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里，我拒绝了医生的化疗方案。
刘子鸣知道后，叹了口气：「你这个样子，真不知道该说是你心态好，还是说你自暴自弃。你生病的事情，我还没有告诉爸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刘子鸣凝视着我，半晌才说：「你来家里的时候，才十六岁。穿着一条蓝色的裙子，白皙又文静。后来你学会说话，在客厅遇见我。我站在你身边一直没走，你好半天才慢慢地喊了我一句子鸣哥哥。」
「我一直没告诉你，你在房间的阳台练习说话的时候，我其实在楼下可以听得见。你不断地联系着刘叔叔、刘阿姨、子鸣哥哥。好多次因为联系得不好，懊恼得悄悄哭，我都听得见。」
我听了，诧异地看着他，「哎」了一声，又说：「那你那个时候，还总是堵着我，逼我跟你聊天。」
刘子鸣笑起来：「是爸妈给我的任务，他们希望你在家里能够多多地跟人交流，这样在学校起码能够有正常的社交，不会被人欺负。」
我愣了愣，眼底有泪水在打转。
「向葵，跟爸妈好好地告个别吧。」刘子鸣抱住我，拍了拍我的背。
我轻声地说：「好。」
我回了刘家，阿姨跟叔叔的眼睛都是红肿的，他们没有询问我的病情，只是给了我一个拥抱。
晚饭的时候，他们还是逗我说话。
夜里，我坐在阳台上看星星，又收到了周焱的消息。
【你不是从不来看我的演唱会吗，怎么这次要票了？两张票，跟谁一起来啊？】
正巧刘子鸣上来给我送水果。
我想了想，拍了一张刘子鸣的照片发给他：【跟男朋友。】
周焱的电话立马轰炸过来，我没接。
刘子鸣看过来，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手臂以示安慰。
又过了半个小时，周焱发来一条微信：「向葵，我会在演唱会上公布跟曲晓芙的婚讯。恭喜你，也有了新的开始，我们两个也算好聚好散。」
我看了一会儿，没有回复。
3
周焱还是给我寄了两张 VIP 的票，我给了琦琦。
琦琦兴奋得不得了：「姐姐，这可是 VIP 区啊，有钱都买不到的，还有机会跟周焱哥哥互动啊！」
她这次化疗效果不错，一向苍白的脸上，都有了血色。
我跟琦琦透露了一个小秘密。
两分钟后，琦琦的尖叫声几乎要穿透房顶了，这小家伙真是状态好，哪里像个癌症病人。
她晕晕乎乎地说：「你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一碗蛋炒饭』！」
「一碗蛋炒饭」是周焱最早的站子，在周焱十六岁的时候就成立了。
这些年总是分享周焱的一些照片跟最新消息，积攒了不少粉丝。
粉丝们都说，「蛋炒饭」拍周焱的照片，真的是别人都拍不出的温情，妥妥的女友角度！
周焱看了那些评论，还悄悄地用小号点赞，夸粉丝们有眼光。
注册这个微博那年，我们还在那个小城，当时周焱正在厨房做饭。
我跟他用手语比画：「未来的大明星周焱，我要成为你第一个粉丝，第一个站姐！给微博取个名字吧。」
周焱戳着我的脑门说：「我真是谢谢你啊，小哑巴。我连一把像样的吉他都没有，还谈什么成为大明星，你故意气我的吧。」
「那就叫『周焱是个自大狂』吧。」我给他写字。
周焱抢过手机，注册了「一碗蛋炒饭」这个微博。
他无奈地跟我说：「谢谢未来大明星的小助理，现在，我们可以吃饭了吗？」
那个时候，我们住在小小的出租房里，分着吃一碗蛋炒饭。
在寒冷的夜里，小声地聊着天。
我会假装早早地睡去，因为等我睡着后，周焱还要去医院看莉莉阿姨。
周焱问我：「小哑巴，你说我将来真的可以成为大明星，在鸟巢开演唱会吗？」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自信跟颓然。
生活已将把我们逼在墙角，没人敢在喧嚣的白天谈论梦想。
梦想，于我们而言是奢侈的。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周焱才敢这样问我。
我在他的掌心里，写着：「会的，到时候我们三个住在大房子里。莉莉阿姨最喜欢晒太阳，她躺在阳台上敷面膜，你弹吉他唱歌，我呢，就看看书。」
周焱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他握住我冰冷的手，把我拽到他暖热的被子里，然后自己躺在外面。
距离那个时候，才过了八年，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周焱成了炙手可热的歌手。
我的病治好了，莉莉阿姨却不在了。
而我们，也没有一起住在大房子里。
人在不断地长大，在得到，也在失去。
有时候回想起十八岁之前的日子，就像是裹着糖衣的药丸。
化开了甜，回味着苦，却能治病。
啊，我最近，总是在回忆跟周焱的从前。
也许，这就是人即将死去的征兆吧。
已经没有了未来，所以才反复地回味过去。
「姐姐，你怎么哭了？」琦琦软软的手帮我擦眼泪，叹了口气，「你好像有很多伤心事。」
我搂着她说：「你爸爸说，你再化疗三次，就能控制住病情了。琦琦，姐姐呢，把这个微博交给你，你帮姐姐经营下去，好不好？」
琦琦听了一愣：「为什么啊，姐姐，你要爬墙了吗？」
我笑了一下，跟她说：「不是哦，因为姐姐真的很爱周焱，所以才想着，等我走后，这份爱能通过这个微博延续下去。你答应姐姐，坚持更新好不好？」
只要这个微博继续更新，周焱就不会知道我去世的消息。
他会跟曲晓芙结婚，会成为更受欢迎的歌手，会拿很多奖项。
只是，他的未来里，没有我了而已。
4
把「一碗蛋炒饭」的微博，还有票给了琦琦后，我拿了药回家。
不是刘家，而是后来周焱给我买的小房子。
两室一厅，是属于我们的小窝。
刚进客厅，又收到了周焱的消息。
他总是在不停地给我发消息，尽管我很少回复。
【票收到了吗？真的要跟刘子鸣一起来？】
我回复：【看情况吧。】
【你就气我吧！】
周焱很快地回了一句，又加了十个感叹号用来跟我抗议。
【我现在要去工作，如果结束得早，我再联系你。】
他配了一个气呼呼的表情包，一看就是当场拍的。
周焱鼓着腮帮子，翻白眼，脑袋上还加了蹩脚的冒火特效。
也不知道工作人员看见他这个样子，该是什么表情。
毕竟周焱在粉丝眼里，一向是话少高冷的人设。
我在家慢慢地做着清扫工作，打算将东西整理一遍。
在家里转了一圈，才发现到处都有周焱的东西。
洗手间里有他的牙刷，衣柜里有他的睡衣，鞋架上有他的拖鞋。
就连他常用的一把吉他，都静静地放在书房里。
我本以为已经做好准备跟他告别。
可是当我打开冰箱，看到上面贴着的纸条，发觉自己还是不够坚强。
我捏着那张纸条，躺在地板上，无声地哭着。
纸条上写着：【给你炖了汤，热十分钟就可以喝。我要出国半个月，不要点外卖，我会请人来给你做饭。醒来后，记得给我发消息。】
他在纸条的后面，画了几颗冒着火焰的心
这已经是三个月前的消息了。
冰箱里的汤，早已变味。
那天早上，我并没有来得及打开冰箱。
我进了医院，醒来后看到的人是刘子鸣，他给我带来一个消息。
我得了癌症，治愈概率不大。
而那个时候，周焱远在新加坡开演唱会。
诊断结果出来，我当晚就接到了他的视频电话。
他还没卸妆，坐在休息室里给我打视频。
「接得这么快？」周焱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又皱起眉，「你这个时候不是在跟同事聚餐吗？你这是在哪里，公园？」
我的生活很简单，工作、运动、看看书。
周焱对我说过的每句话都放在心上，一点不对劲，他立刻就能发觉。
我在医院的楼下接的视频，他轻易地就察觉出。
我轻声地对他说：「周焱，我删掉了《花开》的简介，我们分手吧。」
周焱脸色「噌」地一下子就变了，他知道我从不闹脾气，我但凡开口，必然是做了决定。
「向葵，不管你遇到了什么事情，都等我回去再说。我现在就订今晚回国的机票，你回家乖乖地等我，哪里都别去，好不好？」
我对他笑了笑：「周焱，我不是闹脾气，我只是觉得挺累的。你还记得吗？去年元旦，我们约会的时候，冒出来一个私生饭，我被她捅了一刀，胳膊都留了疤痕。事情闹得很大，还是曲晓芙出面，说跟你跨年的人其实是她，你还是单身。现在呢，大家都在传，你喜欢的人是曲晓芙。我像个影子似的，真的不想继续这样下去了。」
周焱不说话了，抿了一下嘴，眉头皱得更深了。
所以说啊，越是熟悉的人，越是知道说什么话才能伤害对方。
那件事情，吓到了周焱。
他每晚做梦都会吓醒，夜里好几次都是哭着醒来的。
我记得从手术室出来以后，周焱抱着我，不断地喊我名字。
「向葵，向葵，小哑巴，还好，你没事，不然我真的会发疯。」
他的泪水，打湿了我的衣衫。
我开玩笑，笑话他：「大明星，你的眼泪真的好多啊。」
周焱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却总是为我流眼泪。
而我呢，不是一个开朗活泼的人，却总是为他笑。
我跟周焱，都为了对方努力地、用心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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