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病人在手术室抢救,还没出来。”
“好的,谢谢。”和悦脸色骤变,立即拔腿奔向电梯,护士把刚准备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深夜的医院,灯光明亮把四周墙壁照得惨白,电梯门一打开,外面是一条长长走廊,尽头那里,红灯骤然跳成绿色。
医护人员推着一辆手术车出来,上头有个人,白布从头盖到了脚。
和悦心里哐当一声,脑中空白,泪水正要夺眶而出,一直紧握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悦悦?”是和启的声音。
宛如瞬间得到了解救,和悦发现自己浑身酸软,没有一丝力气,她伸手扶住旁边墙壁,声音都是轻飘飘的。
“爸,你在哪呢?”
……
挂完电话,和悦才重新调整好情绪,收起手机,抬头,刚好看到了不远处的一幕。
走廊冷白的灯下,医生护士都散开不少,单薄清秀的少年站在那里,惨白着一张脸,眼眶通红。他看着面前被白布盖住的人,定格许久,才缓缓伸出手,掀开了一角。
只是一眼,大颗的泪水就滚落下来,顺着脸颊蔓延到下颚,他死死咬住牙,整个肩膀都在颤抖,忽的,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呜咽。
和悦胸口就像是被人重重敲了一击,无比酸涩,感同身受般,丝毫不差的体会到了他此刻痛苦。
因为这种感受,就在前一秒,她深刻的经历过。
和启是在离家两个路口远的地方出事的,开车经过人行横道时前面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哪怕立即打了方向盘躲避,依旧不可避免的撞上了她,车头还差一点就冲出了马路围栏。
他手臂骨折,人还在急诊室,但听声音状态还不错。
和悦在原地站定了几秒,看着那个少年情绪慢慢冷静下来,伸手用力抹去脸上泪水,没有看任何人,目光直直放在面前那具盖了白布的尸体上。
旁边医生在和他说着什么,他恍若未闻,眼眸一动不动的,定格在那里,就仿佛被抽干了全部生命力,周身死寂。
眼前的整个画面就像是一部无声默片,上演着极致的悲伤,所有人都是旁观者,只有主角经历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无人能伸出援手。
和启伤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打了石膏绑带,额头还有几处擦伤,带着血迹,赵书已经过来了,在一旁守候着。
见到和悦走进来,和启抬起眼,语气带着温和。
“悦悦。”
“爸…”和悦轻轻叫了一声,担忧的上下打量他,“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和启摆摆手,一派随意,“医生说养一两个月就好了。”
“和总,被您撞到的那位……”赵书微微弯下腰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和启脸色立刻变得沉重严肃,目光微凝。
“不过是对方闯红灯,突然冲进人行横道,您只需要负百分之十的责任。”
“不管怎么样,都是我撞了她,赵书,联系一下她的家人,赔偿尽量往高了走。”和启沉默了许久,最后缓缓说。赵书点头,两人沟通完毕,才记起旁边的和悦。
她静静站在那里,怔怔的,像是在发呆。
“悦悦,这么晚了你先回去,让赵书送你,我没什么大事。”和启面带关怀,和悦静默几秒,突然问。
“爸,你撞到的那个人,是不是刚从手术室出来那个,她死了?”
“你怎么知道…”和启刚说完,想起什么,看向她,“你刚从上面下来是吗?”
和悦还没答,他又叹了口气,难过自责。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反应再快一点,或许就不会撞得这么重。”
“和总…”赵书欲辩解,和启摆摆手,垂下眼,继而无言。
——
肆城二月,气温湿冷,连绵阴雨遮天蔽日,混合着窗外枯树败叶,景色萧索至极。
和悦从梦中醒来,脑中仍然残留着一道身影,由最初的清晰慢慢变得模糊,只剩下刻印在胸口的痕迹。
她又梦到了当时医院的那一幕。
不知何为,明明不是她的错,和悦却始终压着一份沉甸甸的愧疚,扰得她这一个月来都不得安宁。
大概是那天的经历太过深刻,亦或者那个少年太过悲伤,痛苦到极致而无声流泪的画面,和悦现在一闭上眼,就能想起。
肆城一中的寒假有十多天,从一月底一直到二月中,如今已经过完大半。
放在枕边的手机嗡嗡震动,是周蜜打来的电话,和悦划开接起,那头传来人如其名的甜腻声音。
“悦悦,今天出来逛街啊,你回来咱们都没约过两次呢,趁着还没开学赶紧抓住机会。”
和悦放空望着天花板,听到她说话声,整个人渐渐从刚才的梦境中抽离出来,回到现实。
她清了清嗓子,答应,“好。”
周蜜是她小学同学兼多年好友,自从和悦初中转学之后,两人联系就少了很多,只剩下每年的寒暑假能一起出来玩。
约好在肆城最大的商场颐和天地见面,这个商场名字的和跟和悦的和是同一个,因为是她爸开的。
和一集团在肆城是知名的本土企业,业务范围很广,房地产是大头,其余的便是投资制造类实业,名下连锁商场更是肆城标志性消费聚集地。
和悦有张卡,里面任何品牌都可以打八八折。
所以周蜜但凡来逛街,必定叫上她。
两人在商场门口碰上面,周蜜是购物狂,小小年纪已经显露出了潜质,和悦陪着她从一逛到顶楼,手里鞋子包包衣服提了大堆。
她有些头疼。
“你每天在学校都穿校服,买这么多干什么?”
“你懂什么?不是还有周六日吗!”周蜜眼波一横,翘起小下巴轻哼了声。
“………”和悦不说话了,任劳任怨的继续充当着提包小妹。
两人从下午一直逛到了日暮,周蜜满载而归,请和悦吃了牛排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