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君胤泽是唯一一个,不会用奇怪眼神看她的脸的人。
无论是鄙夷,厌恶,还是同情,怜悯。
她都不想要。
所有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她都接受,都珍惜。
落月峰池家。
池妗刚走入正堂,一声呵斥就砸了过来。
“站住!这么晚去哪儿了?”
池慕修脸色难看,他身后站着一个娇媚妇人,还有——池鸾。
“爹。”池妗淡淡唤了一声,站着没动。
是的,她和池鸾同父异母。
那妇人是池鸾的母亲,池慕修的侍妾扶柳夫人。
而她的母亲,池慕修的正妻梁玉芙,在生下池妗后便离世了。
她的眼神扫过扶柳夫人和池鸾,皱了皱眉。
不知为何,每次见到她们俩,都由心升起恶心和毛骨悚然。
池慕修冷脸问:“你不好好修炼,又跑去哪儿了?”
“藏剑峰。”池妗垂下头回答。
她知道说了会被骂,但是她就是不肯说谎。
池慕修果然生气:“又是藏剑峰!你母亲可真是给你定了个好亲事啊!”
“天天去找君胤泽,修为怎么会上升?”扶柳夫人插嘴,一脸慈爱。
池慕修被这句话说的震怒:“你妹妹只差一步就到元婴,你才筑基,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女儿!真给你母亲丢人!”
池妗听见给母亲丢人这句话,一下抬头,攥紧了手。
池慕修指着门口:“你给我出去罚站!”
池妗看了一眼表面平静扶柳夫人和眼含得意的池鸾。
她喉间微涩,却什么都没说,僵硬的挪着步子就出去了。
从小到大,这样的场景她经历无数次了。
反驳和解释只会遭受更多的惩罚。
乌云遮住明月,到了半夜,下起了雨。
周围没有人,池妗还是一动不动。
直到快天亮,她才脚步蹒跚地回到自己的住的偏院。
华丽庄严的池府有这样一所院子,可见扶柳夫人用心良苦。
池妗一进门,一个十一二岁,穿着仆人衣服的小孩就冲过来着急的说:“师父,你怎么又被罚了?”
池妗皱眉:“我不是你师傅,你怎么进来的?”
宋淮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包荷池,塞到池妗手里:“师父,我给你带了大鸡腿,很好吃的。”
池妗只觉头疼,无可奈何的说:“不用……”
宋淮看了看天色,眼一睁:“师父,时间来不及了,我得回藏书阁了,你别惹池长老生气了,他毕竟是你爹,为了你好……”
宋淮说完,就跑走了。
池妗拿着还带着余温的荷池,里面的鸡肉香味十分馋人。
但她只把荷池放在桌上,看也未看。
她想着宋淮的话,自言自语,讥讽无比:“爹?”
外人都说池慕修对她娘玉芙仙子一往情深,玉芙仙子生池妗而死,池妗克母,所以他才对池妗不管不顾。
池妗嘴角扬起嘲讽的笑。
如果深爱,那扶柳夫人和那与自己同月而生的池鸾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沽名钓誉,虚伪薄情之辈罢了。
池妗换了衣服,坐在床上修炼。
她闭着眼,看不到自己修炼时,背后浮动的凤凰虚影。
突然,池妗睁开眼,吐出一口血!
池妗看着那鲜红血迹,体内经脉如蚁爬,又痛又痒。
她在床上死死蜷作一团,心里的不甘几乎要把她淹没。
她真的很努力的修炼了,但是无论怎么努力,超过一个时辰便痛得死去活来。
她的母亲天赋绝伦,当年与君胤泽父亲并称仙道的龙子凤女。
可这样优秀的母亲,却有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儿……
池妗紧紧抓着床板,痛到指甲开裂也不吭一声。
许久,她才缓过来。
呼出一口气后,她虚弱的爬起来,面无表情的抹去血迹。
每日修炼后都会如此,她已经习惯。
整理好衣服,她便前往藏书阁。
藏书阁。
宗门典籍传承之地,藏书以千万计。
池妗在最角落坐下,她找到前几天没看完的书。
她一目十行,不一会儿,面前就堆起一堆看完的书。
不知不觉日上中天。
宋淮找到池妗,开心的说:“师父,我给你带了午饭。”
池妗回过神,皱眉看着这个倔强的孩子,劝道:“当时我只是顺手相救,你不必如此。”
她自己处境艰难,怎么能做他人师父?
宋淮又是嘿嘿一笑。
他把炊饼放在池妗面前,趴在桌上问:“师父,你还在帮君胤泽找剑谱吗?”
池妗眸光一顿,心里黯然:“……他已经先找到了。”
宋淮听着,眉头一皱。
他每日在这藏书阁,那本剑谱只有池妗一人找到过。
突然,他眉梢一动,想了起来。
池妗找到书后,池鸾的跟班夏帛鬼鬼祟祟的,来找藏书阁掌事打听过池妗拿的什么书。
宋淮有些担心的问:“师父,你真的会和君胤泽成婚吗?”
闻言,池妗微怔,眼神晦暗而迷茫。
……她不知道。
她垂下眼睑,淡淡道:“我们的婚约是天道婚约,若要解除,两人都会被天道处以天劫。”
和他们隔着两个书架的地方,君胤泽拿着书页的手一紧。
天道婚约……
道阻且长,问道之人,怎能有私情?
另一边,池妗将看过的书一本本放回书架原处。
她不用看书标,信手拈来,一本不错。
选出一本新剑谱,她便去找君胤泽。
因为上次的事,这次她提前从仙鹤管理处借了仙鹤。
藏剑峰峰顶。
君胤泽持着剑看着绝壁,壁上只有一个“道”字。
是千万年前,青云仙宗祖师青云仙人留下的。
池妗从仙鹤上下来,看到君胤泽后眼中一喜。
“胤泽。”她带着笑走过去,“我给你找到了新剑谱,传说是青云仙人学过的。”
君胤泽转过身,他的眉是冷的,眼也是冷的。
握剑的手,都透着冷。
他看着池妗戴着面具的脸,和看天下所有人都一样。
丑与美,最后都不过红颜枯骨。
凡尘如芥子,红尘皆虚妄。
只有断情,才能得道。
池妗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停在君胤泽面前,有些迟疑的问:“怎么了?”
君胤泽移开目光,淡淡说:“你之后不用来找我了。”
池妗愣住了。
一股寒意突然从心头升起。
君胤泽往前一步,她下意识一拦,不肯让开。
“为什么?”她声音也平静,只是一双清澈的眼执拗看向君胤泽眼底。
君胤泽在那清澈的眼里,看见了无悲无喜的自己。
“我修的道,是无情道。”
说出这句话,君胤泽心有所感,看向天空。
他的手握紧剑,心里好似突然失去什么重要东西般,无端升起一股失落感。
忽略掉这莫名的情绪,他继续往前走。
这一次,池妗没有再拦。
她手紧紧攥着,像是想抓住什么,可是却什么都抓不住。
君胤泽离开了,只余下她呆呆看着那“道”字。
“轰隆隆……”
天边卷起滚雷,天色一下变阴沉。
大雨忽降,淋透她一身。
池妗浑身冰冷,只有背后“凤鸣剑”给与她些许暖意。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落月峰。
走入池家正堂,池妗愣住了。
正堂上坐着池家所有长辈,他们看向自己,眼神各异,只是都带着冰冷,鄙夷。
那主坐上,坐着池慕修,旁边的池鸾却抱着自己母亲的排位!
扶柳夫人跪下下方,楚楚可怜的垂泪。
“孽女,还不跪下!”
池慕修冲池妗大喝,又装模作样的悲叹:“池某管教不严,竟让这恶妇偷换了孩子身份!鸾儿原来才是玉芙之女啊……”
“轰隆!”
一道闪电伴着雷鸣划破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