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言眉头微蹙，向颜姳敏又道了声谢，便推门进去了。
颜姳敏望着紧闭的门，目光深沉。
旋即，她转身大步离开。
颜姳敏埋头沉思，一步比一步快，可她没心思向其他的，满脑子都是夙言古怪的病和失忆。
“你不要命了？”
忽然，她额头撞上了一个柔软的物体，停下了步子。
她茫然的抬头，挡在她额上的是一直白得近乎透明得手。
而那只手的背后，就是近在咫尺的大树，和粗糙的树皮。按照她刚刚的速度，撞上去定是要头破血流。
颜姳敏回过头，是苍曲。
“谢谢你。”
苍曲也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好友，虽然年长了两岁，但是没什么兄长的架子。
但是因为阿言和他在一起总会吵架，但总也吵不赢，所以就不让颜姳敏和他玩。
苍曲眼里淡淡的怒意，随着这一声道谢烟消云散。
他收回手，寻常说话时，他的声音略带着慵懒，像是对什么都漫不经心似的。
“就应该在你身上下傀儡蛊，这样看你还会不会到处乱跑。”
颜姳敏淡淡的笑了：“刚刚是在想事情走神了，下次不会了。”
苍曲顺着她走的路回看过去，落在远处早看不见的夙言的居所上。
“你上次去盛安结果落得那副骇人模样，就应当离汉人远一点。”
苍曲想起当时的场景，现在眼底都能旋起一片风暴。
当时他刚好在寨子外，远处一道红影渐行渐近，直到跟前他才认出那是阿大。
而且浑身大大小小，狰狞流血的伤口，将通体的白毛染成了红色。
阿大看见他，呜咽一声便倒地不起了。
他自幼性情古怪，没什么情绪波澜，唯有这一次，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的慌恐。
压下心中的骇然，当即集合了族人沿着阿大的血迹往回走，结果在临近盛安的悬崖上，发现了惨死的使团族人。
全团十七个人，最后残存一口气的不过三人。最年幼的阿满不过十六岁，死的时候犹不能瞑目。
但最让他心慌的是，他翻遍了所有人，没有看见颜姳敏。
是在悬崖的枯枝上发现了衣服碎片，才在崖下的河滩上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颜姳敏。
当时颜姳敏面色苍白，胸口的那一箭，直直穿胸而过，
他是抱着颜姳敏发了狂的跑，在床上躺了整整十天才从濒死救回。
苍曲深呼吸一口气，呼出来的气息都有着点点的微抖。
“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好好护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乱子。”
颜姳敏笑笑：“谢谢你。”
过了几息，她又抬头问道：“你知道有什么病会让人发病之后，就会失去记忆吗？”
“不知道。”苍曲眼色一黯，语气依旧淡淡，“怎么会有病让人失忆呢。”
颜姳敏摸着下巴，没有在意他的语气，自顾的喃喃。
“那就奇怪了……”
“他已经把你忘了，”那道缓缓的声音突兀的响起，语气里带着点冰冷。
苍曲狭长的眸子微眯：“他把我们都忘了，他早已经不是阿言了！”
颜姳敏抬眸望着他，“你认出他了？”
苍曲漠然的看向远方，没有回答。
在入盛京见到夙言的第一眼他就起疑了，加上神殿前颜姳敏的态度，和他刚刚在居所旁偷听到对话。
不难猜出，他们都以为死去的阿言，现在换了身份换了记忆重新活了过来。
“你也认出他是阿言了对不对！”
颜姳敏难掩激动，抓住了苍曲的衣袖，眼里满是希翼。
有人和她一样的想法，那么唤醒夙言就多了一份希望。
下一刻，苍曲的话，就像一盆天潭的水，兜头淋在她的身上，冰寒刺骨。
“我不会帮你找回他的记忆的。”
第十五章 福至心灵
颜姳敏眼里的光渐渐褪去，“你说什么？”
苍曲看着她黯淡的神色，又看着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
“他已经不认识你，还结婚了，你何必再念想着他？”
“既然如此，你何不也忘了他呢？”苍曲语调低沉，“颜姳敏，你的人生还很长，忘了他吧。”
颜姳敏怔了一瞬，缓缓的松开了手。
半晌，苍曲才听见她低低的说：“忘不了。”
他夙了夙嘴，没有再劝，而是转身走了。
接风晚宴设在山下，无数的小桌子围成巨大的圆，圆心燃着亮如白昼的篝火。
越族没有盛安那么多规矩，说是晚宴，也不过是族人一起热闹的吃顿饭。
族长自然是坐在上头，两边各坐着苍曲和颜姳敏，颜姳敏的左边是夙言，风敏和他是夫妻同坐一桌。
族长怕夙言吃不惯越族的食物，特意嘱咐做了些盛安口味的菜。
但是，风敏仍是遮掩不住的嫌弃，她望着毫无卖相的饭菜，有一丝的反胃。
颜姳敏努力让自己不去看身侧的人，就连余光也收敛，稳稳的专注着自己桌上的饭食。
右侧的族长突然闷咳了一声，她抬眼望去，只见族长冲自己挤眉弄眼，又对着她身旁努努嘴，做了一个喝酒的姿势。
颜姳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明白族长是想要让自己去和夙言套近乎，说些好话，好让夙言回盛安后在皇帝面前为越族美言几句。
她做了几个呼吸，给自己倒了杯酒，转过身对着夙言举杯。
“夙大人，一路辛苦，我敬你一杯酒。”
夙言许是觉得这个场景过于新奇陌生，转过来的眼尾都是笑意。
他也端起酒杯：“圣女客气。”
颜姳敏抿了一口酒，见夙言一口闷下，不由的提醒：“少喝些，你大病初愈不宜饮酒。”
“不劳圣女挂心，我会叮嘱夫君的。”
风敏的声音插了进来，颜姳敏看去，对上她不善的眼神。不置可否的转回了身子，给自己重新倒满了酒，一口饮下。
“你也是大病初愈，还说别人，先管好你自己。”苍曲走了过来，语气里满是数落。
接着，他也对夙言举起了手里的杯子：“夙大人，我也敬你一杯。”
夙言笑笑，举杯喝下。
那头族长见他们气氛正好，便开口道：“明日，就由我儿苍曲，带大人去了解一下这里的居民和地况，我年纪大了不便走动，免得还添了麻烦。”
夙言看着苍曲，后者神色辨不出是乐意还是不乐意，他直觉苍曲不太欢迎自己，对他的态度十分微妙。
夙言将他的情绪归结于，苍曲怕大汉完全同化，收服越族，所以排斥他这个来自大汉的臣子。
他主动倒满了酒杯，双手握着杯壁，诚恳道：“有劳苍兄了。”
苍曲先看了看表情沉静，似乎什么都没听见的颜姳敏，才将视线落回了夙言身上。
“哪有，夙大人远来是客，我定当好生招待。”
他们又相互客套了几句，不一会下位传来了笛鼓相和的乐声。
几位越族少女窜了上来，大胆热情的拉着夙言的手，还带着点点的羞涩。
“夙大人，我们一起去跳舞吧！”
盛情难却，夙言推辞不过，拉扯间便被带去了人群中。
夙言被人带领着，开始手拉着手围着篝火转圈起舞。
他望着丈高的篝火，偶尔迸溅着星点火花，像是星空的烟火，迷人又炙热。
随着人群摇摆着，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欢欣，就像，就像……
忽然，一只冰凉细柔的手放进了他的手心里，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脑袋也随之空白。
他侧头看去，是颜姳敏。
她的脸在火光下，显得温柔又缱绻。
夙言忽然福至心灵的想到像什么了，就像情窦初开的悸动。
第十六章 昏昏沉沉
颜姳敏也同时抬起了头，看到是夙言意外的微微瞪大了眼睛。
她同样是被人邀请下来的，猝不及防就被塞进了人群里。
夙言正觉得可能会冒犯到她，要想松手却被颜姳敏握紧了，不等他惊讶圆圈就开始转动。
很快他便被热络的氛围感染，将惊讶忘记。
民谣朗朗上口，旋律婉转动听。人声与曲声回荡在山脚下，有风吹来，就能将这欢乐的气息带到天涯海角。
篝火将每个人脸上的笑意表露无疑，好似在这一刻，世间所有的烦恼都消失不见。
夙言看着这些人，忽然有一种感觉，感觉自己就是在这里长大，他天生是属于这里的。
他瞥了一眼身边一直冷冷淡淡的颜姳敏，她换了发髻，头发此刻柔顺的披在脑后，鬓角的两缕发束在脑后松松绾着，少了份生人勿近的威严。
此时她眼里也带着笑意，仿佛从一尊冷冰冰的石像，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一曲终了，苗笛无缝替换了另一首更为轻快的曲子。
本来合围成圈的人群忽地散开，纷纷有目的似的去找自己的舞伴。
他见颜姳敏慢慢的退出了人群，站在一旁，便抬腿跟了上去。
“为什么不继续？”
颜姳敏看了一眼他，又重新将目光望向人群。
“这首曲子名叫《花少年》，是说互相爱恋的情侣的故事。所以这首曲子是给有心上人的少年们的，如果有暗恋的人，现在就可以去邀请其共舞。”
她望着两两成对的少年们，失神的想起了往年的篝火盛会。
在她和阿言还没有确定关系时，他就像一只护食的狼崽，不论是谁来邀请自己都会被他赶走，也不看任何一个女孩一眼。
确定关系后，他又像一只开了屏的孔雀，拉着自己非要在最显眼的中心跳舞。
她觉得丢脸，把脑袋埋进他的怀里，大声抗议：“我再也不要跟你跳舞了！”
然后阿言就会乐呵呵的笑，热气呼在她的耳边，带着笑意的话语就这么灌进了她的耳里。
“你是我娘子，你跟我跳舞跟谁跳？”
脑袋抵着胸膛在震动，连带着她的脑子也被震的昏昏沉沉，脸上一片烧红。
夙言听了颜姳敏的解释便了然，正还想要问些别的，就见颜姳敏怔怔的发起呆来。
他抿了抿唇，没在说话。
余光瞟见她发上粘着一片落叶，夙言想也没想就帮她捻了下来。
颜姳敏也被这一举动拉出了回忆，她茫然的抬眸。
二人呼吸皆是一滞，耳边的声音全部消失，就连时间都停止了流逝。
夙言是背对着篝火的，火光明明暗暗的打在他的脸上，模糊了眉眼，辨不出肤色。
朦胧间好像阿言站在了她的面前，眼神干净明亮，黝黑的瞳孔里，满满当当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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