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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啸和肃亲王对视了一眼,方家的七公子是方家长房夫人的嫡出,因娘胎里带了心疾,所以保护得很好,是方家成年子孙中唯一没入朝为官的子弟。
宇文啸让苏复先去打听一下,最重要的是整件事情的起因,细节,还有对方的恶意程度。
这件事情,要调查清楚一点都不难,因为当时在醉仙楼里的人很多,且开始的时候醉仙楼因不知道方七公子的身份,是帮着宇文寒的,也就是说醉仙楼的完全参与了这件事情,所以苏复带着肃亲王的命令,到醉仙楼去了解事情的时候,醉仙楼也没有隐瞒,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苏复不放心,还找了几个目击证人查问了一下,才回来禀报宇文啸和肃亲王。
整件事情大概就是原先苏复说的那样,但是细节上是有些补充,那就是那七公子带了朱表弟和水仙姑娘在房中喝酒谈心事,宇文寒闯进来,要强行带水仙走,还出言侮辱了七公子,七公子和朱表弟气不过,和他理论,两拨人打了起来,因七公子所带的只是寻常随从,因而连同他在内,都被宇文寒的人打得很惨,那朱表弟还被剁掉一根手指。
到了几近天亮,那位七公子和朱表弟又带着人回来醉仙楼里讨要说法,因还是没表露身份,醉仙楼的管事觉得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做生意,便又连同宇文寒把对方收拾了一顿,不得不说,这位七公子实在也是个憨憨,最后被打得满地找牙,也没有说出自己是方家七公子的身份来,那宇文寒便道是寻常富商哥儿,加上有意在美人面前逞威风,竟趁着那七公子被打得步步退后之时,用力推了他一把,本想着是把他推下去,却不料,脚下一滑,他自个也跟着摔了下去。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那秋耳也在醉仙楼里伺候宇文寒,她也亲眼目睹了整件事情,带回府中一问,差不离多少。
宇文啸抓住了几个重点的问题,“第一次先动手的人是宇文寒?第二次先动手的是醉仙楼?对方一直都是讲道理要公道的态度?可有出言侮辱或者挑衅在前?”
苏复摇头:“第一次动手是在水仙姑娘的房中,方家七公子只是理论,说他给了银子投了水仙姑娘的标,他若要带走水仙姑娘可以,双倍赔偿银子,二公子气不过,先动了手。第二次天亮的时候来,方家七公子说要带二公子去衙门理论,因为他表弟被剁掉了一根手指,他要二公子给一个交代,这一次,依旧是二公子和醉仙楼先动的手。”

宇文啸听罢,看着肃亲王道:“父亲,苏复所言属实,你应该亲自前往方家,先探问方家七公子的伤势,再道歉,之后再看和方家如何协商处理,不把事情闹大。”

“你给我闭嘴!”
肃王妃如暴怒的母狮子一样跑了出来,竟是一巴掌就朝宇文啸的脸上挥过去,宇文啸没躲,但肃亲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干什么?”
肃王妃哭得眼睛发肿,却满眼的狂怒,挣脱肃亲王的手指着宇文啸怒道:“你存的什么恶毒心肠?他们害死我的儿子,却还要去跟他们赔罪道歉?你这个下贱莽夫,你自己卑微惯了,休要我儿死了还向仇人低头,此等辱没颜面的事,你们父子两人是做惯了的,可我儿不行。”
她说完,转头便盯着肃亲王,阴鸷狂怒的眼底还带着泪痕,却叫人看出了骇然的恶毒,“宇文海,你这辈子都是没胆没种的,现在你儿子死了,你若不为他出头,我便要你所有的儿子都给他陪葬,我要你绝后,我要你满门灭绝,你信不信?”
恶毒的话,震得肃亲王后背一阵发凉,他狂怒之下扬手一巴掌就打在了肃王妃的脸上,“闭嘴,你这个毒妇!”
这一巴掌打下去,所有人都惊呆了,因为大家都知道,肃亲王虽然不惧内,但是从不与王妃起争执,哪怕多大的事,多原则性强的问题,他都会选择退避,连怒斥两句都不曾有,更遑论动手了。
肃王妃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十分可怕,抬着偏执而红肿的眼睛,所有的悲伤和眼泪都吞了回去,眸光从肃亲王脸上一直移到宇文啸落蛮的脸上,最后落在了苏洛清的脸上,那陡散发出来的恨意烧灼了一切,“好,好,你们都给我等着!”

第275章 他真的很聪明
苏洛清浑身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地往落蛮身边靠了过去,她眼底还挂着泪痕,整个人是惶然无助的,从一个新嫁娘到变成未亡人,才不过短短的数十天日子,但这几十天里发生的事情加起来比她前十几年都要多,要重,她一时没了主意,不知道怎么办,眼前可依靠的就只有这个姐姐了。
落蛮伸手抱着她,轻声道:“走,回房去!”
苏洛清呆呆地跟着她走,眼泪不断溢出,她虽然想义绝,但是,那个被称作她夫婿的男人死了,她还是会难过,还流这么多眼泪,她这辈子都没流过这么多眼泪。
落蛮其实也有些懵的,不是怜惜宇文寒的命,是觉得事情发生得有些突然。
整件事情了解下来,宇文寒死得一点都不冤枉,这都是他挑起来的事。
太不是时候啊,起码是义绝或者和离之后再死的话,那就算是这宇文寒死前做了一件好事,如今连累着苏洛清还得在这王府里头守寡。
苏洛清回到清竹园,那秋耳也在回到了清竹园,苏复原先是问过她话的,但他不好处置,只好先安排回清竹园让苏洛清发落。
那秋耳看到苏洛清回来,扬起了通红的眸子,指着苏洛清怒道:“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去状告二公子,二公子怎会大过年的出去避祸?是你害死了他,你怎么不去死啊?”
苏洛清抬起眼睛看她,本已经难受得很,听了秋耳这番话,脸色更是惨白了几分,喃喃地道:“我害死了他!”
落蛮最是听不得这些话,拿凶狠的眼睛瞪着秋耳,把秋耳吓得退后两步,“你……你还想杀了我不成?”
落蛮怒道:“我杀你干什么?我跟你讲道理,如果说真有人害死宇文寒,那么凶手一定是他和你,你被发卖出去,为什么还要回来痴缠他?逼得他为你打了夫人,莫非苏家的女儿就好欺负的?被打了还不能申诉告状?他若是个有担当的,就该自己去衙门蹲个十天八天再回来跟夫人认错,背着罪还想着去醉仙楼寻一欢作乐,自己害死了自己,还敢怨恨旁人?真是笑话!”
落蛮寻常不解释,解释也不屑跟秋耳解释,她这番话是说给苏洛清听的,说完之后就直接推开秋耳扶着苏洛清进去了。
看到苏洛清难受,她也不会安慰人,就叫采信和嬷嬷过来说几句宽慰宽慰她,但苏洛清虽说往日心智坚强,忽然被冠上害死夫婿的罪名,还是接受不来,谁都没劝住,一味自怨自艾,“我跟他置气什么?何必去告他呢?若不喜欢,想办法和离了便是,不至于白白连累他一条性命。”
落蛮听了几句,实在是忍不住了,一拍桌子,“够了,关你什么事?你把责任都揽在身上干嘛?收拾东西,我送你回娘家。”
苏洛清却是条件反射地拒绝了,规矩道理马上来,“我不能回去,这大过年的出了丧事,这时候回娘家是给娘家添了晦气,再者,我和他好歹夫妻一场,我总不能在他走后马上就躲回娘家去,如此的话,实在是太过凉薄了,外头的人也会指着我的脊梁骨骂,还会连累了父亲也被谴责。”
落蛮看着嬷嬷,嬷嬷也点头,“世子妃,着实是不能回,今日连您也不能回了。”
嬷嬷拉着落蛮出了去,压低声音道:“世子妃,这事若传了出去,外头的人肯定会说是二小姐善妒害死了二姑爷,二小姐的名声要毁了,这往后大半辈子可怎么过啊?以后就这么守一辈子吗?您得想想法子啊。”
落蛮皱起眉头,宇文寒死在那种地方,又是和人家争夺女人死的,其实最大的受害者是苏洛清。
苏洛清总是和人家讲道理,但是真正讲道理的有几个人?
苏洛清告夫,在好多人看来就是违背伦理离经叛道的,如今宇文寒又是因为出去躲避而出的事,好事之人只需要稍稍润色一下,就都是苏洛清的错。
这个时代对女人太不友好。
而宇文寒真是死了都要害人。
“这些事迟点再说,这事引起的风波怕没那么快止息,你们先安抚好她。”落蛮说完,瞧了一眼站在廊下瞪着眼睛的秋耳,又对嬷嬷道:“看好你们家小姐,不要被那些无谓的人打扰,若敢来指天骂地的,直接打出去就是。”
嬷嬷也知道她说的是秋耳,面容一狠,道:“大小姐放心,有老奴和采信在,二小姐吃不了亏,那些葬了良心,不知分寸的贱胚若敢来的话,保管撕烂她的嘴巴,叫她们也看看,咱苏国公府出来的人是不是好欺负的。”
落蛮听了这话很放心,只要眼神够狠,吼声够亮,狗也当能狼使。
离了清竹园回到摘星楼,宇文啸也回来了,今天本打算去见老丈人,所以穿着颜色比较鲜艳,如今宇文寒死了,这鲜艳的颜色就不合适了,回来换了素净的。
落蛮趁机便问他,“这事棘手吗?”
宇文啸当着她的面换衣裳,道:“棘手,听苏复这么说,宇文寒全然不占理,还是他挑起的事,如果方家那位公子保得住性命还好说,若保不住的话,两家得当仇人。”
“方家和褚家都是沆瀣一气,本来就是仇人了。”
宇文啸却摇摇头,“不,不能这么说,方家其实有好些人是支持太子的,包括那方御天昔日曾受过太子的提携,方国公原先的态度还比较隐晦,是在太子出事之后,他才与褚家保持着密切的来往,甚至,有密谋之嫌。”
“那么,这件事情对局势有什么影响吗?”落蛮问道。
宇文啸道:“影响必定是有的,且看这件事情褚家怎么处理,如果褚家偏帮方家的话,那么两家的关系必定会再紧密一些,若褚家偏帮宇文寒,希望把事情糊弄对付过去,那就会得罪方家,依我看来,褚桓这一次也比较难办。”
“难办?怎么会难办?他肯定不会偏帮宇文寒啊,为了宇文寒,得罪方家,得不偿失,他不会这么做。”落蛮自以为地分析了一通。
宇文啸道:“你这么说就太表面了,方家和褚家结盟,定然就有利益的角力,这件事情如果褚家承认理亏了的话,方家一定会咬着不放,争取最大程度的利益,这利益不是赔偿,而是在朝权中的地位,例如,朝中他们可控的官职分布,方家肯定要咬一大块的,当方家占据了朝中举足轻重的地位时,他是可以取代褚家,褚桓肯定也想到这一点,未必会放权下去。”
落蛮看着他,其实他真的很聪明很聪明,今天才发生的事情,他就能想到大朝布局去,甚至连褚方两家的想法都揣摩了个分明。
这般剔透的心思和运筹帷幄的手段,若是在夺嫡府邸里,怕是所向披靡的。

第276章 日记
宇文啸出去了,让落蛮看好院子,因为颜书柳还在这里,一旦两家闹起来,很容易波及摘星楼。
这大年初二的闹成这样,大家心里头都不愉快,落蛮上二楼去,想把自己的银票先藏好。
只是二楼几乎没有间隔,柜子是新购置的,没有上锁,床底显然藏不住东西,一眼就能看到,看来这里不是藏银子的好地方。
落蛮看着二楼的内墙,四面墙,靠近阳台左边的一面墙很厚实,从边上看到这堵墙是用了三层砖,或许可以在墙上挖个洞,再堵上砖,毕竟三层的砖中空了几块也不会有人发现,这样就连宇文啸都不知道。
她这般想着,便在墙上到处敲了一下,却发现有几块砖回音很不正常,仿佛里头是空的。
有机关?莫非宇文啸在这里藏银票?
落蛮马上回去把二楼的门关上,再把阳台的门锁紧,把虎爷都锁在阳台上去。
砌墙挖墙什么的,她最是在行了,在裂缝处用匕首一划一撬,果然,一块青石砖松开了,落蛮呼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取下,果然就看到里头有册子一样的东西。
不是银票,还是有些失望的,这些册子怕是他们军中的机密吧?否则不需要藏得这么深。
军密的话,落蛮是不会看的,毕竟她现在只对银票比较感兴趣。
正想把砖头塞回去的时候,眸光瞥了一眼那册子封面的一行小字,日记第二册。
日记?日记也是属于个人的隐私,落蛮觉得是不该看的,但是,让她怔了一下的是,那日记第二册这个几个字,却是她能看得十分清晰明白且熟悉的字。
简体字!
脑袋里,便有些轰轰地响,心跳加速间,手心在片刻间就冒汗了,来北唐这么久,她虽然看到的字不多,但是很肯定自己没见过简体字。
拿与不拿,落蛮脑子里天人交战,查看人家隐私是不好的,但那些简体字就在眼前跳动,勾得心魂都要掉了。
道德这个东西,落蛮总是容易遗忘,她深深地呼吸一口,把册子拿了出来。
册子的装订十分简单,用绳索穿引,约莫有几十页,就像一个普通软皮抄的厚度,有沉香的味道,想来是驱虫防腐用的,那几乎就能肯定这日记是宇文啸的,落蛮坐下来,手却一直颤抖,慢慢地掀开了第一页。
毛笔写的字,已经有些散墨,可见年代久远,但落蛮还是看得很清楚,一整版都是简体字。
她屏住呼吸,甚至觉得心跳都快停顿了,追着那些字,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军中多年,总习惯写日记,但却不如从前坚持,前事仿佛都快遗忘了,我舍不得忘掉,想把前事一点一滴地记录下来,等我真遗忘了,我还能回看,记得我的亲人战友……”
落蛮全身发抖得厉害,看着底下日记末有一行字,写着甄易风记录于丁酉年三月初五。
甄易风!
泪水夺眶而出,这个名字在心头许久许久不敢念起过,便看到同样的字,心里总会倏然地痛一痛。她做梦都不曾想过,还有一天,能看到这个名字写下来的文字。
他是甄将,他不知道她的身份吗?她曾在醉梦中念过这个名字,曾唱过军中ᵂᵂᶻᴸ绿花,曾带他去看过歼击机,看到过自己的尸体,他表现得就像从不认识一样。
他仿佛不知道降落伞,不知道手电筒,不知道那些抗生素的作用,他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了,她以为自己隐瞒了一个很大的秘密,殊不知,他一直藏着更大的秘密然后像看笑话似地看她。
日记本落在地上,落蛮双手捂脸,她曾表白过,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会对他说喜欢他,他分明知道她说的是谁,但他无动于衷。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她不敢想啊,她连怀疑他是甄将都不敢,太怕失望了。
捡起日记本,她拖着发软的脚步放回去,没有勇气再看下去了。
这墙一开一关之间,她觉得世界忽然就改变了,虚幻得不像真实的。
她高兴吗?他还活着。
她高兴,曾立下誓言,如果他能活回来,她可以用一切去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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