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生日那天，他问袅袅喜欢什么礼物，袅袅指了指他手上的手串，那是个木刻手串，看上去很廉价。
他笑着说这个不行，这是他师父留给他的。
「钢琴师父吗？」
「不，不是，我师父已经去世了，这个手串，有传承的意思。」
袅袅失落地低下头，周琪见状摸了摸她的头道：「等袅袅把钢琴弹好，如果袅袅还记得我的话，我就把手串送给你！」
袅袅很高兴，她说如果这样的话她要给周琪一个回礼，她问周琪最喜欢什么？
我印象很深刻，那时他对着窗外的太阳张开双手，阳光穿过他手指的缝隙，有种很奇异的美。
「我喜欢太阳，因为很温暖。」
喜欢太阳？我不屑地看了周老师一眼道：「太阳不是每天都有吗？」
周老师有些复杂地看着窗外：「被乌云遮挡的时候就没有了，需要风把乌云吹开才行。」
「什么时候有风呢？」
周老师微笑道：「风无处不在。」
那天的下午，我记了很久很久，因为那是周琪和我们相处的最后一个下午。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周琪被管家叫走了。
走之前他的面色平静，摸着我们的头，说我们练完这曲雷格泰姆舞，他会带我们去游乐园。
他被叫走之后，我和袅袅的心里都不安宁。
我们两个偷偷跑去想看管家找周老师会谈什么，结果到了袅袅爸爸的书房里，我们听到了一声惨叫，然后就是倒地的声音。
我先看到，周老师倒在血泊里，身体在不停抽搐着，喉咙发出那种呜咽的声音。
我赶紧捂住了袅袅的眼睛，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袅袅已经看到了一切，那个持枪的人，就是白霆，袅袅的爸爸。
白霆叔叔也看到了我们，他一向温和的脸冰冷而残酷，他不悦地皱了皱眉头，让管家把我们抱走。
白袅袅哭着喊着说，老师死了。我捂住了她的嘴，摇了摇头。
「别看了。」
地板上的血液不断蔓延开来，似一朵浓艳巨大的花朵，把周老师温暖地包裹在其中。
周老师，是卧底。
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第一时间告诉了袅袅，袅袅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了，她告诉我她总会梦见周老师，周老师告诉她「风无处不在」。
袅袅问我：「周老师是个好人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
袅袅带着哭腔问我：「那我们是什么样的人？」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们并不是能站在阳光下的人。
她抹了抹眼泪道：「其实我爸妈都是坏人对不对，周老师，不是他们杀的第一个人，我都知道……」
我怔怔地看着袅袅，却发现袅袅的手上还戴着那个手串。
是周琪的手串，不知道袅袅是怎么费尽心思将它留下来的。
「袅袅，我们没法改变，老师们讲的英雄是假的，只有坏人才能笑到最后。」
「你觉得我们也会变成他们吗？」
「是的。」
袅袅的眼神空洞迷茫，我们相对沉默了许久后，袅袅才幽幽道：「不要。」
「什么？」
「我想成为周老师那样的人，我永远都不要成为爸爸那样的人。」
昏暗的灯光下，袅袅的眼神中闪映着坚定的光芒，我从来没有看过那样的眼神。
想来，不过是个孩子，怎么可能有那样的神情？
我以为这件事不过是我们人生的一支插曲，但我还是小看了白袅袅。
不久后，白袅袅走失了。
但没人想明白，袅袅怎么可能走失呢？
短暂的悲伤过后，白霆叔叔去孤儿院领来了一个和袅袅同年龄的女孩抚养，给她起名叫白潇然。
白潇然怯生生的，她乖巧地被白叔叔领出来和我们打招呼。
其实我知道，白袅袅丢了，但白家和傅家的婚约不能丢，这才领来了白潇然而已。
白潇然眼里并没有袅袅的纯真，她有一种超脱年龄的成熟感，每当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想急切地把握住手上所有的东西。
我听说她之前过着很苦的日子，所以害怕失去。
一块积木，一条裙子，一块饼干，她盯上的，她都要得到手。
像是流浪猫被领回家后会狼吞虎咽地吃粮，习惯性地会讨好人但从不显露自己的弱点一样。
后来白家又添了个弟弟，白欢出生了。
白潇然更加患得患失，她无数次站在摇篮前看着白欢，说喜欢看可爱的弟弟。
但她的眼神却冰冷刺骨。
如果不是白霆叔叔对这个儿子格外重视，我毫不怀疑白潇然会掐死襁褓中的弟弟。
我并不喜欢白潇然，也无法说服自己喜欢她，我很想念白袅袅。
她在哪里？她过得好吗？
如果她逃出去了，她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了吗？
我忽然很羡慕她。
我们本来都是笼中鸟，但有些鸟儿是注定不会关在笼子里的。
白袅袅一直有一个自由的灵魂。
17.番外 2—傅礼
时间慢慢过去了。
我看似光鲜亮丽地活着，是人人羡艳的傅家少爷，但只有我清楚，我的内里已经腐朽不堪。
我早就被同化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人。
我接触了父母的生意，学会了计算一批货倒卖后的巨大利润。
一些年轻的黑二代会刻意讨好我，名酒美人豪车，这一套常见的流程后，他们会变换着花样给我献上新的刺激。
而我，在白潇然的设计下药物成瘾，每天在虚无的世界里醉生梦死。
我恨她不择手段算计我。
另一方面，一切又是因为我自己软弱无能。
我真的很沉醉于那个飘飘然的世界，只有在那里，我才是真实的。
我能看见骑在我身上洋洋得意的袅袅，还有那个下午和煦的阳光，悠扬欢快的雷格泰姆舞。
我也是干干净净的，清清白白，如每一个沐浴在阳光下的人一样。
就这么暗自腐烂掉就好了。
直到皮囊也被腐蚀的那一天，一切就结束了。
可是有一天，他们告诉我，袅袅回来了。
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情绪。
巨大的狂喜和悲伤交杂在一起。
但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回来？
见到袅袅的那一天，即便想过无数次袅袅长大后的样子，和现在的她也没什么差别。
我有一种很异样的感觉，她似乎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袅袅。
我邀请她和我一起弹那首雷格泰姆舞曲，但是从一开始她就弹错了曲调。
我知道她不是，袅袅弹那首曲子是不会出错的。
但我没有揭穿她。
周琪曾说过，那个手串是传承的意思。
我会把她当做袅袅，为她完成所有她想做的事情。
我选择站在她这一边，我告诉她真正的货品交易地点，告诉她白潇然的企图。
甚至在涉及我自己家利益的交货日，她打电话来套我消息的时候，我还是心甘情愿走进她的圈套里。
那些不是出于爱情或者友情，是我自己的心里终于感到了一丝安宁。
我觉得那是我也想要做的事情，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周老师说过，风无处不在。
我也想成为吹散乌云的风。
不是我帮助袅袅，
是袅袅又一次，拯救了我。
……
我们都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只不过我随波逐流地被同化了下来。
白袅袅却选择了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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