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时寂静得有些诡异,让人无所适从。
墨青音稳了稳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口嗓子却都带了沙哑:“我,我瞧见外面有血,方,方才做了个噩梦……我……”
没等她解释,君遇泽深深看了她一眼,到底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只是见他走时,黑着脸,显然心情很差。
一个小丫鬟这才匆匆跑出来,见到墨青音忙上前:“墨姑娘可算来了,今日谷内后山不知从哪里来了一只大白虎,好几个弟子都被咬伤了!”
墨青音闻言也是吓了一跳:“那孩子怎么样?地上的血和孩子的衣服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今日晾在外面的衣服,孩子无事,谷主带他去泡药澡了,不过方才那位公子应该是受了伤。”
他……受伤了?
墨青音这才意识到方才误会他了,心里忽然升起一阵愧疚。
可是,当时她也着实是急昏头了,还有她之前脑海中闪过的画面,为什么她看到的会是平嗣的脸?
他,到底是谁?
夜幕低垂。
墨青音找了些治外伤的药膏,前去君遇泽住的客房。
站在门外,看见屋子里的灯烛还亮着,她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
屋子里静静的,半晌没有声音,也没有人来开门。
墨青音咬了咬唇,轻轻喊了一声:“平嗣,你在吗?”
话音刚落,门这才开了。
君遇泽穿了一件月白的袍子,配上他清朗的面容,倒是颇有几分少年风采。
他抬眼故作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有事吗?”
墨青音将手里的药膏递到他跟前,瓮声开口:“我……白天的事情我听说了,多君你救了那个孩子,听说你受了伤,我给你寻了些药来,都是上好的外伤药。”
君遇泽冰冷的神情似融化了片刻,却没有去接她手里的药。
“我以为这些日子来,我们起码是朋友了。”
墨青音更是内疚,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总不能说,她近日做梦,总是梦到一个长相同他一样的男人,那个男人却是个抛妻弃子的负心人吧?
她一把拉过他的手,摊开他的手掌,也不管他要不要,将药放到他手里。
“今日之事是我不对,平嗣,你莫同我计较了,只是……那孩子他是我亲生的,是我关心则乱。”
说完,她脸色也难看了几分,转身欲走。
君遇泽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似乎挣扎了许久才问:“那个人是谁?”
墨青音转身回头看他,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君遇泽几乎是咬着牙开口:“孩子的父亲。”
墨青音眼神渐渐黯淡下来,然后淡淡苦笑了一声:“父亲说,那个人死了,说他并非良人,也不必让我多思多问。”
“你不记得他?”
墨青音似是自嘲一笑,轻轻唤他:“平嗣,我与你一样,是个傻子,你不记前尘,我不记往事。”
君遇泽怔了怔,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松了一口气。
他握住她手腕的手力度又紧了紧,“我情愿做这样的傻子,我好像,很久以前便认得你了。”
墨青音想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可又实在没什么力气,只得泄了气:“平嗣,等你恢复记忆,也许你就不是平嗣了,我们的缘分只有这样短。”
他其实很想说,他愿意一辈子做她的平嗣。
这些日子以来,他脑海中总有一个人的影子,那人的音容笑貌与墨青音太过一致,甚至他与她下棋时,顺手推过去糕点,都是她最爱吃的。
就好像,他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爱她。
他永远记得那个人的喜好与习惯,哪怕,他已经忘记过墨青音。
他缓缓松开她的手,唤她的小字:“绾绾,我想娶你为妻。”
夜色漫长。
这一晚,墨青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她脑海中总是时不时响起那句:绾绾,我想娶你为妻。
这句话,好像漫过记忆的层层波涛,席卷而来。
似乎很多年前,记忆中,有一个少年,也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只是,无论她怎么想,脑海中就是怎么都回想不起来那人的脸。
她想,她就快要忘了,忘掉从前,忘掉现在,最后,连她自己是谁都会忘掉。
也会忘掉,今晚的平嗣,她的平嗣。
“平嗣,平嗣……”
光是这样叫他的名字,她心里都如此雀跃,却又隐隐失落。
如果,能早一点遇见,多好。
药谷东厢,顾听澜的住处直到深夜也还亮着灯。
他跟前的书案上放着的,便是影卫刚刚送过来的,关于君遇泽身份的密奏。
他看完,将密奏狠狠摔在了桌上。
“你这查的消息可否属实?”
暗一半跪着,拱手道:“千真万确,这阵子兖州府尹疯了一样的在找一个人,大街小巷都贴满了画像,属下探查过了,他们要找的人,的确就是当今圣上!”
顾听澜屈指在桌面轻敲了两下,思索了良久才道:“没想到,竟是来头不小,可我爹前些天来信,说信王近日在朝中动作颇多,他这个皇帝可不是这么好当的。”
暗一揣摩不透主子的心意,只得试探着问一句:“看如今情形,那位怕是看上了墨姑娘,以后墨姑娘怕是……”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可顾听澜心里是明白的。
皇帝看上的女人,还不是最后会带进宫,做他的妃子。
光是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无比窝火。
“他休想!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天下谁不知道,已逝的先皇后下场多惨,他君遇泽分明就是个薄情寡义,忘恩负义的东西!”
暗一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半晌,顾听澜冷静下来,冲暗一招了招手:“你去,给兖州府尹暗地里透个信,就说在小药谷见到过画像上的人。”
暗一不敢耽误,连夜出谷去了兖州城。
兹事体大,兖州府尹丝毫不敢耽搁,接到消息便亲自带着府衙官兵前往小药谷。
官兵们来的时候,墨青音正躺在榻上,一边在院子里晒太阳,一边远远看着君遇泽练剑。
眼见一群人围住了这里,她还没有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御前侍卫总管李维前来,一眼认出了君遇泽,忙上前嗣礼。
“臣御前侍卫总管李维护卫不力,使陛下陷入险境,罪该万死,请陛下赐罪!”
墨青音看着满院子的人跪了一片,整个人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她的平嗣……是皇帝?
她起身站在原地,望了一眼君遇泽,又看了看跪倒在地的府尹大人,跟着屈膝也要跪下去,却被人一把扶住了。
君遇泽皱了皱眉:“不需要你跪我,不管我是平嗣或者任何人,都不用跪我。”
墨青音便十分配合的站在一边,只嗣静的看着。
整个小药谷因为此事着实喧闹了大半天,最后,君遇泽自然是要跟着李维先回兖州城的。
临走前,一大群人围着他,墨青音连上前同他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君遇泽也着实走得匆忙,什么话也没留下便离开了。
明明只是走了一个人,可墨青音却觉得,整个药谷都清静了不少。
“平嗣,我们来下棋吧?”
她喝完药唤了一声,半晌没有人理会,她这才记起来,他的平嗣已经离开了。
不过也才与那人相处了一月,如今他不在了,她倒觉得有些若有所失。
墨青音这才意识到,她对平嗣总归是有所不同的。
可是,平嗣现在是皇帝了,有些事,是她不能多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