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只得讪讪听话,没敢再动弹。
贺逖神情复杂的看着长公主,迟迟没开口。
长公主没好气的看着他:“看什么看?还想再骂我?”
贺逖抿紧了嘴唇,半晌才开口:“人不能讳疾忌医……”
长公主随手抓起一把棋子朝他砸了过去:“本宫素来身体康健,哪来的疾?你这个混账是在诅咒我吗?!”
贺逖抬手挡了一下那劈头盖脸的棋子,眉头却皱了起来,长公主的脾性,是做不出来装病博可怜的事情的,刚才可能真的是被气坏了。
他心里有了点愧疚,但事情走到这里,是绝不能这么罢手的。
手忽然被人一把抓住,他下意识想拽回来,一抬眼才发现是长公主,对方拧眉看着他:“怎么包起来了?伤了?”
贺逖想起盛小杏那一口,又想沉默,实话是绝对不能说的,长公主本就对她有偏见,要是知道了……
他还是把手抽了回去:“不小心碰了。”
长公主皱眉:“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碰的能这么厉害?我看看你的伤。”
贺逖将手背到了身后,为了让长公主停止继续追问伤口,他再次提起了孩子的事。
“母亲,贺家百年声誉的确可贵,可因此就要牺牲孩子吗?他是我的血脉,是无辜的。”
长公主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可神情却仍旧冷静:“百年声誉,不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而已,是贺家数不清的人命拼出来的,他们哪个不是娘生爹养?旁人的孩子死的,盛小杏的孩子就死不得?”
可自家的孩子和旁人毕竟是不一样的。
“……我已经做了安排,会有人截杀土匪,遣散的姨娘也有人盯着,绝对不会有人有机会将谣言散布出去,母亲,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处理好。”
他看着长公主,见她许久不说话,眼底慢慢露出一点恳求,长公主要强,他又何尝不是,这样的神情也是头一回出现在他身上,看的长公主一愣,几乎要心软松口。
可她脑海里闪过老侯爷战死的样子,嘴边的话就硬生生咽了下去,她扭开头:“我不能冒这个险……你还会有别的孩子的,逖儿,别糊涂。”
贺逖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糊涂,可却很清楚,如果任由长公主动作,他一定会后悔。
他沉默片刻,深深的朝长公主又行了个礼:“母亲好好歇着吧,儿子告退了。”
孙嬷嬷一喜:“侯爷这是答应了?”
长公主却没有她那么乐观,她自己的儿子她了解,怎么会是那么轻易就放弃的人呢?
果然,听见孙嬷嬷的话,贺逖脸上露出点类似于自嘲的笑来,里面却又带着几分苦涩:“母亲心意已决,儿子这里却也没有转圜的余地,那就只能各凭本事了。”
各凭本事?
孙嬷嬷一愣,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侯爷,你怎么能和殿下……”
贺逖抬了抬手,阻止了孙嬷嬷的话,语气平静又认真:“孙嬷嬷,我知道你从宫里出来,手段多的是,我和盛小杏一起接着。”
第198章逆子
这话听在长公主耳朵里,像极了宣战,她一瞬间怒不可遏,抬手狠狠拍在棋盘上。
本就凌乱的棋子,因为这剧烈的冲击,不安的震动起来,磕碰间的哐啷声,听的人胆战心惊。
长公主从罗汉床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贺逖:“你这是非要和我,和贺家对着干?!”
她控制不住的抬起手,微微颤抖的指向贺逖:“你这个逆子!”
这样的指责,即便是贺逖也有些吃不消,可他还是咬着牙没有吭声,他不能松口,不然怎么和盛小杏交代?
他缓缓吸了口气,挺直了腰背直视这位尊贵的长公主殿下:“母亲维护贺家声誉,这无可指责;可儿子护持子嗣,尽父,尽夫之责,又何错之有?”
长公主一时被问住,贺逖有什么错?
他不过是想要自己的孩子活着,有什么错……
她一时间颇有些难受,可有些话还是得说:“你有没有错,不是本宫说了算的,你既然执迷不悟,就去祠堂问问列祖列宗吧。”
孙嬷嬷张嘴就要劝:“殿下,何至于到这个地步……”
长公主一抬手:“不必说了。”
她看向贺逖:“你放心,你出来之前,不会有人动溪兰苑,等你在里头把事情想明白了,再来告诉我,你要怎么做。”
贺逖也没再继续纠缠,他甚至没有再看长公主一眼,只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儿子告退。”
他转身开了慈安堂的门,外面的日头已经彻底升了起来,门开的时候,明艳的阳光将他的影子长长的投射在屋子里,可没多久,那影子就迅速消失了,连一丝停顿也无。
长公主的目光一直追着对方,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才收回来,她叹了口气,有些苦涩的笑了一声。
“我何尝不愿意他高兴……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事情当真被传出去,百年后我要如何去和贺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她闭上眼睛,满脸都写着疲惫。
孙嬷嬷也跟着叹气,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只能捡起了满地的棋子,然后悄悄退了下去。
慈安堂里气氛凝滞,离开的人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云水其实猜到了今天这一去,肯定没什么结果的,母子两人的脾气太像了,贺逖今天的举动,与其说是讨公道,倒不如说是去表态,去站队。
可惜在长公主眼里,儿子的意愿和孙子的命,合起来也比不上贺家的名声。
他在心里偷偷的叹了口气,却也不敢将愁绪表现出来,只能努力克制,一抬头却看见贺逖已经走远了,他连忙快步追了上去,却还是迟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人进了祠堂大门,连句话都没给他留。
这是什么意思?多久出来?好歹给句话啊……
他在这里候着?可冯不印那边他还什么都没审出来。
走的话……把主子一个人扔在里头好像有些不太合适。
云水很纠结,可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
长公主虽然说是让贺逖来这里问祖先,可灵位怎么能说话?不过是要他在这里受罚,一时半刻怕是出不来了。
可贺逖能在里头,他们这些人却不能就这么等着,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旁的不说,那溪兰苑肯定得守好了,不然等贺逖出来,肯定饶不了他们。
他想着抬脚急匆匆朝溪兰苑去,到了地方却没能瞧见寒江,心里顿时一跳:“臭小子跑哪里去了?爷给的差事这么不上心,活腻歪了?”
他有心去找人,却又担心一不留神,这院子里就进了不该进的人,思考片刻,他还是在门口坐了下来。
身后吱呀一声响,他一扭头就看见盛小杏那间屋子的门开了,盛小杏人虽然没出来,目光却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心里一动,连忙站起来走了过去:“盛姨娘有事只管吩咐奴才。”
可盛小杏现在没别的吩咐,她只想知道贺逖这一去,有没有把事情解决。
“侯爷什么时候回来?”
云水被问住了,这可真是说不准,但话不能这么说。
这些日子以来,贺逖回回来,回回被撵走,昨天才在这里过了夜,这时候正是趁热打铁,好把事情彻底揭过去的好机会,说话要谨慎小心才行。
他咳了一声:“长公主的脾气,盛姨娘您多少也知道一些,事情有些难办,侯爷怕是要等一等才能抽出空来,不过您放心,他答应的事一定做得到,这溪兰苑也绝对不会再出事,奴才就在这里守着。”
盛小杏闻言抬头看了看外头,这才朝云水道谢,可随即就摇了摇头:“倒是不用绊住你们两个人。”
云水一愣:“您是瞧见了寒江?”
盛小杏伸手指了指溪兰苑院子里的那颗大树,云水跟着看过去,这才瞧见寒江就坐在树底下,却不是一个人,还有个眼熟的丫头也在,他多看了两眼才认出来,是彩雀。
这小子,什么时候和小丫头勾搭上了?
好在他并没有玩忽职守,云水也就放了心,和盛小杏告辞走了。
可寒江却并不是如他所想的那样,在和彩雀谈些风花雪月,而是很仔细的询问着溪兰苑里的人,只是彩雀也说不清楚,毕竟这些下人才调过来没多久。
只是因为贺逖先前挑人的时候条件就很严苛,后来又放了狠话,若是盛小杏出事,就让所有人陪葬,所以这些人暂时还能用着。
可彩雀仍旧忍不住叹气:“这叫什么事儿……”
寒江只好安慰她:“爷会解决的。”
彩雀的脸色却仍旧不见缓和,她看了眼盛小杏,对方靠在门板上在晒太阳,阳光下她脸色白的厉害。
“你有没有觉得姨娘这些日子脸色越来越不好了?怀孕这么辛苦吗?”
寒江对这个不了解,也不好乱说,只能应承了一句:“回头太医再来的时候我问问……应该没事的,不然他一定会说的。”
“希望是我想多了。”
彩雀叹气,视线一直落在盛小杏身上,寒江见她如此,也跟着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彩雀之前提过,他先入为主了,总之这一眼看过去,盛小杏竟然真的很憔悴。
明明当初巡游遇险被救的时候,脸色都没这么差,那时候糟了多大的罪啊……
果然还是应该找太医问问。
第199章祠堂反省
第二天太医来诊脉的时候,寒江就提了一嘴。
太医拍了拍胸膛:“放心,有我在,这孩子一定能安稳生下来。”
这应该是一句好话,可寒江心里却总有些打鼓,难道是最近府里发生了太多事,所以他有了疑神疑鬼的毛病?
他挠挠头,也没好追问,毕竟只是个下人,主子又不在,说多了怕是会出错,可心里却想着请示一下贺逖,悄悄的另换个太医来看看。
之所以是悄悄的,是为了避免麻烦,既然入了太医院,那肯定对自己的医术是十分自信的,若是好端端的就换了人,怕是要被记恨。
不怕得罪君子,就怕得罪小人。
寒江堆着满脸笑把人送了出去,喊了人守着溪兰苑的门,这才打算去祠堂看一眼,可还不等到跟前,先瞧见翡烟被拖着往外走了,这副样子,倒有些分不清生死。
可去的方向却十分眼熟,是安置犯了错的下人的静室,不少奴仆受了罚都是在那里熬着的,熬过去了就算过了这一劫,过去的错就一笔勾销,还能在这府里继续当差。
要是熬不过去,那就只能得一副薄棺和几两丧葬银子。
但有个前提,进去的人都是认了罪的,这么说起来,翡烟大约是没扛住慈安堂的罚跪,两天一夜,对一个女人来说,的确是很难熬了。
想到这里他有些揪心,贺逖也进祠堂一天一夜了,现在也不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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