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她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心头传来一阵钝痛,好像有人拿着刀子一刀一刀剜着沈蔓宁的心,最后只剩血肉模糊。
眼前的男人,明明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可为什么此刻那么陌生?
“你……”她眼中噙了泪,下一瞬却吐出一口鲜血,终于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原来,一切不过是一场局,而她不过是唯一认了真的局中人。
从她与他再见那一刻,他就在骗她。
沈蔓宁凄然一笑,眼前黑了过去……
沈蔓宁好似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梦回从前,她伸着手要爹爹抱,撒娇不肯吃药。
爹爹抱起了她,接着……接着便是一片血色。
因为过目不忘,魔教杀了她全家,将她掳走。
梦里一切都变得黑白,只有一个明亮的身影,是她的林易。
林易小小的身体挡在她面前,护了她长大,护了她成为魔教圣女。
偌大的魔教,他们相依为命。
再后来,他们许了一生,她握着他的手,从魔教叛逃。
破庙里,他们指天地为媒,成为夫妻。
一路的追杀,却好像是她一生中最明亮的日子。
那些鲜艳的画面倏忽闪过,又变成了一片漆黑。
他们还是被魔教杀手追上了,她被他死死护住,挡下那致命一刀。
梦里的她,哀求着漫天神佛,惨痛与绝望,如此刻骨。
然后场景一变,离尘俯身看着她,好似在看一出好戏,他说:一命抵一命,你愿意吗?
她愿意,哪怕从此他会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只是仍是不甘,想在死前最后一次拥有他。
梦里的她,听着林易叫着自己妖女,每一声,都像打在心尖上的狠狠一鞭。
然后,是那背后的一掌,蚀骨灼心。
太痛了,心好像在那一瞬痛死过去。
沈蔓宁闭着眼,眼角却仍有泪水流下来:“林易……不要……”
她梦呓着,神情是掩藏不住的痛苦。
林易——
顾景舟咀嚼着这个相似而陌生的名字,神情冰冷而阴鹜,突然,他一把掐住了沈蔓宁的脖子。
沈蔓宁猛地睁眼。
“林易是谁?沈蔓宁,林易到底是谁!”顾景舟眼中戾气丛生,全然没有了那翩翩君子的模样。
沈蔓宁的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楚,她就那么直直看着他。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他掐着她的脖子问她,谁是林易……
谁是林易——
沈蔓宁微微勾唇,声音沙哑:“他死了。”
从林易被离尘抹去记忆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死了,留下的是武林盟主之子,顾景舟。
沈蔓宁那哀戚痛苦的眼神,像一把火,瞬间焚烧了顾景舟所有的理智。
一股铺天盖地的愤怒心头窜起,他欺身将沈蔓宁压在地上,霸道地吻上她的唇,不顾她周身的疼痛。
他不知道是在恨这个女人把他当做另一个男人的替身,还是在恨一个死人还能牢牢占据她的心。
他还待继续深入,紧闭的地牢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
“师兄!你们在做什么?!”陆柔的尖叫声传来。
林府正堂,气氛无比凝重,陆柔小声啜泣的声音像是受尽了委屈。
陆重端坐在正位上,脸色冷凝:“你是我的儿子殪崋,怎能被那魔教妖女迷惑,挑个日子,你娶柔儿进门!”
顾景舟像是没听见陆柔的哭声似的,神色冰冷回道:“我对她并无男女之情。”
陆柔啜泣声一顿,嫉妒和恨意几乎吞噬了她,哭得便更是委屈。
陆重气得怒拍了一下桌子:“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若不娶,便是不孝!”
丢下这句话,陆重愤然离开。
地牢之中。
沈蔓宁双目无神地望向窗外,透过那一扇小窗,看着外面来去的飞鸟。
地牢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她缓缓回头。
只见陆柔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走进,脸上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妖女,你手段用尽又如何?到最后,师兄他要娶的人还是我!”陆柔一脸得意。
沈蔓宁眼中闪过一瞬震惊,但不过转瞬,她便笑道:“你不必跟我炫耀,你很清楚,就算你嫁给他,他也不爱你。”
她只觉陆柔身上的嫁衣红得有些刺眼。
当初她与林易成亲之时,只寻来一块红纱做盖头,便拜了天地。
陆柔被她这句话气得脸色发青,她看着沈蔓宁绝美的脸,嫉恨得面色扭曲,从袖间摸出一柄匕首就向沈蔓宁的脸划去。
沈蔓宁不屑一笑,忽的崩开了绳索,一掌便将陆柔打得身子撞在墙上倒地不起。
未再给她一个眼神,沈蔓宁伸手推开厚厚的地牢门。
下一刻,她怔在原地。
顾景舟就在门外,不知待了多久。
“师兄,不要放走这个妖女,东西还没有到手!”陆柔连忙叫道。
隔着牢门,两人相对而视,沈蔓宁冲他妖媚一笑:“你要娶她?有了我难道还不够吗?”
顾景舟没有说话,他的回答是拔出了腰间长剑。
剑锋寒光淬冷,沈蔓宁的心也冷的像是结了冰。
他曾说只为你执剑,护你一生的剑,现在正对着你。
他曾说生生世世,只爱你一人,可他也要娶别的女人了。
沈蔓宁,你难道就不会后悔吗?
沈蔓宁的眼神黯淡的就像氤了一层翳,黑沉沉一片印着顾景舟的身影,里面全是哀伤和绝望。
顾景舟的心口突然紧缩的疼痛,可随即焦躁和愤怒掩盖过了心痛。
他突然质问:“那个林易到底哪里好?”
沈蔓宁望着眼前之人,恍若做了一场大梦。
她爱到他,爱到愿意为他去死,但是这个失去了记忆的人真的还是她爱的那个人吗?
她于是痴痴一笑:“他待我如命……我亦如是。”
顾景舟眼神变得极冷,冷笑一声,语气嘲讽:“可惜,你便是再爱那个人,他也活不过来了!”
他说的太真,也太重。
沈蔓宁眼中溢满痛楚,:“他便是死了,也总比你好!”
他不再犹豫,一剑向她挥去。
沈蔓宁闪身一掌,两人霎时交起手来。
顾景舟招式凌厉,没有半分留手,沈蔓宁本就伤势未愈,逐渐不敌,肩头被一剑刺中!
鲜血浸透她的衣衫,更痛的却是心口。
顾景舟旋即擒住她的双手,又将她绑了起来。
颓然的靠在冰冷的墙上,看着顾景舟抱着陆柔离开的背影,沈蔓宁惨然一笑。
她忽然想起离尘的话:“一命换一命,你死还是他活,结局都一样。”
原来,这一切早就被写好结局。
陆家的儿子顾景舟活着,沈蔓宁的林易……死了。
第九章 你想选谁
三日后,林府张灯结彩,红绸高挂。
最终顾景舟还是答应了娶陆柔。
陆重高坐正堂,难得的一脸笑容,司仪高声唱和,所有人都喜气洋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顾景舟屈膝跪拜,可脑海中却闪过两个在破庙拜堂的人影。
“夫妻对拜!”
司仪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顾景舟脑海中一阵抽痛,直直的站着不肯对拜。
见顾景舟没有动作,司仪只得又喊:“夫妻对拜!”
顾景舟拜不下去。
他看着红绸对面一身嫁衣的陆柔,莫名觉得刺眼。
见此,宾客们都窃窃私语起来,陆重沉下脸低喝:“易臣!你在做什么!”
听着周围沸腾的喧闹声,红盖头下的陆柔死死掐住了手。
正此时,外面小厮传来急报:“不好了!盟主,魔教的人来救沈蔓宁了!”
满堂哗然。
话音刚落,顾景舟急切地丢下手中红绸,转身赶往地牢。
陆柔见状,掀开盖头就追了上去,新郎新娘相继离开,徒留下身后众人面面相觑。
顾景舟赶到地牢之时,却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他看着完好的牢门,心中一丝疑惑闪过。
陆柔却追了上来,死死拉住他的胳膊:“师兄,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成亲之事!”
顾景舟恍若未闻,推开陆柔的手,匆匆往外跑:“来人,去把沈蔓宁抓回来!”
陆柔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脸色阴沉得可怕。
师兄,这可是你逼我的!
密室的门缓缓打开。
沈蔓宁被绑在刑架上,伤痕累累,原来她早就被陆柔偷偷转移。
她抬眼便见一身喜服的陆柔缓缓走进,心中闪过一丝黯淡。
陆柔脸上笑得甜蜜:“沈蔓宁,我已经和师兄成了亲,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沈蔓宁眯了眯眼:“一个刚成亲的女人这会儿不该坐在新房等着新郎吗?怎么,你的新郎不见了?”
陆柔脸色霎时铁青,她冷笑一声,拔出剑就向沈蔓宁心口刺去。
剑锋在离沈蔓宁心口一寸处戛然停下。
紧接着,陆柔倒在了她跟前,身后露出一个人影。
离尘劈开绑在沈蔓宁身上的绳子,愉悦道:“你输了。”
沈蔓宁从刑架上跌下,踉跄两步,口中却是倔强不肯认输:“我没有,他没有跟这个女人成婚!从一开始不过就是你布下的局,但即使是他失忆了,他还是爱上了我。”
离尘轻嗤:“好,那就让你认清真相!”
说完,他一手提起地上昏迷的陆柔,一手搂住沈蔓宁离去。
另一边,顾景舟与魔教中人交上了手。
“说,沈蔓宁在哪里!”他抓住一魔教弟子逼问。
那魔教弟子慌乱摇头,反手洒出一把药粉,逃之夭夭。
顾景舟猝不及防吸入药粉,脑海中眩晕之感更甚,眼前闪过一瞬沈蔓宁的脸。
他撑住院中山石,使劲晃了晃头。
“嗖——”一支长箭忽然向他袭来,他闪身反手接住那支箭。
只见箭头一封传书,顾景舟取下信,上面只有一句话:要救你师妹和沈蔓宁,速来忘归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