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绍霆忽地一阵耳鸣。
唐母还说了些什么，但他已经听不清了。
他盯着虚空，眼神空洞而苍凉，仿佛盛入悲寂。
……
半小时后，北山墓园。
车子停在门口。
绍霆走下车，山间的冷风扑面而来。
一片死寂。
看着那些石碑，绍霆心底突然生出几分恐惧。
他怕桑陆真的被葬在这里，葬在这冰冷的地方。
犹豫踌躇了很久，绍霆抿紧唇，终是踏了出去。
找到第八排时，他抬眼便看见了角落里的一束百合花。
桑陆最喜欢的花。
绍霆的心狠狠一沉，直觉告诉他，就是那里了。
走过去的每一步都像灌了铅。
在看到石碑上桑陆笑靥如花的照片时，绍霆的情绪在刹那间分崩离析。
苏雅没有骗他，唐母也没有骗他。
桑陆……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再也不会回来了。
绍霆瘫坐在地，再没了一丝力气。
他看着照片上的桑陆，脑海中却想起曾经做过的那些梦。
在梦里，他无一例外会死在三十一岁那年。
绍霆无数次告诉自己那不过就是个梦，但每当他从噩梦中醒来，看见身旁睡颜安静的桑陆时，他总会心有余悸。
万一呢？
万一那些梦都是真的，这一世的他也会死在三十一岁呢？
若是孑然一身，他可以生死由命。
但桑陆该怎么办？
为了让她能继续好好生活，绍霆找到苏雅，安排了一个他变心的假象。
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先离开的人会是桑陆？！
“柠柠，你……”能不能回来？
后一句话消音在嘴唇动作间。
绍霆靠在桑陆冰冷的石碑上，背脊深深弯下，像是被风吹压的稻穗。
他后悔了。
整整一夜，绍霆就这么陪着桑陆安静的待着，就好像从前两个人同床共枕时度过的无数深夜……
直到第二天，天蒙蒙亮时，他才起身离开。
离开墓园后，绍霆回了别墅。
那个他和桑陆曾经生活了八年的家。
可站在门前，绍霆突然就失去了开门的欲望。
他心知肚明家里空空荡荡，再没人会笑着跟他说一句“你回来了”，没人会问他累不累，更不会有熟悉的饭菜香。
一想到这，绍霆就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在门锁上按下那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密码——他和桑陆的结婚纪念日，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冷清和寂寥。
绍霆没有开灯，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在黑暗中点燃了一支烟。
吸一口，烟雾袅袅散开。
泛白的天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屋子，这里安静得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
绍霆又想起了桑陆。
他眼前渐渐涌上水雾，一片模糊。
忽然，手机响起，是个陌生号码。
绍霆皱着眉接起：“你好，哪位？”
那边传来个女人的声音。
“请问是绍霆吗？”
女人语气寡淡，绍霆眉心更紧：“我是，你……”
“我是桑陆的房东。”
她打断他，很不耐烦，“她有东西要我交给你，你过来取一下。”
绍霆愣住。
东西？桑陆留给他的？
他再没细想，起身拿过外套就往外走：“我现在就过去。”
按照地址找过去时，房门打开，却不见房东人影。
绍霆迟疑地走了进去。
屋子并不大，和别墅比天差地别，他无法相信桑陆离开之后就住在这样一个简陋的地方。
桌子上摆着她的东西，绍霆走过去拿去，细细摩挲。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转身看去，只见一个女人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绍霆？”
房东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想到桑陆和自己说过的那些事情，眼底似乎划过一抹讥诮。
“是。”绍霆点了下头，“柠柠她给我……”
话没说完，房东手臂一弯，将手里的文件夹递过去：“她给你的，好好看看吧。”
绍霆接过，手指却轻颤了下。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捏着文件夹竟有些不敢打开。
半晌，绍霆咽了咽干涩的嗓子：“她……是什么时候拜托你交给我的？”
女人靠在门上点了支烟，露出点冷笑。
“一个月前，她说如果28号那天她没回来，房子就不租了，这些东西随便我扔，但文件夹要给你。”
绍霆怔在原地。
为什么桑陆在一个月前就和房东交代这些事情？
就像是……她知道自己会死在28号这天！
绍霆背脊一凉，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犹豫片刻，他解开文件夹上的绳子，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在看清内容的那一瞬间，绍霆四肢一僵，仿佛被狠狠扼制住了心脏。
那是一份病历——
“患者桑陆，诊断确为中度抑郁症，且有加重趋势，需要及时治疗，否则患者的空间认知能力将会退化……”
绍霆整个人如置深渊，痛苦全都梗在了喉咙。
再往后翻，却只有一张支票。
上面的数额很清楚，一百万，是他离婚后给桑陆的那张！
大脑轰的一下爆炸开来。
桑陆最后留给他的，只有这个？
绍霆死死盯着支票，眼眸中有着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悲伤和歉疚。
他无力地靠在墙上，头深深垂下：“她的东西我可以带走吗？”
房东顿了下，语气讽刺：“拿走东西又什么用，人也回不来了。”
绍霆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攥紧。
他嗓音沙哑：“是啊，她回不来了……”
房东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点奇怪。
原本在知道了桑陆的经历之后，她觉得绍霆就是个抛弃妻子背叛家庭的渣男。
可他脸上痛苦的神色，不像是装的。
她看不懂，觉得烦躁地摆了摆手：“我留着也没用，你想要就拿走吧。”
说完，她转过身。
刚要离开，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谢谢。”
房东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面色悲伤的男人，最终什么都没有再说。
她走之后，绍霆将桑陆的东西都收拾到箱子里，抱着离开。
他小心翼翼，就好像怀里抱着的是多珍贵的东西一样。
回到车上，绍霆看着副驾驶座上那一箱桑陆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东西，头却陡然疼了起来。
意识模糊之间，他恍惚看见了一道身影。
她穿着白裙子向前跑去，又回身向自己招手。
绍霆咬着牙费力地伸出手臂。
“柠柠，别离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