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栀柠呼吸一滞，掩于袖中的手紧紧握着。
她仰起头，深吸了口气平缓着心口的疼痛：“入冬了，注意身子。”
说完，步伐匆匆离去。
顾珩张了张嘴，不由自主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
这两日的宋栀柠眉间总拧着一抹愁色，甚至好几次的眼神都让他心中有些发闷。
她为何突然想回凉州？
宋栀柠落寞回了府。
她呆坐在椅子上，红红的眼中浸着难忍的悲伤。
哪怕早一年，她问及这个问题，顾珩还是一样的回答。
或许从进了京城，他那颗赤子之心就开始渐渐消失了。
宋栀柠无力地沉叹口气。
今日也只有养父一事能让她稍稍有些慰藉，其余的也无甚变化。
只是还未到用晚膳时，顾珩䧇璍却突然回来了。
宋栀柠手中拿着花绷子和彩线，面带诧异地望着他：“不是说不回来了吗？”
顾珩道：“今早儿已经答应了你，我不能食言。”
闻言，宋栀柠眉眼并无喜色，反而有种凄楚感。
他答应了她很多事，但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直到最后还要了她的命。
“怎么突然绣起花来了？”顾珩褪下朝服，换上长衫。
宋栀柠没有回答，只是哑声问道：“萧寒，你可会嫌恶我做仵作一事？”
顾珩才坐下的身子一僵。
他蹙起眉，语气淡漠：“怎会，只是你如今已是郡主，那些事儿能免就免了吧。”
宋栀柠眸光一暗：“说的在理。”
晚膳间，顾珩盛了碗药膳汤放在宋栀柠面前：“你气色不太好，喝点儿汤补补吧。”
宋栀柠望着眼前的汤，心情复杂。
她摸不准此刻顾珩的心思到底还在不在她身上。
他会不会像那次一样，是因为她无意间撞见他和萧颜在一起才向她示好的。
而这次又如那次如出一辙。
“婉婉。”顾珩忽然唤了她一声。
宋栀柠抬眸：“何事？”
“你到底怎么了？”他微冷的眸子中带着几分探寻，“难道夫妻之间也要藏掖着？”
闻言，宋栀柠心中苦笑一番。
这话应该由她问才合适吧。
“没什么。”宋栀柠抿抿唇，继续道，“只是今日进宫同皇上说了些话，想起生父母来了。”
顾珩也没有怀疑，继续给她夹菜，神情却若有所思。
“爹的生辰快到了，我想你陪我去买些东西给他。”她回道。
顾珩想了想，皱起的眉微微展开：“好。”
用完晚上，府门小厮急匆匆跑了来，在顾珩耳旁低语了几句。
宋栀柠故作不在意，余光却见他神情一凛，似是听到了什么烦心事。
待小厮退离，顾珩起身就要往外走：“我出去一趟，你早些歇息。”
“萧寒。”
宋栀柠叫住他，看着他眼里的一丝不耐，哑声道：“记着你答应过我的事。”
顾珩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夜阑。
宋栀柠坐在榻上，看着匣中自己为仵作时用及的器具，神色凝重。
她已被顾珩负过一次了，难道又要被负第二次吗？
望着眼前的红烛，宋栀柠回想着历经过的一幕幕，手不觉紧握。
最终还是将拳头松开。
也罢，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能他浪子回头最好……
第十五章 无命
顾珩一夜未归。
宋栀柠倒是有些庆幸，她早已习惯他的彻夜不回。
昨日答应她一起去买东西的话她也没有放在心上，等到了巳时，便带着丫鬟自己出去了。
“夫人。”丫鬟忽然叫了她一声。
“何事？”宋栀柠一边走一边问道。
“奴婢有一事不知该不该向夫人说。”丫鬟神情纠结，语气踌躇。
宋栀柠望着街道两边的摊贩，似是心不在焉：“说吧。”
丫鬟这才凑上前，压低了声音：“昨儿个您进宫后，奴婢出来买东西，看见大人和一个女子一同进了酒楼。”
宋栀柠脚步猛地顿住，唇角一僵。
想必丫鬟口中的女子就是萧颜了。
她忍着心中的闷疼，道：“以后这事看见了就当做没看见，也不必与我说。”
丫鬟一怔，只能悻悻道：“是……”
宋栀柠微叹一声，继续走着。
“拿命来！拿命来！把命拿来算一算，前世今生算出来！”
忽然一阵吆喝让她愣住。
宋栀柠抬眼望去，只见几丈外一个穿着苍青色纱纹袍的年轻男子手持一写着“问卜算卦”的幡悠哉悠哉地走来。
因他的话，行人纷纷向他投去异样的目光。
无因其他，只因他的话太过晦气。
什么叫“拿命来”？
宋栀柠并未在意，只是疑惑这男子看着不过二十五六，怎地成了算命先生。
擦肩而过间，那男子忽然换住她：“夫人留步。”
宋栀柠一愣，回身看着他：“何事？”
男子打量了她几眼，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笑：“也罢，夫人无命可算。”
此言一出，宋栀柠心一震。
“大胆！”丫鬟怒斥道，“竟敢如此无礼，你可知夫人是谁？”
男子嗤道：“自是无命之人。”
“你……”
“何出此言？”
宋栀柠打断丫鬟的话，眼中带着几丝惊惧与紧张。
她听得出这男子话中又另一层意思。
男子看了丫鬟一眼，并未说话。
宋栀柠便将丫鬟打发回府，才问道：“你说我是无命之人，此话怎讲？”
男子才一张口，目光忽地落在她身后，笑道：“断你命之人来了。”
宋栀柠眼眸一怔。
她转过身，只见顾珩阴沉着脸向她走了过来。
她心霎时犹如跌进了深渊，不久前的记忆一点点涌入脑海中。
顾珩是断她命之人！
宋栀柠猛的回过头，想再问几句，却见那男子早已离去。
顾珩在她身侧停下脚步，目光也定在那渐渐远去的幡上。
见宋栀柠神情微微呆滞，以为她那男子同她说了什么话。
他冷然道：“不过苏湖术士，说的话岂可当真。”
宋栀柠回过神，抬头怔怔望着顾珩。
若她未重生，兴许只当那男子胡言乱语。
可是一句“断你命之人来了”让她彻底慌了。
她命难道又要断在她的枕边人手中吗？
顾珩见她脸色苍白，心一紧，语气也缓了下来：“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宋栀柠回神后，不安地眨着眼：“没事。”
她看向顾珩，扯了扯嘴角：“你忙吧，我自己走走。”
宋栀柠忍着心尖的颤疼，抬腿准备离开。
忽然，手腕被一只大手攥住。
顾珩看着她，沉声道：“我答应过你要陪你买东西。”
第十六章 锋芒
一路无言。
宋栀柠心中一直想着那男子那句话。
而顾珩思及怎么先入主刑部于都察院，只是总有些心思在身旁人之上。
“萧寒。”
宋栀柠突然开口。
“嗯？”顾珩看向她，等着她继续说话。
宋栀柠停下脚步，用着从未有过的认真语气问：“你可知何为臣之道？”
顾珩一愣：“怎么突然说这个？”
她抿抿唇：“世路无如贪欲险，几人到此勿平生。”
闻言，顾珩眸色猛地一沉。
宋栀柠抬起头，看着他：“这是你在看到上任凉州县令因以权谋私而遭斩首后的感叹。”
顾珩不言，只是眼底多了一丝警惕：“君子谋国，而小人谋身，我自是同那些污浊之辈不同。”
半晌，宋栀柠才垂眸呢喃一句：“但愿你能始终如一。”
望着她的背影，顾珩心思百转千回。
宋栀柠近两日的话让他有些怀疑自己有些事是不是做的太暴露了。
他抿抿唇，抬腿跟了上去。
宋栀柠挑了几匹缎子打算给陆成杰做几身新衣裳。
让布庄的人把缎子送去府里后，她才和顾珩一道回去。
只是不想路上竟遇到了萧颜，她还带着个抱着琵琶的丫鬟。
宋栀柠看着她，眼中带着似有若无的恨意。
此刻的萧颜还不是贵妃，衣着虽朴素，却也掩盖不住她的姿容和骨子里的风华绝代。
她看一眼身旁的顾珩，他面色如常，目光竟一点没有在萧颜身上。
萧颜的出现倒引的行人多看了几眼。
“萧颜见过大人。”萧颜欠了个身，视线落在宋栀柠身上，“想必这位就是夫人了吧。”
宋栀柠目光淡然，并未理会。
“大人常提起夫人，虽为仵作，却是心怀仁义之人。”萧颜含笑道。
闻言，顾珩蹙起了眉。
宋栀柠却觉好笑，萧颜是觉得自己太聪明还是她太蠢才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
她道：“过奖，我自是不比妹妹倾城名花，旖旎才情。”
萧颜神情一狞。
宋栀柠居然用风尘女子之词形容她。
她目光落向顾珩，却见他看着宋栀柠，眼底居然带着惊讶。
萧颜暗自咬咬牙，只当没听见：“那就不扰大人和夫人了。”
她又欠了身，与宋栀柠擦肩而过。
风吹间，宋栀柠闻见了她身上那股几乎快要让她窒息的香气。
她心不觉微微发紧。
“我竟不知你有这样锋芒毕露的一面。”
顾珩忽然开口，平淡的语气让人听不出是在赞许还是在诧异。
宋栀柠待风将那香气吹散了才舒了口气：“我也不知你竟会识得她。”
她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结识的，只是萧颜才情过人，探花出身的顾珩想必也是因为这才高看她的吧。
念及此，宋栀柠不免有些落寞。
她也曾想和顾珩一样饱读诗书，但他做了官，她满口的学问并不能帮助他。
所以才拾砭镰为仵作。
“柳音诗社中偶识。”顾珩简短而清楚的解释了一句。
宋栀柠嗯了一声后道：“回府吧。”
她的反映让顾珩心中甚为不快。
难道她连一丝醋意都没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