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晚垂眸,心中涌起一丝欣慰。
尽管她不在,王府的人却依旧按照她的吩咐没断了这善事。
突然,耳边突然传来谢彦辞冷冷的一句。
“真是伪善!用着我王府的钱来树立她的好名声。”
沈惊晚麻木地扯出一个笑,罢了。
却不想卢风忍不住低声道:“王妃……用的是自己的嫁妆!”
谢彦辞顿住,脸色越发难看。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的城门口有纷乱的马蹄声疾步而来。
“沈家军出征,无关人等速速避让。”
数列军队从城门口鱼贯而出。
沈惊晚了然,这恐怕是皇上派去边疆的援兵。
就在军队快要尽数出城时,后面突然喧闹不已。
有苍老的声音呼喊。
“沈将军留步!”
一旁众人看去,只见许多穿着军服的老人快步而来,再后面年轻一些,或是伤了一只眼,或是只有一臂,身体竟然尽数有残缺。
只见他们走到军队最前方,突然整齐划一的跪下!
最前方的布满白发的老者声如洪钟:“听闻边疆形式严峻,我沈家军六百七十一名退役将士,请命出征!愿将军成全!”
身后众人齐齐高喊:“请命出征!愿将军成全!”
无畏之势直冲霄汉!
城门口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不由停住动作,神色动容,只觉得眼睛发烫。
满是人的城门口,竟只闻战马吐息的声音。
沈惊晚蓦地抬手捂住嘴,无法言喻的悲恸如瀑布般冲刷全身,又如撞上礁石,疼得她神魂俱散。
马上的将军回神后,立时翻身下马想要扶起最前面的老将,那老将却是巍然不动。
他红着眼眶无奈苦笑道:“诸位叔伯兄弟,我知晓你们的护国之心,但我沈家军还未到如此地步。”
面前的人要么是年纪过大,要么是伤残才导致退役,战场对他们而言,是加倍的危险。
但面前众军士固执地不愿起身。
那年轻将军顿了又顿,咬牙道:“我沈家军都是血性好男儿,我沈明修在此答应兄弟们,即便是拼了这条命亦会守住我楚国国土。”
这话一出,一直沉默的谢彦辞眼神一凝,蓦然上前质问那年轻将军。
“你是沈明修?那边疆的主将又是谁?!”
第9章
沈惊晚心瞬间提起。
她看着堂弟沈明修躬身行礼:“见过永安王!”
谢彦辞定定盯着他,又问了一遍:“边疆的主将是谁?”
他只知晓沈明修这名,却从未见过其人。
沈明修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敛去,他垂眸道:“王爷误会了,末将名叫沈捷,字敏休,边疆那位是末将堂兄,音相同写法却不同。”
听了沈明修的解释,谢彦辞皱紧眉,眼眸却是让人猜不透的幽深难测。
就在沈明修鬓边已经有细汗沁出时,谢彦辞淡淡道:“赶紧出发吧!莫要贻误军情!”
沈明修颔首应是。
一旁的沈惊晚亦是松了口气。
她只怕谢彦辞知晓她替名从军的真相后为难沈家。
只是……等她战死之事传来,这一切终究是瞒不住的。
沈惊晚沉默地跟着谢彦辞回到王府,管家就送上数十个绣娘日夜赶工制作好的喜服。
沈惊晚这才恍然。
原来不知不觉,谢彦辞和秦子依的婚期竟然已临近。
谢彦辞瞥过喜服,不知怎的突然问了一句。
“沈惊晚还未从镇国寺回来?”3
管家一愣,摇头道:“回王爷,没有。”
听见自己名字的沈惊晚不解地低声道:“谢彦辞,你不是最厌恶我,怎么会想在你的大喜之日看见我这张脸。”
却见谢彦辞沉默良久,冷嗤一声转身离去。
管家小心翼翼问卢风:“子依姑娘马上入府,王爷为何还如此不高兴?”
卢风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越临近婚期,王爷的情绪便越发焦躁,他也看不懂。
新婚前一日。
谢彦辞再上镇国寺,却在寺庙门口的巨大银杏树下见到了住持。
住持那双苍老却通明透亮的眼看着他,淡淡道:“王爷,回去吧。凡事莫强求,一切因果终有定数。”
沈惊晚却脑中灵光一闪,但终究似懂非懂,只好朝住持行了一礼。
住持双手合十向她回礼。
“阿弥陀佛,执念散尽,方能涅槃。”
谢彦辞看着住持奇怪的行为,却不知这话是对谁而说。
定定站了半响,他转身高声对寺中道:“沈惊晚,如若此时不回,永安王府永无你立足之地!”
隔日,大婚至。
谢彦辞的迎亲队伍声势浩大,比之当年她入府,不知热闹几凡。
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感慨这盛大场面。
一身喜服的谢彦辞骑于高大白马之上,修眉凤目,芝兰玉树。
沈惊晚抬眸看着身着喜服的谢彦辞,心里却只剩一片麻木。
花轿行到一半,突然有激动兴奋的声音遥遥传来。
“沈家军凯旋归来!”
“沈家军凯旋归来了!”
这喜讯迅速在百姓间传播,越来越大的声音逐渐盖住谢彦辞迎亲的唢呐声。
“沈家军凯旋归来,快去城门口迎接!”
沈惊晚一震,耳边似有军中的哀歌响起,无数阵亡的同袍面容划过她眼前。
“梅落南山畔,亲人远望,千里风霜,星月伴我还乡……”
不知从哪儿传来的铜铃声响起,一滴眼泪划过她颊边。
将士们!我们回家了!
随着这念头一起,沈惊晚的魂体逐渐消散,蓦然化为一片虚无……
第10章
百姓们纷纷往城门口涌去,堵住了迎亲队伍的路。
卢风忙看向谢彦辞:“王爷,我们要不要……”
谢彦辞面容冷漠地吩咐:“继续往前。”
迎亲队伍继续往前,但还未前行多远,两队御林军疾步而来拦住谢彦辞。
随着训练有素的御林军站成两排,明黄的龙辇从街道出现。
谢彦辞眉目紧皱,下马行礼。
皇帝谢玄从轿辇上走下,神情严肃而冷厉。
谢彦辞唤道:“参见皇兄!”
谢玄看了眼谢彦辞身后喜气洋洋的队伍,脸色越发难看,他没应谢彦辞的话,而是对着一旁的侍卫下令:
“来人,给我将他这身衣服扒了!”
几个御林军随之上前,谢彦辞一退,冷声道:“皇兄这是作何?”
谢玄见他还想反抗,勃然震怒:“谢彦辞,你敢抗旨?”
谢彦辞动作一顿,红色喜服被脱下,又被套上一件白色外衫。
待换好后,谢彦辞定睛一看。
——竟是丧服。
这是要他为沈家军守丧?2
谢彦辞眉眼染上怒意,然而谢玄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吩咐道:“带走!”
谢彦辞被强行带往城门。
大军得胜归来的号角已经响起,远处烟尘漫天,那绵延的军队越走越近,直到停在城门前。
全军倏地跪下,黑压压一片声势惊人。
谢彦辞这才发现,军队最前方的竟是身坐轮椅的沈靖,他身旁,站着自称沈捷的那年轻小将。
蓦地,原本浑身散发着冷意的谢彦辞心中不安涌起,他抿紧了唇,心跳越来越快。
看见谢玄,神色悲哀的沈靖从轮椅上撑起,强撑着跪在了地上。
“回禀陛下!沈家军此次歼灭敌军近五万,羌国大将军拓拔炎被我方斩首,十年之内,羌族不敢再犯!”
“沈卿快起……”谢玄不谢帝王之仪快步走过去抬手将人扶起,神情沉痛。
沈靖却再次深深一拜,整个身体都几乎埋在地上,嗓音嘶哑。
“我方牺牲士兵两万八千人,主将沈惊晚斩首拓拔炎后,中箭而亡。”
“我沈家军众将士不负皇恩!不负百姓!不负天下!”
话落,谢玄身后的谢彦辞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下一瞬,他不可置信地扬声道。
“什么主将沈惊晚中箭而亡……沈靖,你可知欺君是什么罪!”
谢玄怒喝:“混账,你给我闭嘴!”
谢彦辞血气翻涌,呼吸粗重。
他如同一头被惹怒的豹子,煞气四溢,瞳仁红得吓人。
“沈惊晚明明在镇国寺,我这就去将她带回来让你们看看……”
突然,一阵空灵而悠远的铜铃声响起。
跪在地上的黑压压的士兵们渐次散开,露出一条道路。
接着,就见八个将士抬着一副纯黑的棺木,缓缓走上前。
而那铜铃声,正是由挂在棺材四角的招魂铃传来。
他们庄严而肃穆,每一步都走得坚定却又缓慢,似乎怕惊扰了棺中之人。
随着清脆铜铃声渐逼近,谢彦辞连呼吸都屏住!
难以言喻的惊惧如潮水般涌进身体,心脏像是被细细的丝弦一圈圈缠紧。
这时,走到最前方,抬棺将士们扑通一声跪下。
众多粗豪的汉子们脸上却溢满泪水,声带哭腔。
“陛下!元帅!我们带惊晚将军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