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她心中最后燃烧的小火苗，也彻底消失。
哀莫大于心死，她对于龚隽，对于这十多年的感情，已经无欲无求。
苏时欢跪在地上，朝他恭敬有序的磕了三个响头。
“主子，此事结束，你我之间便两清了。”
她欠他的，其实早在替苏紫雪挡下那一刀时便已经还清。
替身也好，主仆也罢，恩恩怨怨，几番纠缠，不过是黄粱梦一场罢了。
她起身跌跌撞撞走向里间的屋子，推开门时君莫离正皱眉不展的给苏紫雪施针，难得见他面容如此凝重，看样子苏紫雪的确伤得很重。
当日她捅伤自己，大抵只是想让龚隽将自己驱赶出府，却没想到匕首上被人抹了剧毒，她这一刀，险些让她与龚隽阴阳相隔。
苏时欢不太想再去和她计较是非对错，她这一生，原本就是不值得。
在苏紫雪被娇养在闺中的时候，她正挥剑一刀斩下敌人首级，这双手已经沾染了太多血腥。
合衣躺在苏紫雪身边时，君莫离眼眸不忍的看着她。
“慕雪，换血之痛，更甚过换皮，血液渗透进你四肢百骸，疼痛也随之深入肺腑，你可忍得住？”
她昔日的凌厉荡然无存，只剩超然的平静。
“我还有什么受不住的。”
君莫离眉头拧成川字：“此次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若是中途遇险，你与紫雪只能活一人，我不知该作何选择。”
苏时欢偏头看了一眼昏睡的苏紫雪，想着若是她死了，龚隽只怕也去了半条命。
“救她吧。”
屋内阴风阵阵，君莫离眼中皆是痛意，“你可还有话要对主子说？”
这，是要让她说遗言的意思了。
苏时欢神色飘忽，耳边皆是十五岁那年，龚隽朝她伸出手时，温柔至极的言语。
“从今往后，王府便是你的家，我，便是你的家人。”
她将眼泪逼退，释然一笑：“没有，我对他，无话可说。”
“这一生，慕雪无怨，亦无悔。”
此时，窗外开得最艳的那朵海棠，败了。
龚隽站在长廊上，目光不偏不倚的落上那掉落在地的海棠花瓣。
他记得，苏时欢最爱的花，便是海棠。
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站在海棠树下，看着那开得灿烂的海棠花瓣，一片一片的凋落。
如今正是六月，早已不是海棠花开的季节了。
寒意阵阵，龚隽不愿再看，转身的同时，派出去的探子来报，说是查到了那日埋伏苏小姐和苏时欢的杀手来历。
听完探子陈述的所有事实，龚隽像是被人扼住了胸口，无法呼吸。
海棠逐一飘落，他站在树下恍若白头。
原来，苏时欢什么都知道。
她为何不问，为何不逃？
龚隽呼吸微乱，不明白为何心会那样的疼。
与此同时，大门轰然打开。
君莫离走出来时已经形同枯槁。
龚隽呼吸一滞，大步踏进屋内，连自己都未发觉，声音已然带了颤抖。
“如何？”
君莫离神色倦怠，似乎已经精疲力尽。
“紫雪小姐安好。”
他语气更急：“慕雪如何？”
听到苏时欢的名字，君莫离神色浮现出一抹痛意。
“是我无用，慕雪毒性攻心，已经去了！”
与此同时，主屋的门被风猛然吹开，冷风将帘子吹起，露出里面触目惊心的一幕。
苏时欢浑身是血的躺在床上，手沿着床边缓缓垂下，双眼紧阖，再无声息。
======第十章======
听见君莫离的话后，龚隽的身影竟然摇晃了一下，像是不能承受似的。
龚隽看着床榻上脸色苍白的苏时欢，几乎有些不敢相信。
那个跟在他身边十年，受过无数次伤，为他完成过无数任务，辅佐他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位置，都依旧毫发无损的女人，如今竟毫无生气的躺在这里。
多讽刺啊，苏时欢能凭借一己之力在几十人的围攻之下突出重围，却死在了龚隽这道以血换血的命令之下。
龚隽目眦欲裂，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有些僵硬的扭过头，看向君莫离：“君莫离，你不是号称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吗？为何你救不了苏时欢！”
君莫离的脸上也是一脸痛色，“回禀王爷，以血换血，本就是和阎王爷抢人，刚刚紧急关头下，我只能救下一人。”
“更何况，以血换血之术一旦开始，就是在用一个人的命续另一个人的命。就算两人都侥幸得救，慕雪余生也再不能恢复往日康健。”
“王爷，你我都明白，对慕雪来说，与其让她终日缠绵病榻，还不如给她一个痛快，所以我在危急关头才救了苏紫雪小姐。”
龚隽的脸上已没了血色。
他一开始不是不知道以血换血这个法子的凶险，但龚隽想着，君莫离乃当世神医，苏时欢常年练武的身子更是不比寻常人，因此，这场以血换血的成功率会大大提升。
最主要的是，龚隽以为苏紫雪的伤乃是苏时欢所伤，所以他认为，既是苏时欢欠下的债，她便该偿还。
可……他方才才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就和苏时欢无关，分明她才是受害的那一个。
原来，苏时欢什么都知道。
那她为何不问，为何不逃，又为何要生生受了那一剑，为何甘愿背上护主不力的罪名？
分明以她的身手，躲开那杀手的一剑何其容易。
龚隽说不出话来，君莫离的声音却再次响起：“王爷，以血换血之术开始之前，我曾问过慕雪，可还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主子，慕雪只说了一句。”
“她说了什么……”龚隽的声音都在颤抖。
“慕雪说，这些年跟在主子身边，她无怨，亦无悔。”
苏时欢分明知道事情的真相，分明知道以血换血的下场，可她依旧说她无怨无悔。
龚隽上前几步，坐在苏时欢的床边，颤抖着右手抚了抚苏时欢苍白如纸的脸，“她还说了什么？”
君莫离的语气似有不忍，“王爷，以血换血之术开始之前，我曾问过慕雪，如果她和苏紫雪小姐之中我只能救一人，她会如何抉择。我本以为，慕雪和苏紫雪小姐非亲非故，慕雪定会选择保下自己的性命，谁知她却让我救苏紫雪小姐。”
闻言，龚隽的心头又是一窒。
“慕雪虽未说原因，但我猜测，慕雪多半是怕苏紫雪小姐去世后，王爷您会伤心。”
“王爷，请恕在下多言，慕雪她……对王爷的确是用情至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