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前试了试气息:“还活着,带回去让谷主看看吧,今年天灾,都是可怜人。”
小药谷药房内,房间内燃着淡淡药熏。
穆温烟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床上躺着的男人,峨眉轻蹙。
顾听澜端着一碗药进门便看到这场景,上前瞥了躺在床上的萧昱谨,瘪了瘪嘴:
“这人长得倒是挺好的,你也不用一直盯着看吧?”
闻言,穆温烟这才收回了眼神:“我就是瞧这人似乎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又记不起来了。”
末了,她又看了一眼顾听澜,恍然大悟一般:
“我想起来了,你看这人的眉眼,与你倒是有几分相似。”
顾听澜别扭得很,故意将药碗放得大声:“你见谁都眼熟得很!”
穆温烟看了一眼还在床上躺着的人,压低了声音:
“谷主说了,这人需要静养,今日陪姐姐去下两把棋吧!”
门被人轻轻掩上,屋子里一片寂静,床上的萧昱谨手指忽然轻颤了颤。
一晃三日,阴雨已久的天终于放晴。
像是做了一个漫长又空洞的梦,醒过来,脑海中却是空朦朦的。
萧昱谨睁开眼,看见的便是一位须发尽白的老者。
“你醒了。”见他疑惑神情,谷主笑了笑,“我是这小药谷的谷主,你受了重伤,我方才为你行针,你才醒过来。”
萧昱谨努力回想了一番,却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受了伤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再多想,脑中便开始隐隐作痛。
谷主将一根银针从他头顶拔出来才道:“你头部受创,颅中有淤血,或会影响你记事,多行几次针,淤血化开,你便能想起往事,也不急在一时。”
萧昱谨点头,干哑着嗓子开口:“多谢老先生救命之恩。”
谷主摸着胡须摇摇头,“救你之人可不是老夫,是霜儿将你捡回来的。”
“霜儿——”萧昱谨下意识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嘴角没来由的微微上扬。
似乎很熟悉,莫名让他心里跟着一紧。
又过了三日,萧昱谨已经能下床行走。
这几日他总是做梦,梦见一个女子站在一棵桃花树下对他盈盈浅笑,可他总是看不清那女子容貌,只觉得熟悉。
趁着今日天色尚好,一个小药徒带着他在谷内逛逛。
正是阳光和煦的好天气,走到花谷,离得还远便能闻到芬芳馥郁的花香。
微风轻扬,隔墙忽然传来一阵笑声,欢欣雀跃。
萧昱谨停住了脚步:“谷主还有女弟子?”
小药徒笑了笑:“是秦小姐,就是她将公子你救回来的,我带你去见她!”
第十七章
穆温烟在小药谷身份特殊,她父亲与谷主是八拜之交,谷中人都称她一句秦小姐,不必打听,随便揪一个弟子一问便知道是谁。
萧昱谨在谷中养了三日,倒是没少听说这位秦小姐,只是未曾见过。
但听这笑声,陡然将他这些日子失去记忆的阴郁一扫而空。
见到穆温烟的时候,她正在一棵凤凰木下荡秋千,秋千荡得老高,她的衣袂亦随风飞得老高,像一只展翅高飞的鸟儿。
微风荡漾,时不时几朵金凤花飘下来,落在她裙角,发间,似为她添妆。
一时四周似乎都静了下来,萧昱谨看着她的背影,愣了半晌,心口忽然闷闷发疼。
“秦姐姐,那天你捡回来的人来了!”顾听澜推秋千的手停住了。
笑声戛然而止,穆温烟停下秋千,远远回望了萧昱谨一眼。
看到穆温烟面容的第一眼,萧昱谨脑海中忽然翻涌起一阵剧烈的疼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被死死压抑住。
“怎么了?是哪里有不舒服吗?”
再抬头,穆温烟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他眼前,一双如皓月般清朗的眼神就这样望着他。
他心里陡然塌陷了一块,不自觉摇了摇头:“没事。”
穆温烟便对他笑,笑意如绵绵春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萧昱谨愣住了,好一会儿还是摇头:“不记得了。”
“噗嗤。”穆温烟忍不住笑出了声,“谷主说你摔傻了,竟是真的。”
萧昱谨唇角微抿了一下,有些不自在道:“说是过段时间会恢复。”
“那我该叫你什么?”
他看着穆温烟的眼睛,心便开始不受控制的猛跳。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像很久以前便认识过穆温烟一般。
见他不说话,穆温烟眨了眨眼:“我初见你的时候,你满身是伤,想必也是遭了大罪,那我先叫你平安吧,希望你余生平安。”
没等萧昱谨开口,一旁的顾听澜忍不住道:“这名字,真土!”
穆温烟刚要反驳,萧昱谨却点了点头:“就叫平安,我喜欢。”
之后的日子倒也过得平和,萧昱谨是个有才华的人,饮酒作诗,下棋舞剑,样样精通,倒与穆温烟十分投机。
可离穆温烟越近,他近日做梦遍越频繁。
梦中那个女子时时会一点点与穆温烟的样子重合,只是梦中的女子总一脸愁容,用一种极为忧伤的眼神看着他,与笑容明艳的穆温烟又似乎判若两人。
一晃半月,好不容易放晴的天空又开始下雨。
不等萧昱谨再问,外面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循声看过去,却是顾听澜冒雨进来了。
穆温烟起身上前,随手递过了手里的帕子:“先擦擦,今日怎么回事,托你给我父亲带的信到了吗?”
顾听澜接过帕子擦了擦:“兖州出了事,全城都在找人,该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现在全城戒严,进出不便,亏得是我轻功好,只耽误了些时辰。”
穆温烟点了点头,舒了一口气:“谷主昨日还同我说兖州城外有疫疾突发,希望父亲他们在城里安好。”
一旁的萧昱谨一直没有说话,眼睛只死死盯着顾听澜将手帕顺手塞进了怀里,眼神便跟着暗了下来。
第十八章
夜深人静。
房间灯烛摇曳着,两个人影在窗前相对而坐。
老谷主闭眸为穆温烟把着脉,半晌才收回手。
“你这身体面上看着倒是要比从前好多了,只是内里亏空得厉害,好好修养的话,或许能撑到来年。”
穆温烟的眸子暗了暗,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您之前说时间越长,我忘记的事情就会越多,那我近期识得之人,也会忘却吗?”
谷主叹了一口气:“霜儿,如果你将一切都记起来,那便是回光返照,时间不多。”
穆温烟听着屋外噼里啪啦的雨声,看着几乎燃尽的灯烛有些出神。
她起身在桌案前坐下,铺纸研磨,提笔画出一幅画。
画上是个男子,一身锦衣,在一棵桃树下舞剑,只是,没有五官。
她曾无数次在梦里梦见过这个场景,可每次都看不清梦境里的人长什么模样。
她一定是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这一年多,没有人同她提起,她也无从问起。
想给秦徵写一封信,提笔良久,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再回过神来,白纸上只多了两字“平安”。
穆温烟看着这两个字,愣了一下,浅浅一笑,又揉成纸团扔掉。
她的平安,才华横溢,逗一逗有时还会别扭,看她的时候,眼神又呆呆的,真可爱。
东厢卧房里。
顾听澜拿着先前穆温烟给他擦脸的手帕,看得正出神。
手帕上绣着一株桃花,闻着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他脑海中不自觉便浮现出穆温烟的笑。
正想着,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谁啊?”
他问了一声,无人应。
他只得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没曾想,门口站着萧昱谨。
穆温烟在的时候,萧昱谨总一脸浅笑,穆温烟不在,他便如现在这般,脸色冰冷,没有丝毫表情。
顾听澜皱了皱眉,不知为何,他总是对萧昱谨喜欢不起来。
他冷下脸,声音漠然:“你来做什么?”
萧昱谨向他伸出一只手,冷冷开口:“拿来。”
顾听澜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手帕:“什么东西?”
萧昱谨瞥见他手里的手帕,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将手帕从他手里抽出来,轻而易举。
“她的东西,你不能要。”
顾听澜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顿时气得跳脚,可交手又不是这人的对手。
他只得冷笑了一声:“你喜欢秦姐姐啊?可惜啊,秦姐姐她不喜欢你,她有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