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千金,被迫嫁给废太子长篇小说免费阅读-小说(她本是千金,被迫嫁给废太子)钟明巍钟美芽最新试读

时间:2023-04-21 17:11:27   热度:37.1℃   作者:网络

钟明巍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他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又能发出声来:“你说……井边现成就有一块大石头?”
“是啊,就放在井边儿呢,好在没有冻在地上,一拿就拿起来了,要不然这大黑天的,还真不知道要去哪儿找这么块大石头来破冰取水,”庞毅一边说着,一边蹙着眉看着钟明巍的膝盖,顿了顿,他十分担忧地道,“殿下,我瞧着您的膝盖似是又肿了些,怕是刚才回来路上又经风冻着了,我赶紧地烧锅热水给您捂一捂膝盖,您也别这么坐着了,赶紧地把被子给盖上,可别再冷着了,赶明儿请来了郎中,让人家好好儿给您看看伤……”
钟明巍看到庞毅的嘴巴张张合合着,他知道庞毅在说话,可是他却什么都听不到,他脑中早就乱成了一片浆糊,他的耳朵里头都是“嗡嗡”的,除了那天晚上阿丑在他怀里难受的抽泣,他真的什么都听不到。
半晌,他的目光从庞毅张张合合的嘴上挪开了,他的目光滑过一地乱七八糟的柴火,炕前带着冰碴子的那桶水,最后落在了炕头,那条半新不旧的黑棉裤上,他弯下身,轻轻勾着那条黑棉裤,拉着到了自己的面前,大手轻轻地揉着那条黑棉裤,都过了三天了,棉裤还潮着,可想而知,当时这棉裤湿的有多厉害。
钟明巍的嘴唇哆嗦得厉害,一如此时此刻他的手,那只向来孔武有力的手,这时候却怯懦的颤个不停,最后到底还是一把抓住了那条黑棉裤,然后抱在了怀里。
那丫头,当时怕是要冻死了吧?
这么冷的天,身子又不方便,带着冰碴子的水泼湿了大半边身子,能不冻坏吗?能不得风寒吗?!
那天,甫一在大门口,瞧见了那一片的冰面,他已然就猜到了,这丫头必定是下山打水,结果好不容易提到了门前,却脚底打滑摔着了,泼湿了半边身子,怕他看见了,这才忙不迭地回房换了那件脏棉袄,偏生这丫头就只有一条棉裤,根本没得换,所以就硬是穿了一整天的湿棉裤!
他当时其实是生气多过心疼的,他气这丫头好端端的不吃井水非要去山下打水,可是这个时候,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井口为什么会突兀地放了一块大石头?
那丫头为什么非要冒着雪去山下打水?
……
那个丫头到底有多笨又有多蠢、怕扰了他的清梦竟然要去山下提水?!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怎么可能呢?!
钟明巍死死咬着牙,把怀里的黑棉裤抱的更紧了。
“殿下,您饿吗?要不我给你煮点儿饺子?我刚才瞧着,外堂的桌上还摆着许多水饺呢,”庞毅一边说着,一边去掀锅盖,皱着眉瞧着里头黏糊糊的面疙瘩汤,然后就挽起袖子,拿起锅台上的勺子和水盆,就要舀出来,“殿下,今儿晚上您先凑活着……”
“你做什么?!”钟明巍蓦地喝道,紧张地盯着那小半锅的面疙瘩汤,厉声对庞毅道,“你想干什么?!”
庞毅被吓了一跳,他看着钟明巍这一脸紧张又愤怒的神情,心里蓦地就是一声“咯噔”,他算是跟钟明巍一块儿长起来的,所以也一早就习惯了他八风不动的性格,所以此时此刻,对着这样的一张脸,庞毅心里有点儿害怕,但更多的却是不解。
他讪讪地站了起来,跟钟明巍解释道:“殿下,我这是洗锅啊,洗好了锅,好给您煮饺子吃……”
“我就吃这个。”钟明巍截断了庞毅的话,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小半锅的面疙瘩汤,全然没有一丝玩笑的含义在。
“这个?”庞毅顿时就张口结舌起来,他看了看那黏糊成一团的面疙瘩汤,又看了看钟明巍,饶是觉得自己不该多嘴,可到底还是张了口,“殿下,这面疙瘩汤怕是已经放了好几天了,应该是坏掉了,您若是吃了,怕是得闹肚子,还是让属下给您煮饺子……”

第287章 疯癫
“我就吃这个!”钟明巍吼道,说这话的时候,他喉咙都干涩得难受,他知道庞毅肯定觉得自己脑子坏了,但是他却顾不上那么多,更加没有心思去解释些什么,他直勾勾地盯着那小半锅的面疙瘩汤,像是在看着什么无价珍宝,“我就吃这个,只吃这个。”
庞毅打量着钟明巍的神色,心中又涌上了许多担心来,这一次见到钟明巍,他觉得钟明巍变了很多,变得固执了,也变得……疯癫了。
是不是因为这次从山路上滑下来,受了刺激的缘故呢?庞毅担忧地想,是不是除了让郎中给钟明巍看腿之外,还要让人看看钟明巍的神智呢?
“行,那我现在就给殿下热。”庞毅怕刺激到钟明巍,当下也没再说什么,忙得就引火送进灶膛里去热那糊涂成一团的面疙瘩汤。
……
“殿下,您请用。”庞毅把一碗带着糊味的面疙瘩汤送到了钟明巍的面前,他有些不安地看着钟明巍,有心想说点儿什么,可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他看着钟明巍捧着个那个粗糙的大瓷碗,然后就狼吞虎咽地吃着那碗面疙瘩汤,连头发掉进碗里都顾不上,他心里说出来的难受和酸楚。
殿下真的变了,从前有多尊贵无双,现在就有多狼狈仓惶。
庞毅没有说什么,他只是取了一块帕子放到了小桌上,然后就躬身退了出去,直到冷风搅着雪刮到他的脸上,他鼻头才陡然一酸,他忙得伸手抹了把脸,然后把在院子里挨了半天冻的马儿和驴子牵到了厨房里,一边又从马车上卸下了里头的一应米面粮油等物。
等把这些东西都搬到偏房里放好、再回到卧房的时候,钟明巍已经睡下了,人高马大的汉子枕着一个粉嫩嫩的小枕头,怀里还抱着一条湿乎乎的棉裤,说不出来的滑稽和别扭,可是庞毅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想把那条湿棉裤从钟明巍的怀里给抽出来,可是钟明巍却蓦地抱的更紧了,庞毅不敢再去抽,怕惊醒了钟明巍,只得作罢,当下替钟明巍掖了掖被子,然后他就在炕前打了个地铺睡下了,刚才在偏房门后,寻摸到了条草席,正好给他打地铺。
……
嘉盛三十三年正月初九
宁古塔。
集贤书屋。
陈奶奶一早起来熬了一大锅的花生蜜豆粥,还特地炒了几盘子的小菜,难得家里多出来个人吃饭,陈奶奶饭做得很有心劲儿啊,她早就想留阿丑在家里吃饭了,只是那丫头总坐不住,每每才来没一会儿,就火急火燎地回去了,这一次倒是因为这一场伤寒,这丫头竟能在家里住上十来天,陈奶奶真的很高兴。
做好饭,陈奶奶先去叫了陈清玄起来,然后又去叫阿丑。
“丫头……”陈奶奶轻手轻脚地进了卧房,阿丑这几天甚是嗜睡,所以她也轻易不进来搅扰,可是这丫头已经好几天没踏踏实实吃过饭了,陈奶奶真是怕她饿出个好歹来,当下陈奶奶饶过书架进来,正要叫阿丑起来,就瞧着阿丑睡得正香,陈奶奶有点儿踌躇,犹豫着是不是等阿丑醒了,再把饭菜给送进来。
想着陈清玄交代让阿丑多休息的话,陈奶奶到底还是没吭声,正打算转身出去的时候,就听着那丫头叫了一句什么。
“丫头,你说什么?”陈奶奶把耳朵凑过去,也不知是她耳朵不灵光,还是阿丑的声音实在太含糊,半天她都没听明白,索性也不听了,蹙着眉絮叨着,“什么明不明的,这丫头到底说什么呢?”
兴许是感觉到房中有人,阿丑皱着眉翻了个身,蜷缩着把脸转到了里头,露出了大半个肩膀,陈奶奶忙得去给阿丑掖被,一瞥眼就瞧见阿丑怀里似是抱了个什么,她倾着身子凑过去查看,等看到阿丑抱着是什么东的时候,陈奶奶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丫头抱着个棉裤做什么?真是睡糊涂了。”
……

第288章 赴宴
陈奶奶从房里出来的时候,陈清玄已经洗漱好了,瞧着陈奶奶出来,忙得问道:“奶奶,那丫头怎么样了?”
“睡得香呢,我就没舍得叫,”陈奶奶道,一边和陈清玄坐在饭桌前坐下,一边又道,“不过我瞧着那丫头脸色比昨天又好了些。”
“那就好,”陈清玄点点头,一边喝了两口粥,一边又蹙着道,“就是不知道那人怎么样了,今天应该请郎中过去看伤了吧?也不知道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陈奶奶一怔:“你说的是阿丑的叔父?”
“奶奶,我瞧着他八成不是阿丑的叔父,”陈清玄不知道该怎么和陈奶奶说这些,当下一边吃着饭,一边含糊着,“他年纪也不大,最多也就三十岁,哪里就有阿丑这么大的侄女儿了?您以后别叔父长叔父短的了。”
“不是叔父又能是什么?难不成还是主子和丫头?”陈奶奶倒是不以为然,“要真是主子和丫头,他又怎么会那么急忙忙地大半夜把阿丑送下山?必定是亲人才会这样豁出命去。”
“能豁出去命的,那也未必就是亲人吧……”陈清玄小声叨咕着。
“你说什么?”陈奶奶没听仔细,皱着眉问。
“哦,我说我今儿上山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陈清玄忙得道。
“是得去帮帮忙,到底是阿丑的叔父,你可得多在人家面前好好儿表现表现,这样的好机会可是不多,”陈奶奶含笑道,一边用筷子指了指那扇房门,一边小声跟陈清玄道,“等那丫头的病一好,奶奶就上山给你提亲……”
“奶奶!”陈清玄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当下皱着眉跟陈奶奶道,“奶奶,我一早就说过,我和那丫头就是兄妹之情,你若是总一味儿地强拉乱扯,我可是要生气了。”
“你这孩子,奶奶还不是为了你好?”陈奶奶也生气了,一边放下了手里的碗筷,沉着脸道,“我看上的姑娘你就没有一个能看上的,你既是看不上那奶奶也一直没有勉强过你,可是这丫头,你不是挺喜欢的吗?平时也没有少照顾她的,你对谁可从来都没有这么上心过,如今奶奶也觉得这丫头甚好,你却又这不行那不行的,你到底存着什么心思?人家阿丑哪里不好了?怎么就配不上你这没爹没娘的穷秀才了?”
“奶奶!你要是这么说,我也真是无话可说!”陈清玄实在是火大,当下也放下了碗筷,拿起椅子上的棉袍罩上,回房取了药箱,然后就气咻咻地朝外走,哪知道甫一开门,迎头就撞上了正要敲门的孔闻敏,当下两人都是一怔。
“孔侍卫,你怎么又来了?”陈清玄皱着眉看着站在门外的孔闻敏,一脸的不耐烦。
“你当我想来啊?”孔闻敏自然也没有好脸色,黑着个脸看着陈清玄,顿了顿,一边沉声道,“知府大人在府上设宴,让你过去赴宴。”
“非得去吗?”陈清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他还想着上山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的呢,哪里就愿意去吃什么酒宴?
“你说呢?”孔闻敏的脸色更难看了,一边看了陈清玄一眼,一边就转身先朝外走了。
陈清玄只得回房把药箱放下,一边跟陈奶奶道:“奶奶,我去知府大人家一趟,药已经给煎上了,再过半个时辰应该就好了,到时候,您直接倒出来喂那丫头服下就成了。”
“行,知道了,”陈奶奶蹙着眉看着陈清玄,“别再喝得醉醺醺的了。”
“知道了。”陈清玄摆摆手,一边跟着孔闻敏出了门。
……
“怎么?家里有人了?”出了篱笆院,孔闻敏停下了步子,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陈清玄,一边讥诮着道,“难怪每次去知府衙门总是情不甘意不愿的,既是不愿意,你倒是坦白说出来的,一边存着巴结知府大人的龌龊心思,一边又巴巴在家里头金屋藏娇,陈先生,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倒是精妙。”

第289章 你找死啊
“我竟不知自己竟揣着这般精妙心思,倒是难为孔侍卫的七窍玲珑心,”陈清玄一脸好整以暇的笑,云淡风轻地打量着面前脸色难看的孔闻敏,“只是孔侍卫的这七窍玲珑心怕是用错地方了,若是用在方小姐的身上,怕是方小姐早就对孔侍卫芳心暗许了,又何苦孔侍卫这么一趟一趟不情愿地来接我这个龌龊之人入府呢?孔侍卫你说是不是?”
方小姐,方成茵,乃是知府大人的掌上明珠。
“陈清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孔闻敏的面色顿时一僵,原本一直不动声色的一张脸,这时候却难看得要命,他蓦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陈清玄的前襟,眯着眼瞪着陈清玄,一边咬着牙道,“以后若是再让我听到你诋毁小姐的话,看我不打烂你这张嘴!看你以后还怎么牙尖嘴利!”
“孔侍卫的愤怒,我甚是理解,只是孔侍卫若想打烂我的这张嘴,怕是得先过知府大人的那一关,”陈清玄倒是一脸云淡风轻,一边抬手轻轻拍了拍孔闻敏的手,一边含笑对孔闻敏道,“孔侍卫,时候不早了,怕是不好让知府大人久等吧?”
“哼!”孔闻敏冷哼一声,然后蓦地一把甩开了手,然后转身大步朝马车走去。
陈清玄慢条斯理地跟在他后面,行至马车前,扶着门框上了马车,猫着身钻进了马车,只是还没等他坐稳,就听到外头传来了一声响亮的“驾驾驾!”,还没等陈清玄反应过来,他整个人都倒在了马车里,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要摔散架了似的,他使劲儿地吸了几口气,正要扶着马车壁爬起来的时候,又是一声“驾驾驾!”传来,紧接着就是马儿嘶鸣,疯了似的朝前跑去。
“孔闻敏!你找死啊!”下一秒,伴随着再次摔倒,陈清玄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孔闻敏,你给我停下来!听到没有!”
孔闻敏听着马车里头不绝于耳的叫骂声,倒是一点儿都不往心里去,非但不生气,他还心情很好地哼着小曲儿,一边驾着马车,优哉游哉地跑在这纯白的冰天雪地里。
……
庞毅昨晚几乎没怎么睡,才在地铺上迷糊了一会儿,就忙得爬了起来,今儿他得下山去找一个可靠的郎中下山,在此之前,他还有一堆的事儿要做呢。
庞毅麻利地卷好了铺盖,他把锅给洗了,然后烧了一大锅的开水,把钟明巍换下来的几件衣服都给洗了,然后又里里外外地扫了一遍地,还有昨晚没洗的碗筷,没收拾的被褥,偏房里头的堆着的粮油米面什么的,都等着他去整理呢,倒都不是什么重活累活,可是说真的,对于庞毅来说,这些零七零八的碎活儿,倒是更累人。
等到庞毅做完这些事儿之后,都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儿了,钟明巍也已经醒了,庞毅忙得给钟明巍泡了一壶茉莉花端过来,一边有些歉意道:“殿下,我就找到了一包茉莉花,等会子我下了山,去给您买点儿毛尖回来,您先将就着喝点儿。”
“不用,就这个挺好,”休息了一个晚上,钟明巍的精神比昨晚好了不少,一边一口气喝完了一大碗的茉莉花茶,一边又把茶碗给递了过去,“再给我倒一碗。”
已经好几天没喝到茉莉花了,这股子淡淡的清香他实在想得厉害。
“是,”庞毅忙得接过那只粗糙的瓷碗,又给钟明巍倒了一碗递了过去,一边又道,“殿下,我去给您煮点儿饺子?”
钟明巍没说话,低着头喝了几口茉莉花茶,然后放下了茶碗,抬头看向庞毅:“扶我下去。”
“殿下,您现在不能下去呀!”庞毅着急了,忙得道,“殿下,您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和属下说一声就行了,用不着您自己个儿下炕……”
“我要方便,”钟明巍无奈地截断了庞毅的话头,一边指了指对面床位边的墙角,“在那儿。”

第290章 三鲜馅儿
“哦,是。”庞毅一怔,这才反应过来钟明巍是个什么意思,当下忙得跑过去,就瞧着墙角果然有一把挖了洞的椅子,椅子下面还有一只大木桶,应该是平时当马桶用的,虽然瞧着不伦不类的,但是却被人洗刷得很干净,自然这不是钟明巍能做的,庞毅瞧着那被洗刷干净的木桶,一时间心里满满的都是感激,看来那位段氏女把钟明巍照顾的很好,堂堂丞相府出身的嫡女,竟然愿意屈尊洗马桶,可见那段氏女对钟明巍是一片真心,也难为钟明巍宁愿不顾性命,也得送那段氏女下山治病,这可真真是患难见真情。
当下庞毅把那椅子和木桶都搬了过来,扶着钟明巍下了炕,确定钟明巍能坐得稳,庞毅就退了出去。
刚才他还没觉得这小院这房间怎么样,这时候天光大亮,他再看着,却觉得这小院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房中的东西虽多,可是却是井井有条,偏房里头都已堆满了东西,却也不显得凌乱局促,可见平时被段氏女收拾得很好,看得出来,那段氏女是个心灵手巧的,要不然也不会把被单上的口子补得那么齐齐整整。
庞毅在屋里转着,一边打量着房中的摆设,一边心里却开始有些后悔了,在京师的时候,太后询问过钟明巍和段氏女的情况,他当时心里存着偏见,说段氏女到底是豪门闺女并不会操持家务这样的话,后来太后之所以愿意让小安氏来宁古塔,多数就有这个原因。
可是今时今日,他站在这正堂里,心里却后悔不已,他觉得自己做错事儿了,不管是对钟明巍,还是对段氏女。
可若是小安氏没有来宁古塔呢?是要另嫁他人还是身首异处呢?

……

庞毅使劲儿地摇了摇头,想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给摇走。
给钟明巍煮了一盘子的水饺之后,庞毅就要下山去请郎中了,只是他还没走出卧房,就听着钟明巍在身后道:“买点儿阿胶和燕窝送到集贤书屋去。”
“是,属下遵命。”庞毅忙得答应了,不用钟明巍开口,他自然也知道这阿胶和燕窝是给谁送去的,当下他驾着马车就出了小院。
……
马车飞快地行驶在洁白的雪地上,天又开始飘雪了,等马车终于进了小城街道的时候,庞毅的身上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他也顾不得擦,驾着马车随便在一家包子铺门前停下来了。
“小二,给我来半斤包子。”庞毅马车都没下,坐在马车上面掏钱,早上太赶了,他都没来得及在山上吃饭,这时候也是瞧见有卖包子的,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将近一天一夜没吃饭了。
“客官,有猪肉大葱馅儿的,还有三鲜馅儿的,您要什么馅儿的?”小二热情地问。
“有三鲜馅儿的?”庞毅一怔,看着那热气腾腾的笼屉,有点儿发呆。
“是啊,这一条街可就咱们家有三鲜馅儿的包子呢,个头大着呢,”小二一边介绍,一边从笼屉里取出一个白面包子送到庞毅面前,“客官您看,咱家的包子一个顶俩呢!”
“给我来半斤猪肉大葱的,再来半斤三鲜馅儿的,分开装。”顿了顿,庞毅道。
“好嘞!客官您拿好!”小二当下包好了包子递给了庞毅。
庞毅一边吃着猪肉大葱馅儿的包子,一边调转了马车,没多一会儿停在了他村客栈的门前,他忙得从马车上跳下来,抱着那一包三鲜馅儿的包子,赶着就往客栈里头跑。
“客官,您回来啦?”店小二瞧见了庞毅,热情地招呼着,“您昨晚是去哪儿了?怎么就留您夫人一人住着啊?”
“那不是我夫人,休得胡言,”刚刚踏上楼梯的脚蓦地一僵,庞毅缓缓地收回了脚,一边转身走到那店小二的面前,把那一包三鲜馅儿的包子递到了店小二的面前,“把包子给送上去。”
“您不上去啊?”店小二接过了包子,一边问庞毅。

第291章 陆郎中
庞毅没理他,径直出了客栈,随着“驾驾驾”地声音传来,马车又飞快地疾驰而去。
楼上客房。
“咚咚咚!”
“夫人,”店小二抱着包子在门外敲门,“夫人,您在吗?这里有东西要交给您!”
“知道了,”小安氏立在窗前,怔怔地看着街上那辆远去的马车,半天才轻声道,一边转身走到了门前,拉开了门栓,蹙着眉打量着外头的店小二,“有什么事儿吗?”
“昨天的那位客官,刚刚让我上来把包子交给您,”店小二满脸堆笑把那一包包子递了过去,“热乎着呢,您赶紧趁热吃吧!”
“有劳了。”小安氏接过了包子,然后关上了门,坐在桌前,直勾勾地盯着那白面包子,半天才取过了一个,送到嘴边咬了一口,顿时满口的鲜香肥嫩,小安氏的鼻头蓦地就是一酸,她其实没有什么胃口,可却还是一口一口地把手里的包子给吃完了。
……
“那夫人可吃饭了吗?刚才小二说给夫人送了水饺上来了,夫人可吃了吗?”
“饺子油腻,怕是夫人难以入口,我去给夫人炒两个爽口的菜端上来吧,夫人,想吃什么饭?米饭还是面条?”
“我想吃水饺,三鲜馅儿的。”
“这地方怕是凑不齐三鲜馅儿,豆腐粉丝馅儿的夫人愿意吃吗?”
“好吃吗?”
“好吃,夫人且再睡一会儿,我这就下去准备了。”
“哦,快……快去快回。”
“是,属下遵命。”
……
安静的客房里,小安氏垂着泪,把整整半斤的包子都吃下了肚儿。
……
庞毅请来的郎中是小城里最有名的医馆里头、行医快五十年的老郎中,人家嫌天冷原是不愿意外出出诊的,更何况还得上山,后来庞毅付了人家三两银子的出诊费,又给人家跪下叩头,老郎中这才答应了。
“陆郎中,您里头请,”庞毅扶着陆郎中下了马车,一边替他提着药箱,一边搀着七十岁的老人家,“您慢点儿,仔细脚下。”
庞毅扶着陆郎中进来的时候,钟明巍已经听到动静了,坐在炕上跟陆郎中打招呼:“这么冷的天,有劳先生跑这一趟了。”
“好说好说,”陆郎中点点头,一边就坐在了炕沿儿上,刚才在医馆里,庞毅已经大致跟他描述了钟明巍的伤情,这时候,他那双昏黄的老眼打量着钟明巍高高肿起的膝盖,眉头拧得厉害,一边自言自语道:“怎么寒毒这么重?”
钟明巍忙得问:“先生,我这腿能治好吗?”
“先等等,”陆郎中沉声道,一边从药箱里头取出了银针,一边轻轻刺入了钟明巍的膝盖,钟明巍蓦地拧住了眉,忍着没叫出来,陆郎中又抽出了银针看了看,一边放到鼻前闻了闻,当下眉毛拧得更厉害了,“不太好。”
钟明巍的脸色有点儿难看了:“还请先生直言。”
“你这伤是老伤了,旧伤没有养好,又添新伤,已经伤了根基了,”陆郎中叹息着摇摇头,一边伸手去捏了捏刚才施针的膝盖,登时从那针孔里流出了和着黄浓的鲜血,一边对钟明巍道,“你看,你这膝盖里头,如今满是脓液,都把骨肉给伤着了,你自是站不起来的,我自是能给你清干净了,可是过了不久,又会生出脓液,而且会比现在更多,肿得会更厉害,长年累月下来,怕不止是膝盖,这半条腿都得废了。”
庞毅听闻此言,只吓得脸色都惨白了下来,他“噗通”一声跪在了陆郎中的面前,苦苦哀求道:“先生,您一定要保住我家爷的腿啊,他这腿可断断废不得!只要您能妙手回春,不管是多少银子我们都出啊!”
“这不是银子的事儿,宁古塔这样地儿这样的气候,从来都不是将养身子的地方,好好儿的人过来,时日久了,身子都会有亏损,更何况又是他这样的身子骨?”陆郎中叹息着摇摇头,“他这样的腿,若是换在其他地方,金药玉汤的养着,好歹能保住,可若是在这终年苦寒的宁古塔,怕是不出五年,就彻底废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第292章 他是真的没出息
庞毅的心都凉了半截儿了,他跪坐在地上,一边怔怔地看着那滴着脓血的针孔,半晌,他又蓦地拉住了陆郎中的手,苦苦哀求道:“陆郎中!您就再想想办法吧!求求您了!只要能治好我家爷的腿,一万两雪花银即刻送到您府上!求求您了!”
“都说了不是银子的事儿了!”陆郎中有些不耐烦地看了看庞毅,可是又觉得他挺可怜,当下又放缓了语气,“像他这样的情况我看得多了,宁古塔从来都不缺腰缠万贯的外乡主儿,可是更加不缺残了手脚的京师贵人,从前有比他症状还轻的,也是受了刑的,我也见过,还亲手给医治过,用的都是最好的药养着,可却也只撑了十年,后来就彻底瘫在床上了,更别说是他这样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不过说起来,你们既是能拿得出一万两雪花银,又何必不和上头通融通融,换个地方呆着?又何苦留在宁古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腿废了?”
这下子,庞毅不说话了,他怔怔地看着面前那高高肿起的膝盖,又抬起头看着同样一言不发的钟明巍,他嘴唇哆嗦了几下,然后小声道:“爷……”
“当真是没的治了吗?”沉默半天的钟明巍,缓缓开了口,看向那陆郎中,竭力地压抑心头的恐惧,“我不求痊愈,只要能站起来就成,瘸一点儿我不在意的,能走路就行。”
“这位先生,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陆郎中蹙眉道,一边又跟他解释道,“你这样的腿能躺着就别坐着,能坐着就别站着,更别走动,但凡一动,这膝盖里头就又会生脓液,到时候只能伤身子,现在你眼瞧着这膝盖只是肿了一些,其实这里头怕不知伤得多厉害呢,哪里的皮肉经得起长年累月地被脓水泡着?你要是想……”
“庞毅,”钟明巍蓦地截断了之陆郎中的话,沉声对庞毅道,“送先生下山。”
“爷!”庞毅急了,忙得捉着钟明巍的手,小声道,“陆郎中可是这城里医术最好的郎中,要是……”
“我说了送他走!”钟明巍蓦地一把甩开了庞毅的手,他咬牙切齿地指着陆郎中,一边破口大骂道,“他算是个什么郎中!连个病都看不好!算是个什么郎中?!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主儿!”
“告辞!”陆郎中只气得白胡子都抖,当下顾不得庞毅挽留直接提着药箱,就拂袖而去了。
“陆郎中!陆郎中!”庞毅忙得从地上爬了起来,着急忙慌地追了出去。
老郎中的脾气大,怎么说都不回来,庞毅没办法,到底还是把人给送下山去了。
……
卧房内。
一直僵坐在炕上的钟明巍,蓦地朝后一仰倒在了炕上,窗纸透过进来的光亮,实在太刺眼了,他一把扯过被子,蒙住了头。
半晌,被子里传来了男人嘶哑的哭声,两只死死攥拳的手,一下一下狠狠地捶着炕,末了,哭声渐歇,他渐渐平静了下来,伸手把焐在被子里的棉裤给扒拉了过来,他侧着脸把那条黑棉裤给拢在了怀里,一边把脸给埋了进去,没过一会儿,那条被焐干了棉裤,就又湿了。
钟明巍从来都没有这么绝望过,不管是在真贤皇后的灵位前年复一年地跪着,还是被自己的父亲给打进了宗人府,他都没有这样绝望过。
曾几何时,也是在这炕上,也是在这个棉被里,他和他家的小姑娘那样的甜蜜快活过。
“丫头,别……别脱了……”
“我热啊……就兴你脱,就不兴人家脱。”
“丫头,再等等……等我身子好了,我再碰你……”
……
昔日的甜言蜜语还在耳边萦绕,钟明巍只觉得字字句句都锥心至极,他死死咬着棉裤的一角,想忍住自己的没出息的眼泪,可是眼泪却愈发像是决了堤的洪水。
他是没出息的,真的没出息。

第293章 最大的宽容
他如今什么都不想要了,只想和他家的小丫头朝夕相处、过着忙碌又平常的日子,他心里早就没有了什么江山社稷家国天下,甚至那些曾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人和事,他都愿意放下了,自打来到了宁古塔、自打遇到了那个小姑娘,他就成了这世间最平常最世俗的一个山野村夫,他想和她好好儿地过日子,男耕女织、生儿育女,他从来没想过这样的荒凉地儿,竟会成了他的乐园。
可是这些琐碎的平凡和甜蜜,却有一个共同的前提。
不止是前提,这更是他的底线。
……
钟明巍的手颤颤巍巍地放在了自己高肿的膝盖上,他颤颤地摩挲着那一片鼓涨涨的皮肉,还有那滴滴答答的脓血,蓦地,他使劲儿一捏。
“啊!”
随着一声歇斯底里地吼叫,一大股脓血都喷了出来,散发着恶臭的脓血,淋漓地落在了地上,那一条腿从上到下都剧烈的颤抖着。
……
庞毅把陆郎中送回了医馆,没敢多耽误功夫,忙得就回来了,他实在不放心钟明巍一个人在家呆着,这一次来宁古塔,他总觉得钟明巍真的和从前不一样了,钟明巍是那么的脆弱又压抑,这让他忧心不已,回来的路上,他就打定主意,明儿就写信回京师,辞去在南疆军中的职务,以后就跟着钟明巍待在宁古塔,否则他到底是不放心的。
“殿下,那位陆郎中老眼昏花,难免有误诊的时候,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庞毅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这才抹了把脸,然后进了卧房,原本担忧的一张脸,这时候却带着笑意,“对了殿下,属下刚刚在医馆里和其他的郎中打听了,说是两百里外的延社有一位名医名叫顾长林,在东北可是声名远播,而且最是擅医腿疾,属下明儿就上路,去把那郎中给请来给殿下看伤,到时候自然能药到病除。”
钟明巍闭着眼躺在炕上,半天对庞毅道:“成,多带些银子过去。”
“是,属下遵命,”庞毅舒了一口气儿,一边凑过去,想要坐在炕沿儿上,但是又想起来昨天钟明巍不许他上炕的话,忙得又站了起来,顿了顿,他有些踌躇地对钟明巍道,“殿下,那陆郎中说的也不都是没有道理,这宁古塔终年苦寒,的确不是将养身子的好地方,要不然,您给太后写一封亲笔信,让太后想个法儿,让万岁爷下令,给您挪个地儿?”
“庞毅,”钟明巍睁开眼,疲惫地看着庞毅,一边沉声道,“今时今日,你能正大光明地来宁古塔,这已经是父皇对我最大的宽容了。”
“可是殿下,这宁古塔实在太艰苦了,”庞毅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叹息,“属下担心,这么待下去,纵使您的腿能给治好,可怕也是容易复发,您的伤哪一处不是畏寒的?可这地方一年中却有七个多月的寒冬,属下实在忧心。”
“我不是不想走,我是没得走,”钟明巍蹙着眉道,难道他不知道宁古塔于养伤不易吗?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顿了顿,钟明巍又道,“如今我来宁古塔一年了,不管是京师还是宁古塔的各种势力都已经平衡下来了,父皇轻易是不会打乱这种平衡的,更何况还是为了我这个他素来不喜的、还被残废了的废太子?别说是给我挪地方了,父皇在只怕是盼着我死在宁古塔呢。”
“万岁爷待殿下实在是太……”庞毅咬了咬牙,后面的话到底还是没有说下去,忽然,他又想起来了一件要紧的事儿,他看了看钟明巍,思忖半晌这才费劲地开口,“殿下,明儿我启程去延社,这一路顶风冒雪,怕是三五日都回不来,属下不放心殿下一个人在家里,要不然,属下明天先把夫人给接上山来?”
庞毅口中的夫人,自然指的是段氏女,只是他并不知道,宁古塔从来就没有一个段氏女,只有一个破了相的姑娘,叫阿丑。

第294章 一并带过去
“不必了。”钟明巍侧着脸看着那条黑棉裤,其实他很想阿丑,想得都受不了了,尤其是这个时候,可是他却又不敢见阿丑,他如今这样的一副身子,要怎么见阿丑?害阿丑掉眼泪吗?那丫头的伤寒怕是还没好呢,若是因为担心他,病情又加重了,那又该怎么办?所以,还是算了吧。
“那也不能放您一个人在家啊?”庞毅着急着道,一边却又蓦地噤了声,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嘴唇颤抖了几下,半晌,他才艰难地开了口,“殿下,这一次安氏也与属下一道来了宁古塔,如今她人就住在街上的客栈里,要不然,属下明天把她接过来照顾您?”
“安氏?”钟明巍似乎没听清楚,又似乎没想起来,这时候仍旧侧着脸看着那条黑棉裤,“什么安氏?”
“就是您从前的侧妃,礼部尚书安子尚的幺女,小安氏,”庞毅小声解释道,“小安氏听闻您身子抱恙,所以求了太后,允她来宁古塔照顾您,太后应允了,所以这一次,小安氏随着属下来了宁古塔,属下怕太唐突了,所以先找了客栈让她住下了。”
“胡闹!她来做什么?”钟明巍总算是想起来谁是小安氏了,登时眉头紧皱,“赶紧让她回京师好好儿过自己的日子,我好得很,用不得她照顾。”
庞毅看着钟明巍毫不掩饰的一脸烦躁,心里有点儿莫名的轻松,可是却更是着急:“可是殿下,您不能一个人在家啊,陆郎中也说了,最好现在您别下地,家里可不能没人啊!”
“你去问一问陈先生,问他方不方便,每天上一趟山来。”顿了顿,钟明巍道。
“对对对,陈先生来了好,陈先生离得近,而且还颇懂医术,上来照顾殿下最合适不过的了,”庞毅忙道,一边就起身道,“那属下这就下山找陈先生说说这事儿。”
“阿胶和燕窝买了吗?”钟明巍忽然问。
“哦,买了,属下这就给夫人送过去。”庞毅忙得道。
“等等,”钟明巍一边说着,一边坐起身,从炕尾够了一条叠好的被单过来,一边抖开了被单,一边把身边的那条棉裤叠好放了上去,一边又把他平时枕的那个大枕头也放了进去,提着被单的四个角,打好了结,递给了庞毅,“把这个一并带过去。”
这丫头择床呢,这几天怕是都睡不踏实,钟明巍一想起来那蜷缩成大虾仁的小丫头,就心疼的要命,也不知换了自己的枕头给她,能不能让小丫头睡得好一点儿。
庞毅眼睁睁地看着钟明巍做这些,从头到尾都没说不出话来,他实在觉得太震惊了,不单单是震惊于钟明巍毫不掩饰对段氏女的疼爱,也震惊于钟明巍叠衣服的手法,从今千尊万贵的太子爷,现在就像是个寻常的庄稼汉,坦然地给自家娘子叠着衣裳。
“还有这个,”钟明巍从脖子上解下了吊坠,放在了庞毅的手里,一边道,“让她好好儿养病,什么都别想,我好着呢。”
“是,属下遵命。”庞毅看着手心里那个用最普通的黑石头磨成的、圆圈形状的吊坠沉声道,一边慎重地把那廉价的吊坠塞进了前襟,然后就提着包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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