看到他们焦急紧张的脸和努力救人的模样，她一下想起沈父出事那一晚，眼眶泛了红，突然就不那么慌了。
“姑娘，快把手给我！”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朝她伸出手，准备拉她出来。
纪清染望着他，眸光一亮。
她正要伸手，侧前方却传来一阵阵地哭声。
纪清染伸头一看，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她被卡在了座位里。
这瞬间，纪清染的心一沉，下意识地做了个决定。
“小妹妹。”纪清染朝那女孩伸出手，温柔道，“别怕，把手给阿姨。”
小女孩满脸泪水地看着纪清染，小心地伸出手。
大巴因为纪清染拉扯孩子的动作开始不稳地往下滑落，众人焦急万分。
纪清染心一横，用力一拉，用尽全力将女孩抱起来，嘶声大喊：“接住她！”
男子手疾眼快地抓住小女孩的手，将她拖了出去。
可接着，“轰隆——！”一声。
响彻山谷的巨响撕扯着每一个尖叫着的人的心脏，大巴车在巨大的山谷像一个玩具汽车一样滚落了下去。
翻滚之间，纪清染全身的五脏六腑好像都揉在了一起，巨大的疼痛之下好似一会儿就没了知觉，只剩下残余的意识回忆着这短暂的一生。
爸爸，妈妈，念念没有想死，也真的很想活下去，只是把活下去的机会给了一个孩子。
又是一声刺穿耳膜的轰响，她彻底陷入了黑暗……
海城市。
已经连下了几天的雨，就好像是想要冲散某个离开这座城市的人的痕迹。
广播电台大楼下的路灯旁，几缕烟从一辆黑色的宾利中飘了出来，又很快消散。
顾景川神情冷然地倚靠着椅背，将第七根抽到一半的烟碾灭。
他看着夜色中的雨幕，躁动了几天的心渐渐不安起来。
整整八天，他都没有见过纪清染，甚至连她的一个电话一个短信都没有收到过。
他凤眸一眯，烦躁地抚了把额前的黑发，竟因为纪清染这样的“洒脱”有些不甘，还有些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从何而来的烦闷难堪。
快10点了。
顾景川看了眼时间，关上了车窗，将风雨声阻隔在外，又打开了车载电台，鬼使神差地调到了那只听过一次的FM89.3。
上一次，他调到这个频道还是为了折腾纪清染。
“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杨柳……”声音很温柔，但不知为何有些颤抖。
不是纪清染。
顾景川眉头紧蹙，伸手又拿出了一根烟衔在唇间。
他伸出手，正要换频道。
这时，那女主持人却哽咽着说道：“很抱歉，我现在要插播一条信息，在这里我要向喜欢纪清染的听众朋友们说声对不起。”
闻言，顾景川手一顿，头略显僵硬地偏向那声源。
“她在从西藏回来的途中发生了车祸，她用自己的生命挽救了一个小女孩，于……”
女主持人的哽咽的声音停顿了。
而顾景川的呼吸仿佛都被这短暂的死寂扼住了一般。
“于2020年12月18日在西藏琴江医院离世……”
第十一章 雨停了
顾景川瞳孔陡然紧缩，唇一颤，香烟掉了下去。
“我们为失去了……这位好同事感到难过，但也为她的勇敢骄傲……”
女主持人已经泣不成声，但仍旧努力地传达着关于纪清染的信息。
然而她之后的话全部被一只按下“关闭”键的手截断。
顾景川紧握着双拳，眼角火红如血，剧烈起伏的胸膛就像急需氧气的病人。
纪清染……死了！？
他死死瞪着车前窗淅沥沥滑下的雨水，咬紧的牙关忽地一松，带着似要冲天的怒火笑了出来。
下一刻，顾景川突然发动车子，挂上挡后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一路逆着风雨，顾景川硬生生把商务车开成了跑车。
广播大楼外，车子随着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停了下来。
顾景川开了车门，淋着雨就冲进了楼中，朝呆住的前台小孟低吼：“叫纪清染出来！”
此刻的他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可浑身却散发着让人畏惧的寒意。
“先，先生，您冷静一下。”小孟试图安抚顾景川，但是一看到他的眼神，惊惧地收了声。
这时，陈明正好从电梯里出来，见顾景川在这，先是诧异了一会儿，而后也觉得理所应当。
纪清染出事了，顾景川作为丈夫或许是该来收拾她的遗物……
“顾先生。”陈明硬着头皮走过去，他还没忘记那天顾景川那杀人一样的眼神。
顾景川目光一凛：“你是谁？”
“……”陈明语凝，他抿了抿唇，走到前台去抱出一个纸盒走到顾景川身前。
他声音低了几分：“这些都是纪清染的遗物。”
小小的一个纸盒就像点燃了顾景川心中炸弹的引线，炸裂的硝烟弥漫到了脑子里。
“嘭”的一声，陈明震惊地看着散落在地的东西，又不可思议地看着伸手把纸盒掀翻的顾景川。
他是疯了吗？
顾景川一脚踩在一本手账本上：“我再说一次，叫纪清染出来。”
陈明气得脸通红：“你，你作为纪清染的丈夫，难道不知道她的死讯啊——”
一旁的小孟大惊，赶忙去扶陈明，看着顾景川指责道：“你怎么可以踢人啊！”
顾景川恍若回到了他高中，那个不计后果只会为了自己目的而打架的跋扈少年。
现在的目的只有一个：见到纪清染！
而所有阻止他见纪清染的人，他都不会手软。
小孟眼见顾景川想冲去播音室，心一急，报了警。
将近十二点，雨终于停了。
派出所。
小李同警官说完话后，忙去见顾景川。
“总裁。”他手里拿着新的外套，正要将它披上去，顾景川一把将他推开，直接走了出去。
小李一怔，却因为顾景川那阴沉的脸不敢多言。
他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这也是头一次见顾景川露出那么可怖的神情。
难道是因为纪清染吗……
顾景川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直到回到别墅，踢开大门，坐在沙发上才找回不知飘到何初的意识。
漆黑的大厅中，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
他掏出手机，翻到这几天不知看了多少遍的联系人：纪清染。
微颤的拇指按下拨出键，顾景川呼吸不觉放轻，生怕错过那头一声温柔的“深知”。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第十二章 等她的电话
机械般的女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顾景川心底猛地一抽，手因为疼痛用力紧握，几乎要将手机给捏碎。
他怔怔地看着手机中“纪清染”的名字，喃喃低语：“只是关机而已……”
就像那几天一样，她不接电话，只是因为心情不好。
而这样企图安慰自己的想法就像是鱼钩，勾出了顾景川更多关于纪清染的画面。
滂沱大雨中她狼狈的哀求和悲寂，还有那心如死灰的眼神，全都化作了钢刺扎进了他越渐疼痛的心里。
“砰”的一声，手机被扔在茶几上，顾景川双肘撑在膝上，掌心抚着满是细汗的额头。
黑暗中，他如星的眸子中淌着掩不住的痛意。
他不会相信，他绝对不会相信纪清染就这么死了！
突然，才被扔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顾景川心跳忽地漏了一节拍，飞快地伸出手将它拿起，连来电人都没看清就接了。
“喂！”
“深知。”
快要叫出口的一声“纪清染”被郑琳甜腻的声音卡在了喉口，顾景川眼眸一暗，心里掠过一抹失落。
他紧绷的身子霎时松了下来，急切的语气也随之冰冷：“什么事？”
郑琳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收敛了些许想要撒娇的心思：“明天邵源生日，晚上八点，‘寻梦湾’老地方。”
听着她这样轻松的语气，似乎一点也没有失去一个亲人的痛苦。
顾景川神色一沉，他忘了，郑琳是继女，和纪清染并没有血缘关系。
“深知？你怎么不说话？”
顾景川紧蹙着眉，淡淡地嗯了一声后就挂断了电话。
一切又回归了寂静。
顾景川身子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慢慢合上通红的眼睛。
次日一早。
久违的阳光铺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点点凉意从其中释放了出来。
“叩叩叩——”
大门被敲响的声音就像铜锣一般吵闹，顾景川意识未清醒，眉头先皱了起来。
小李一边敲着门一边喊：“总裁！”
他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都已经十点了，顾景川再不去公司就要耽误开会了。
直到五分钟后，门才被打开。
满是皱褶的白衬衫，略微凌乱的黑发，还有下眼睑的微青无不表示着顾景川没有睡好。
他抬起满是红血丝的眼：“什么事？”
小李道：“总裁，您忘了吗？今天十点半，您要开董事会的。”
顾景川揉着头的手一顿，眼神滞了片刻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转身跑了进去。
他拿起茶几上的手机。
然而下一刻，他的眸光如被一阵风熄灭了火的蜡烛，只剩下一缕孤寂的轻烟。
纪清染还是没有打电话来。
小李壮起胆子，又提醒了一句：“总裁，真的没时间了。”
顾景川烦躁地瞪了他一眼：“我知道！”
说完，他将手机放进口袋，上楼换衣服去了。
小李一看，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先将会议拖延。
只是看着心中还是替顾氏感到担忧，从前顾景川只是副总，他是他助理。
但是那副总也不过是个头衔而已，顾景川的心思根本不在公司上。
小李也不明白，顾老太爷怎么就把顾氏放心的交给顾景川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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