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惊云的消息再度传来的时候,已是又一年的春。
他死了。
他死于军中,死于与兵士的无端争斗中。
只因为那个兵士私下说起的荤段子隐晦地提及了皇后,他为红颜一怒,刺伤了兵士。然后被看他不惯的人一拥而上打了一顿。
等人群退去,他永远地留在了那个春天。
镇远侯悔不当初,他与原配伉俪情深,裴惊云原是他最为钟爱的孩子。
他悲痛之下去定国公府大闹了一场,回来后便精神不济,连门都很少出了。
只是裴惊云的死并没有在京师引起波澜。
因为那个时候,他的太阳,皇后娘娘并无暇顾及他的生死。
自从各宫停了避子汤后,后宫的好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
任是皇后娘娘如何阻拦吵闹,大大小小的嫔妃加起来,身怀有孕的竟有八个。
知道这个消息后,皇后娘娘在椒房宫枯坐了一夜。
第二日,她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冷沉。
她一眼都没看陪她在椒房宫门前站了一夜的陛下,盛装华饰下的眉眼越发明艳,行走坐卧间的冷艳姿态更是美得摄人心魄。
她烈阳一般的美貌灼伤了宫妃的眼,也牢牢地牵引住了陛下的目光,让他接连十数日一下朝就迫不及待地赶往椒房宫。
皇后娘娘没有见他。
17.
「娘娘,皇后娘娘怕是要复宠了。」
琼枝将剪好的花插进花瓶,面上多了忧虑。
我但笑不语。
复宠?
皇后娘娘可从来就没有失宠过。
年轻的帝王情深念旧,之前对皇后的冷落多是基于子嗣的无奈妥协。
可惜深陷情爱的皇后娘娘看不出这些,她觉得陛下早已移情变心,把往日誓言抛诸脑后。
她不再信任他了。
我老神在在地向鱼池抛撒鱼食,引得成群鲤鱼蜂拥而至,翻滚着白生生的肚皮抢食。
「皇后娘娘不只会复宠,她还会有孕。」
琼枝低声惊呼。
我回眸浅笑:「怕什么?现在该担忧的是那些有孕的宫妃。」
我与姑母对弈时,她亦看我良久:「你倒是不急,各宫可都在抢着想生下皇长子。」
「皇后娘娘可是已身怀龙子,这个时候想着诞下皇长子,怕不是嫌命太长。」
数月前,在陛下又一次在椒房宫徘徊不前时,皇后娘娘终于开了宫门。
素来刚硬的皇后娘娘软下身段,抹着眼泪与陛下忆往昔诉旧情,哭得陛下亦是流泪不止。
谢英娘不只是裴惊云的太阳,她还是陛下刻在胸口未曾褪色的朱砂痣。
她如今强势归来,压得后宫众人黯然失色。
陛下除了偶尔涉足我的凤仪殿,大都会在椒房宫和皇后厮守。
18.
「哀家还怕你年纪小沉不住气,倒是个有成算的。」
我的棋艺已大有长进,能在姑母手下多支撑一盏茶的时间。
她脸上浮现笑意:「明珠今年看着倒是舒缓许多,不像前些年总是紧绷着,一副思虑过重的模样。」
「这不是裴惊云遭了报应,明珠高兴嘛。」
姑母沉默了片刻:「裴惊云算不得什么,真正出手的那个人可还好好的呢。明珠,你不可莽撞。」
我玉色的手指拈着棋子,并不在意。
「她既是能有孕,怕是与陛下决裂的日子不会太远。我着什么急呢?」
说完,我手下一顿。抬起头对上姑母凝重的视线。
「全家都在说你傻。明珠,我看你还是太聪明!」
陛下来凤仪殿的时候,我正在抄书。
抄好的纸张在殿内散得到处都是。
一见到他,我眼前一亮,立马抛下纸笔。
「表哥,救我!」
陛下笑吟吟地刮我的鼻子:「明珠怎么惹到母后了?竟然被罚抄书。」
我自然不能告诉他原因,只娇声抱怨:「还不是姑母觉得我年纪小,性子不稳重,怕我出去冲撞了各宫娘娘的胎气,把我拘在宫里抄书呢。」
我搂住他,软语相求:「表哥,你能不能帮我给姑母求求情?自从皇后娘娘禁了各宫的请安,我每日就只去寿华宫一次,其余时间都在凤仪殿,根本就无须抄书嘛。」
陛下只是笑着不应。
我水青色的披帛绕在了他的手臂上,细白的手指轻点着他的胸口。
水润依恋的眼中独独映着他的身影。
他眉间积压的郁色消融,眸色如星空璀璨:「明珠,你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