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璲梨香小说全文免费阅读无弹窗大结局-（赵璲梨香）赵璲梨香小说列表
时间：2023-05-22 18:19:43 热度：37.1℃ 作者：网络
但赵璲怎么也想不到，那郑嫦月会给他这么大一个意外惊喜！不，她可不是郑嫦月，她是甚么劳什子郑梨香！
赵璲坐于案前脸上一阵青青红红，估计有梨香的真假身份对他隐瞒已久的气愤之心，也有枉他是明察秋毫的锦衣卫统领，竟被一个小女子骗得团团转的恼羞之心。
他手指按着太阳穴，才让它突突跳弱了些，他怕自己忍不住回府去揍那个满口谎言的小滑头。
今早走时，她还笑颜晏晏地唤：“夫君，你要早点回来呀，我等你呢。”
赵璲扯了扯嘴角，结果他先等来的就是这般的惊喜？
半晌后，徐机回转，“大人，郑穆确实识得那女子。属下拷问一番，那女子确实是郑穆同父异母的妹妹。”
徐机其实真吃惊不小，今日出现的女子是郑穆的妹子，郑荣唯一的女儿，那当初大人和他一起带回来的女子又是谁？徐机想到梨香，眼神暗了暗，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此事不可让其他人知晓。”赵璲并没意外，方才他已经猜出七八分了，只不过再确认一下而已。
徐机虽不知赵璲的打算，但也点头应下。
及傍晚时，赵璲唤来四方，询问梨香今日在临风院都做了些什么。
四方平日里本跟着赵璲到北镇抚司伺候的，今日由于梨香在临风院，赵璲便留下了四方伺候她。
四方听到他家公子如此关切郑姨娘，有点替公子不值，他觉得那女人心里可没想着公子呢。
当下他便说道：“公子，姨娘一早用完饭，之后姨娘说整日在府里待着没甚趣味，便使唤奴才上市集购了好些话本来读。午后姨娘想出门，奴才听公子的吩咐拦住了她，姨娘便让奴才头顶着陶壶靠墙站着，方便她练投壶......”
四方说到此处，声泪俱下地噗通跪地，“公子，你可得替奴才做主啊……姨娘分明是无的放矢……”
第106章 耍
若梨香在场，见到四方这般狗腿子似的感人模样，倒要为他鼓鼓掌了，再哼一句：真是赵大人养的好犬儿，不去戏班子唱戏都算埋没了他。
赵璲却见不得一个男子如女人似的哭天喊地，四方如此这般，他真是瞧了眼疼，当即捏捏眉心，颇嫌弃地道：“起来！如此丢人像什么样子？”
四方止住咧开的嘴，他深知他家公子最烦人扰他清净，当下便收了声，只还忍不住嘀咕一句：“姨娘...她真是太过分了。”
“她也是你的主子。”赵璲不轻不重的一句，使得刚站起身的四方复又重新跪下。
“奴才知错。”四方知道，赵璲说出这句话便说明了郑姨娘在府里的地位，同时也是在敲打自己，即使主子再过分，叶容不得他一个奴才来置喙。
赵璲重新拿起卷宗，“起来吧。”便让四方回府去。
四方转身欲走，没想又回头道：“公子今晚回府么？姨娘今日又做了叫花鸡了，说是等着您回去吃呢。”
瞧这奴才，这会儿又说起梨香的好了，真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的。
赵璲却头也未抬，四方等了一会也未听赵璲出声，他家公子现在的想法四方可摸不准了，只能干等着。
赵璲是有心晾一晾梨香的，为她对他的欺瞒。只不过他现在有气儿出不来，却也不准她过得太舒坦。
他放下卷宗，唇一扯，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去告诉她，我不回。”
四方出了北镇抚司大门时，还在思索赵璲这句话的深意。再者，他家公子那笑容怎么瞧着怎么有点渗人呢。
...
临风院。
冬日里天黑的早，院内早已掌了灯。
长长的围廊里大红灯笼高挂，金黄的烛光熠熠，透射在倚柱而立的佳人脸上，只应一句：灯火阑珊，凭栏而立，有女若仙，美目盼兮。
这’仙’当然是梨香了。
不过这’仙’此时倒空有仙人的昳丽之姿，却没仙人的肚量，脾性也不大好呢。
围廊边是一小片紫竹林，梨香发狠似的抬手揪几片叶下来，弄得细细的竹竿轻晃，对边上的东沁说：“哼，待会弄些酒来，咱们把那叫花鸡全吃了去。”
东沁知道她家主子在赌气呢。早上公子明明答应得好好的今晚回府，下午她家主子可是特意又做了回叫花鸡呢。现下她只得替她家公子找补几句，“或许公子有要事，这才回不来的。”
梨香冷笑一声：“你家公子啊，就如女人一般，每个月都有那么几日不调。”
梨香才不是气赵璲不回府，她巴不得他不回呢。只是这人早上那副饿狼似的模样，又似乎对他有所怀疑，梨香这才开口讨好他一下。没想到反而是被他戏耍了，白做了叫花鸡了，有这功夫还不如多看几本小册子呢。
她现在是“恨屋及乌”了，看到立在傻愣的四方就碍眼，“还不快去拿些酒来。”
四方傍晚经历了赵璲的敲打后，也不敢对梨香无理了，便小声道：“临风院里没有果酒，只剩烈酒了。”
“只要是酒，还不是一样的喝？”梨香盯四方一眼，啧啧几声，龇牙坏笑：“还是...你想顶着陶壶再被吓尿裤子？”
第107章 玩完
四方脸顿时火辣辣的红了，有羞有气。下午他可没尿裤子！他只是被她吓得有一点腿抖而已！这郑姨娘，真真是个魔星！
但腿抖如筛与尿裤子相比，似乎只好了那么一点，却也没好到哪里去，真应了他家公子那话，可真丢人。四方被梨香一噎，只得气鼓鼓的去给她拿酒了。
瞧见四方吃闷亏的样子，东沁也乐了，四方在前头听见笑声，耳根子都烧了，脚下生风走得更快了。
“主子，咱们这样对四方，公子他...会不会生气呀？”笑过后，东沁问道。
“怎么说？”梨香扬起眉。
“那个...打狗好歹看主人...”东沁小声道。
梨香听罢噗嗤笑了，随即摸摸下巴，像位老学究道：“唔，按你家公子鸡肠狗肚的性儿，很有可能啊。说不定，下次让你也顶着陶壶呢。”
东沁一吓，脸就白了，哭丧着脸道：“主子......”她可不想被吓得尿裤子啊，她还是黄花大闺女啊......
梨香乐得直笑，弯腰捂着肚子，再抬手拍拍东沁的肩，“放心，你家主子我会救你的。”
东沁这才意识到梨香又在逗她玩了，她跺跺脚也红了耳朵，真也是丢死人，胆子这般小。
主仆二人嬉闹半晌，四方端着酒壶来了。三人沿着围廊走到假山处，拾着石头阶而上，来到了矗立在上头的六角亭。
这亭是以石建的重檐凉亭，六角攒尖，雕刻精致。登上此处，就是整个赵府的最高处了，可俯瞰府内全景。
冬日里严寒，亭四周挂上了挡风的布帘。里头一张石桌，四张石凳。四方点了灯，这回又很贴心的给梨香搬上来一方小碳炉，方便她取暖。
从食盒里拿出烤好的叫花鸡及几叠小菜和糕点摆上，东沁这丫头为了这吃食不受冻，盒里垫上了厚厚的夹棉布巾，所以这会儿还是热腾腾的。
拿出备好的杯杓倒上酒，梨香睨了一眼四方，“你也坐下吃吧。”
真真是丢死人也。
梨香也没敢多饮酒，怕自己又吐出什么不妥的话让赵璲发觉蹊跷。只饮两小杯暖了身子后，便停了手。
四方望着她连喝两杯时欲言又止，见她停下，心内松一口气的同时，又祈祷这位祖宗待会儿可不要倒，这可是名副其实的烈酒啊！
若被公子发现了他可吃不了兜着走了，四方庆幸公子说今夜他不回。
亭外寒风袭袭，亭内暖意洽洽。
梨香吃饱喝足后，站起身撩开帘子望了望夜里的赵府。亭台楼阁，灯火闪烁，达官显贵之家不外如此。
只不知是她吹了一回寒风的缘故，梨香头一阵眩晕，脚下踉跄了一下，随后像没骨头似的软倒在地。
轻咚一声，四方望去，他此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完了。
再看边上头磕一石桌，已醉倒伏桌的东沁，四方顿觉。
他完了。
今夜公子千万不要回。
第108章 前奏
庭院深深，夜色渐浓。
高处不胜寒，冷风拂枝丫，亭外鸟儿扑棱着飞远，倒惊得正犯愁的四方又一哆嗦。
四方心中长叹两声“完了”后，抬手扶额紧闭双眼，今儿个莫不日是他倒霉头的日子？现下这个情况叫他怎生是好......
东沁倒简单，她也是做奴婢的，他背她回去倒也无所谓，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了。
四方真正犯愁的只有梨香，这位祖宗他可是不千万敢碰的。首先她是这府里除了赵夫人以外唯一的女主子，他一个男仆，到底不敢。其二，四方怕赵璲知晓后，剁了他的猪手。
四方急得抓耳挠腮的来回踱步，瞧一眼呼呼大睡冒鼻涕泡的东沁，也是气急，伸手使劲推了推她的肩膀，唤道：“东沁！东沁！，起来，别睡了！”
东沁都醉到爪哇国去了，哪会理他？皱眉不耐烦地转了头，继续睡。
四方本想叫醒东沁，再与她一起扶着梨香回临风院的。这下可好，这人傻豕似的，唤不醒。
没办法，四方只得走到梨香跟前，蹲着身轻轻推一推她，见她睡得正酣，脸颊有饮酒后的红艳艳，眼睫纤长，像一把小羽扇。
四方像是被睡美人所惊，羞得不敢再看，手一下缩回来站直身子。
拿起方才饮酒时梨香脱下的斗篷给她盖上，四方决定回一趟临风院，取件赵璲的裘皮大氅过来给梨香御寒，再多弄些炭，今夜他就在亭外守着这祖宗了。
四方步履极快地下了小山，往赵璲的卧房而去。
此时赵璲刚巧进了赵府大门。
赵璲步伐有些轻快。傍晚那阵子气儿已消得差不多了，他现在想的是，待会儿戳穿梨香时，她的脸色该有多精彩。以及看她如何再信口雌黄，满嘴胡邹，巧言令色，无中生有，胡说八道！
赵璲勾勾唇，想到这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腰间环佩和绣春刀随着步调调皮相碰，叮咚作响。
经过府里的荷花池时，赵璲远远瞧见那石雕拱桥上站着两人。他脚步一顿，方才还上扬的嘴角已收敛回来，才提步沉稳地向前走去。
走到近前，桥上那两人听到脚步声才转头看过来。发觉是赵璲，其中一人目露欣喜，曲了下膝行礼，随即柔柔开口道：“见过公子。”
赵璲淡淡应一声，也未看周雪鸢，只视线掠过另一人时，才略颔首道：“母亲。”
赵夫人听出他口中的生疏之意，也不欲与他表现出母慈子孝的场面，照样淡淡道：“听说你昨日受了点伤？可有大碍？”
赵璲一板一眼道：“多谢母亲挂怀。只一点小伤，不碍事。”
赵夫人知晓赵璲受伤这件事，说起来还是因为赵璲自己。
昨夜他非要与梨香折腾一宿，结果可想而知，乐极生悲了，大夫给他包扎好的伤口崩了，血一下溢出许多，纱布上都浸透了，染红一大片。
梨香当然不肯与他再来，踹了他一脚后还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睨着他，做个口型无声道：“活该！蔫了吧？”随后又十分挑衅地看了一眼他的慧根。
赵璲当然当场被梨香激到，当即便要伸手抓她过来，再验一验他是否真的蔫了。梨香却像泥鳅一样的躲开，笑嘻嘻地跳下了床，拿过披风裹着身子，才敲了敲铜盘让东沁进来。
随后东沁伺候梨香去沐浴更衣，四方进来给赵璲重新上了药绑好了纱带。就是这带血的纱布，四方也没想起来遮掩，就随手一扔，哪知就被临风院外那些嚼舌根的下人给知晓了。
自然之后赵璲受伤这事就被赵夫人知晓了，顺带还听了点儿加料的赵璲与梨香的香/艳之事。
...
此刻听赵璲说无大碍，赵夫人也不再关心他的身体，转而关心另一个问题。她眼露嫌意，口气也十分不善：“听说你与那小门小户的闹了一宿？果真上不了台面，只会用尽郎君的精......”
“母亲！”赵夫人还未说完就被赵璲打断，他板着脸面上已带有微怒。赵璲哪能让赵夫人管他的房中事？他一拂袖，也不客气道：“时辰不早了，母亲还是早些就寝吧，免得整日里胡思乱想继而胡言乱语。”
赵夫人着实被赵璲气得不轻，望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手绞紧了帕子，恨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魔障。
“夫人，公子他只是心直口快，他心中定还是敬着夫人的。”周雪鸢上前替赵夫人抚胸顺气，开口劝道。
“哼，他眼里哪有我这个做母亲的，一提那狐媚的就急。”赵夫人又道：“他虽与我不亲，但到底是我生的，他那点儿心思我还是看得出来的。你看他从前可有让旁的女子沾身？”
赵夫人冷哼：“结果是没碰着最好的，没让他瞧上眼！跟他那爹一样，就是个好颜色的！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呵呵，不过做给旁人看的罢了。”
周雪鸢也记恨着梨香的，但自从上次被梨香整治一番后，当下也不敢正面与梨香起冲突。这会她便对赵夫人道：“夫人，奴婢瞧着贞苑那位着实不简单，何不找人私下探查一番？”
赵夫人其实也想如此做，只是她没有找到信得过的人，却也不想再找那些江湖人，所以她有些犹豫。
周雪鸢看出赵夫人的犹豫，心思转了又转，才道：“夫人，我有位表哥如今在军.营里是位什长。您若信得过奴婢，奴婢便找这位表哥帮一帮。”
赵夫人听后，果然问出疑惑：“你表哥？何时的事？”
周雪鸢道：“奴婢本也不知这表哥的存在的，前些日子他托人到府里找奴婢，奴婢这才知道，原来奴婢母亲还有位兄长，只母亲随着父亲进了京后便往来少了。表哥拿出信物，说是奴婢的舅舅临终前托他定要找到奴婢的母亲，再家人团聚。”
说着周雪鸢便掩面啜泣起来，“谁知...这世上就只剩奴婢与表哥了。”
亲人生死之别，乃是人生大痛之一。赵夫人见周雪鸢如此模样，便有一丝不忍，她料周雪鸢也不敢诓骗她，便打消了自己的疑虑。“那如此，这事便交给你了。”
周雪鸢心内一喜，面上却不显，仍恭敬道：“是，夫人。”
“叫他不可露了马脚，也勿提赵府的名头。”赵夫人又道。
“奴婢省的。”
周雪鸢哪里有甚表哥？她随赵夫人回了寿和院，拿出箱里一个扎满银针的小人，阴笑几声，放了回去。
再说回赵璲。
与赵夫人相遇片刻并不不太愉快，并未影响太多赵璲的心情。因为他心里只剩下想梨香了，想怎么“惩治”她才好。
哪知刚进院子拐过一个弯儿，就瞧见四方鬼鬼祟祟的。赵璲在暗处，四方在灯下，四方一手抱着衣物，瞧着似是他的大氅，另一手提着只木盒。
四方并未发现赵璲，他还左顾右看。赵璲见他往小山的方向走，看样子要去上面的石亭。
院内静悄悄，赵璲仰头眺望石亭，却见上头有朦胧的灯光透出来。他凤眼微眯，喝一声：“站住！”
第109章 将军泪
夜幕笼垂，临风院里只掌着小廊灯。万籁俱静，只余风声。
四方白日里给梨香读了几则惊悚的民间志异故事，这会儿被赵璲从身后冷不丁一喝，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到是赵璲，反倒是以为临风院里真出现了“鬼”哩。
“啊！”四方惊得手上的木盒也掉落在地，紧抱着裘皮大氅哆哆嗦嗦地拔腿就跑，口中还道：“南无阿弥陀佛，佛祖快显灵，别让它吃我啊！”
赵璲见他在前头嘀嘀咕咕，最后还跑了。赵璲眉头一蹙，几个大步上来就扣住了四方的肩膀，沉声问：“跑什么？见鬼了？”
四方被赵璲扣住肩膀时，顿时寒毛卓竖，像是鬼的利爪。待听到身后的声音后，发觉很是耳熟，好像是公子啊。
四方心内一松的同时又随即一紧，转过身僵着脸扯出一个苦瓜似的笑脸，“公...公子，您...回了？”
四方心中简直愁苦连天，他还不如真遇见鬼呢，公子可比鬼吓人哩。
赵璲手负在身后，上下扫了眼四方，“这是去哪儿？”又瞥见边上掉落的木盒，盖子已震开，里头是一些银骨炭。
四方垂着头支支吾吾，赵璲不耐烦起来，“还不说？姨娘呢？”
四方就知道自己今夜会完蛋了，他扑通一声跪地，“姨...姨娘醉...醉了...”
见赵璲沉了脸，紧蹙眉峰。四方觉得反正不管伸头一刀，还是缩头一刀，都是死，随即便把不久前发生的事全都说与赵璲听了。
赵璲听罢果然脸色更不好了，“胡闹！那酒岂是她能饮的？”
梨香不久前饮的酒是烈酒中的烈酒，名叫将军泪。这将军泪听名儿也猜出些名堂，即使男子多饮了，也会酒不醉人人自醉，随后飘飘欲然。
这酒还能强固经脉，对练武之人多有益处，所以当世这将军泪难得，非寻常人能拥有。但若是女子饮了，却是仅一杯便会倒了，任男子一撷芳香，与之合二为一，真真就化作一滴泪了。
四方当然知道这酒不能拿给梨香，但耐不住那祖宗威胁他啊，况且临风院里也没旁的酒。他只是个奴才，奴才心里苦啊。这话却是不能和赵璲说的，四方只得跪着认错认罚。
“奴才知错，请公子责罚。”
这院里的主子奴才就没一个省心的，赵璲深深吐出一口气儿，轻踹四方一脚，“把东西捡起来！”
随后他提步往小山上走，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转身对正蹲在那儿收拾银骨炭的四方说：“把大氅和木盒给我，你去把琼华露拿过来。”
琼华露其实一粒药丸子，是前次赵璲立了功圣上赏给他的。琼华露可解世上上百种毒，可谓是万金都难得。
这会儿赵璲却叫四方去书房的多宝阁里拿来，四方一愣，难不成公子要把琼华露给那祖宗吃了？
四方虽替赵璲肉痛一阵，却也不敢置喙他家公子的做法的，上前把大氅和木盒递给他，才快步去了书房。
赵璲拾阶而上，寒风吹得他衣摆飘起，他反而不觉冷，心里倒越来越热了。
第110章 偷吃的赵璲
撩开六角亭的布帘，果见那不省心的正盖着斗篷躺在石板上做春秋大梦呢。
赵璲给炭炉里加了点新炭，随手把大氅搁在石桌上，这才走到梨香跟前蹲下。瞧她睡得脸蛋儿红扑扑，像是擦了上好的胭脂，连唇上也像染了樱桃汁，引得人想上前吮一吮。
想到她这副模样方才定也被四方瞧去了，赵璲凤眼锐利起来，心中就更不爽快。
他伸出两指捏住梨香的鼻，在她睫毛颤起，欲张口呼吸时，他嘴角扯起一个弧度，随即抬起另只手又捂住了梨香的唇。
梨香醉得深沉。仿佛置身于一处漆黑密闭的空间，空气越来越稀薄，她呼吸渐喘，却怎么也睁不开眼，她只能在梦中四处拍壁，以寻求缝隙之处。
在现下，这石亭内，梨香也不过是软软的抬手挥舞了几下而已。瞧她快憋不过气儿了，赵璲放开了手，低头又是朝她红唇上重重一咬。
梨香吃痛得眉头皱起，却仍是没醒来，只欲翻个身子躲过令她吃痛的人。
赵璲本没那个兴趣去和个醉得不省人事的醉鬼来一点什么，不然也不会叫四方去拿琼华露了。只也瞧不得她这么舒坦，当下便掰过梨香肩膀，垂头印上她的唇撬开了她的齿。
本想先惩罚她一番，奈何她口中有着将军泪的醇香，又掺杂着她的梨子的甜味儿，赵璲便不舍得再丢开，一下又忘了不想让她舒坦的想法。
炭火烧得极旺，亭内暖意浓浓。
若是梨香清醒着，也得夸一句赵璲，他的口舌之技法与日俱增了，倒是极极好的。这不，即使她醉着，也享受般的娇娇呢喃，手也不自觉地搭上了赵璲的腰。
赵璲本意不是想这样，但又被她引得越来越沉.沦，一时也放肆起来。
四方刚上到石亭前，就听见里头小猫儿似的哼声。他脸一红，踌躇着该不该进去。若是打断他家的公子的好事，他可不想再触霉头。
赵璲倒也没色令智昏，四方的脚步声上到半路时，他就听到了。只不过他此刻脸上有暗恼，僵着脸起身，把裘皮大氅扔到梨香身上，连她的头都盖住了。才开口道：“进来。”
四方眼睛不敢乱瞟，进来后把一只拇指高的瓷瓶搁到石桌上，之后便想退下。
赵璲却瞪他一眼，“把这碍眼的给我弄下去。”
四方这才意识到这石亭内还有个昏睡不醒的东沁呢。于是四方便当起了苦力，把东沁往背后一驮，跟驮麻袋似的，心里还嘀咕，没想到这丫头还挺沉的。
等下了山，四方才意会到，不对啊，公子怎么不抱着姨娘下来？
赵璲给梨香服了琼华露后，也没抱她起来，还让她在那躺着，自个儿却坐在石桌旁饮起将军泪来。
一刻后，梨香悠悠转醒了。她脑袋还有些混沌，一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只觉身下的床板硌得她的背太难受了。睁开朦胧的眼，头顶不是床帐，而是一盏灯笼，以及四根石柱。
梨香揉揉太阳穴，这才忆起她之前与东沁和四方来这石亭里饮酒来着，怎么就躺倒地上了？
她浑身有些无力，撑起手想坐起身，才听她斜后方一道带着凉意的声音响起，“醒了？”
梨香一怔，微转头瞧去，那棺材脸般的，可不是她的便宜夫君赵璲么。
他今夜不是不回府么？
梨香刚想开口说话，才觉自己舌尖有些痛，一摸唇，感觉唇上也刺刺的。她皱起细眉，狐疑地看向赵璲。
察觉到她的眼神，赵璲一本正经，仿佛方才他对梨香做的那些事儿不是他干的似的，“看我做什么？”
梨香缓缓起身，半眯着眸子，“你方才有没有对我做什么？”
赵璲唇一扯，似是轻讽，朝她投去淡淡一眼，“我能对你做什么？”
他抿一口酒又道：“我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对个醉鬼做些什么。”
梨香一噎。随后美目一转，秀眉扬起。几步走到赵璲身旁，弯下腰，伸出食指一点他的唇，勾唇笑了。
“夫君啊，下次再偷吃，记得擦干净嘴。”
第111章 这两口子都不是好人呐
寒风又起，帘子飘开一角，烛火轻晃，在美人颊上投下一片阴影。
此夜星辰挂树梢，又是谁于风中等良人。
美人的一丝鬓发调皮地沾上嘴角，又随风忽上忽下，像是扫到了美人面前的冷峻郎君心尖上，令他想替她把发丝勾到耳后。
但郎君还是忍住了欲抬起的手，不理她揶揄的眼神，依旧面不改色道：“胡言乱语。”
梨香就知赵璲是个惯会心口不一，假正经的。见他不承认，也不由他再狡辩，这回伸手用力搓了下他的唇，递到他眼下，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巧笑嫣然，“哎呦，赵大人您瞧，这是什么？”
梨香白玉般的细指上沾着一点红，再细看还有丁点儿粉末。她双指捻了捻，故作疑惑道：“妾身唇上的口脂膏，怎会到大人您的唇上呢？”
这口脂是前些日子东沁刚给梨香新制的，还替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儿，叫花颜久。
为使口脂不易掉色，染上唇后更持久，东沁没有用牛脂来制，而是用了更难得的上好虫白蜡，掺入余甘子油，再浇上蜀葵花捣成的花汁，随后混合烧制而成。
这样做出来的口脂，不仅颜色饱和，即使食饭时也能经久不掉，且还有润唇的功效。
这就是为何叫花颜久的由来，东沁那丫头当时可是得意了。从那时起她就在自己腰间的荷包里常备着这花颜久，为的就是让梨香在她家公子面前随时都能光彩照人。
托了东沁的福，这花颜久平日里要用余甘子油擦拭，才能去除干净。赵璲方才偷香窃玉，与梨香口舌相.缠那般久，当然沾到了一些口脂到他唇上了。
这会儿两人的唇上其实都斑斑驳驳的红，着实不大好看。
听梨香一口一个大人的唤，赵璲被她揭穿也没羞，一伸手就把她拉坐到自己腿上，贴着她的耳朵道：“你怎知不是你缠我？”
“我方才醉了！”梨香才不承认是自己缠他呢，她都睡得天昏地暗了。
“这酒呢，叫将军泪。”赵璲轻轻勾起梨香一缕头发绕在指尖，“只饮一杯便能迷人.心智，令女子放.浪形骸，做出不同于寻常的大胆之事。待人醒后，却又像失去了记忆一般。”
赵璲神色自若地胡诌，但梨香仍不信，美眸一瞪，“方才你也饮了，怎就没事？”
“我是男子，对我无效。”赵璲伸手刮了下梨香的下巴，“方才你为何倒在地，你可记得？”
梨香还真不记得，她狐疑地看向赵璲，见他面色镇定，眼神不似作假。她盯着他看了一眼又一眼，赵璲都从容自若。
“这么说四方也与东沁成就一番好事了，在山下做野鸳鸯呢？”梨香幽幽问道。
“他俩什么好事？”赵璲一时不察被梨香绕进去。
“呵。”梨香拍下赵璲的手，夺回自己的乌发，讽道：“赵大人若是丢了这锦衣卫统领的差事，或许去当个江湖神.棍也能养家糊口。”
赵璲也不恼，在她耳边闷笑出声，“伶牙利嘴。”说着手抚上梨香的背，让她头转过来与他鼻尖对鼻尖。混着酒香和甜香，赵璲由开始的慢慢轻啄，而后渐渐加深。
梨香虽服了琼华露解了醉，但人还是软软的使不上气力。况且赵璲的吻不令她生厌，反而是极喜欢的，所以便也由了他。
石亭内渐渐升温，氤氲着浓浓香气。衣衫间簌簌声伴着奏，配合着郎君略微沉重的呼吸声和女郎娇腻的轻哼声，宛如一首风月曲子。
赵璲把裘皮大氅平铺在石桌之上，抱着梨香轻放上去。梨香没感觉到凉，或许饮了将军泪的缘故，确实体内暖烘烘，人也有点儿兴致勃勃。
她抬起一只脚抵在赵璲的胸膛，咬着指尖妖娆的掀起眼帘，轻启红唇，“客官，来玩啊。”
赵璲嘴一扯，应下了她的话，“小娘子几金一夜？”
梨香嘻嘻一笑：“万金。”
赵璲解了腰带俯身下来，“你的琼浆玉露倒贵得很呢，在下可用不起。”
梨香收回腿，挑眉道：“你若伺候好了我，便赏你这一回。”
赵璲大笑一声，抓着她的腿一按，“好大的口气。”
梨香不甘示弱，“不服来战。”
这两人在做这般事时也开始切磋，倒不知是个情.趣，还是定要分个高下。
不过今日是梨香棋差一招，谁叫她引了将军泪使不上力呢，想回击一番，又被那胜之不武的人按下。
“趁人之危，小人也！”梨香只得以舌攻击了。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赵璲回。
得，两个都别想做好人。
赵璲也是不一般的伟丈夫，当真能屈能伸。虽然想着与梨香共赴逍遥神池，但仍忍住，故意使梨香不上不下，在她快意乱时，才贴着她的耳，一字一顿道：“郑 梨 香。”
梨香顿时一个激灵，雾气蒙蒙的眼瞬间就变得清明。
见她这反.应，赵璲轻呵一声，手抚上她的后颈，语气森森的冷，“嗯？阿梨？”
梨香起初的惊吓过后便也很快镇定下来。赵璲若真想处置她，也不至于最后还与她做一回这档子事。况且她觉着就算他现在瞧着面瘫一样冷脸，但身体倒是诚实地紧，应当还是对她兴趣甚大。
而且看样子他应当只是知晓了她假扮郑嫦月这一件事，于是她轻吁出一口气，淡定道：“你何时知晓的？”
赵璲见她被揭穿身份还如此平静，心中不大痛快。他不痛快，梨香也别想痛快了。见她皱起秀眉忍住溢出口的闷哼声，他才满意地不答反问道：“骗得累么？”
梨香心知不该此时激他，但赵璲这人简直阴险，不仅趁人之危还故意使她痛，于是她讥笑道：“没想到北镇抚司多了一项新的刑讯之法，得是由赵大人亲自上阵，使美男计于床笫之中，民女甘拜下风。”
第112章 梨香戏赵璲
《诗经·月出》中所道：“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月光普照，美人姿容娇美。
赵璲脑子里不知怎的突然闪出这句话，却用来形容当下的梨香再合适不过了。
他上裳完好，只松了金玉莽带，他身前的女郎却是敞开了衣襟，露出细秀的锁.骨和白皙一片。月色合着烛光，仿佛又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暖光，她似妖似仙。
赵璲喉头滚了滚，美人如此样貌确实虽甚得他喜爱，但她吐出的话却是那么不中听，还编排起他来了，甚至还带着点儿挑衅。
他剑眉一扬，扯扯嘴角，出其不意地又令她小痛一下，“嘴硬，该罚。”
梨香也不恼了，嗤笑道：“是哩，哪有赵大人您软。”
这话可谓是语带双关了，任谁人听着好似都有点讽刺男儿本事的意思。
赵璲也不例外，脸倏地一黑，舌顶下腮帮子，皮笑肉不笑道：“或许你喜欢玩点新花样，瞧瞧我是否真的......”他俯身贴着梨香的耳朵，慢慢吐出最后一个字。
对于赵璲很积极地身体力行地在否认方才她的话，梨香闭眼不理，咬唇不让自己出声，而后在心中默念心法。
不试不知道，一试梨香才觉，她饮下的将军泪似乎令她经脉更活络强固了，丹田里也有一股股暖流流窜，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快溢出水珠。
梨香动了动手指，趁赵璲半眯着眼专心致志勤劳地办事时，悄悄朝他身后兰花指一弹，布帘右下角瞬时被她内力所弹出一个小窟窿。
她不仅能使力了，好像还比之前强了一些。梨香收回手，转而抱上赵璲的腰，眼弯弯，唇弯弯，“大人，如今你知晓妾不是那郑嫦月，要把妾赶出府么？”
她双眼水润，眸里含情，又是一副舍不得他的样子了。赵璲冷哼，也不给她个直接说法，“看你表现。”
梨香心里“切”一声，抬头啄了赵璲的脸颊一口，柔柔道：“夫君是如何知晓我身份的？我...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对于“郑嫦月”这个人到底是谁，赵璲并不在乎，他想让谁是谁就是，如今他觉得他现在身下的这个便很好，即使她原本是个小丫鬟。
这些赵璲却不想与梨香说的，也不想那郑嫦月出现在世人眼前。她为何被梨香顶替身份，这中间种种缘故，他自会派人调查清楚。现下她还有些用，就先和那郑穆一起关着吧。
梨香主动送上香吻令赵璲很受用，所以他道：“只要你今后对我无隐瞒，我便不计较此事，你仍可一直跟着我。”
呵，这可说不准呢。梨香心里腹诽，面上却乖乖点头，娇娇问：“夫君说的可是真的？”
“君无戏言。”赵璲道。
“我还有一事要问夫君。”梨香又道。
“何事？”
“夫君对我欺骗于你，于是方才对我略施小惩，可夫君欺骗于我，却当无事发生，当真是我弱女子人善可欺么？”梨香两眼汪汪地望着赵璲。
赵璲蹙眉：“我何时骗你了？”
梨香指指自己的唇，意思是他方才偷香窃玉却死不承认的事，“我是否也能小惩夫君一番？夫君既是大丈夫，应当不会跟个小女子赖账吧？”
赵璲脸僵了僵，方才偷亲她被抓个现成，确实有点丢面儿。他不愿再提及这个话题，低头以唇堵住梨香的嘴，“夫君是天，夫君说什么都对！”
嗯哼，想赖账？梨香刚想有所动作，就已听见石阶上有急快的脚步声传来。赵璲当然也听见了，他已听出是四方的脚步声，料他也不敢擅闯，当下便没停下，仍缠着梨香。
四方头疼地抚着额，他实在也不想做这种扰人好事的仆从。只刚才徐机深夜亲自上门，说是有要事与赵璲禀告。四方瞧他面色严肃，若真有要事也耽搁不了，这才上小山来通禀赵璲。
在半山腰，四方就已听到依稀的说话声，到近前了，入耳的声音令得他都有些面红耳赤了。此时见里头还没停下的意思，四方垂头不敢多看，梗着脖子，飞快道：“公子，徐机求见。”
“何事？”赵璲终于顿了顿，问道。
这布帘虽厚不太透，但里头点着灯，从外头看也能看出模糊的影子。梨香当然没有赵璲这般没脸没皮，见他还不收手，干脆旧恨加新仇，趁他一个放松时，抬脚就朝他的胸膛踹过去。
“徐机说有要事禀......”四方还未说完就听石亭里头“咚”一声，似什么东西落地了，但他仍不敢抬头望，只得垂头闭嘴不言了。
赵璲不察被梨香踹个正着，脚下又绊到了边上的石凳，这才跌坐在地，正巧跌了个屁股蹲儿。
上裳完整，下裳却松松垮垮地吊着，亵裤也落到了膝弯处，露出一截蜜色有力的腿，好一副狼狈的模样。
梨香拢好衣衫坐于石桌上，见到赵璲的囧样儿，一个忍不住就大笑出声，笑得肩膀直颤。
赵璲还在怔愣，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二十有四的人生里，竟有如此丢人的时候。梨香却跳下石桌，弯腰凑到他面前，“夫君还真是身轻体软呢。”
赵璲黑着脸以掌心推开她的脸，边提裤子边站起身，快速拾掇起自己来。
梨香还在边上笑，“罢了，夫君已经如此了，妾就原谅夫君这一回。”
到底谁原谅谁啊？赵璲一言不发，待穿戴整齐后，把裘皮大氅往梨香身上一罩，从头到脚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口气跟冰一样，“闭嘴！回头再收拾你！”
里头梨香得意的声音传来，“夫君可不要恼羞成怒呀。”
四方只愿自己没长耳朵，听不见里面那两人说什么闺房话，做奴才的，命苦呀。
果然，赵璲把梨香往肩上一扛，丁点儿也不怜香惜玉了，梨香不依像虫儿一般的扭。
赵璲一巴掌拍上她的臀，“安分点儿！再动点穴把你扔这儿。”
算你狠。梨香见好就收。
出来时，赵璲瞪一眼四方，没好气的说：“下去！聒噪！”
“是。”四方心里苦，大气不敢出，转身朝山下走。
徐机在书房等候着，赵璲把梨香一股脑儿连人带氅扔到卧房的榻上后，这才踏步去了书房。
赵璲进了书房后，坐在书案前给自己倒了杯凉茶，随后“咚”地扣在桌上，“何事？”看着徐机，脸色阴得不行。
第113章 来访之人
赵璲平日里在人前不怒自威，在忠心的下属面前也少有笑脸，但如此的没有好脸色，徐机还是头一回见到。他鹰一般锐利地眼盯着你，叫你自个儿便先软了气势。
徐机头皮有些发麻，不知大人今夜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他便不再废话，朝赵璲行礼后，垂眼开口道：“留在应县的暗探刚刚送来消息，他们一路跟着郑荣到了京城。”
赵璲背靠着梨木交椅上，闻言也有些讶异，双手交叠与胸前，抬眸看去，“郑荣来上京了？”
徐机点头，“是。据暗探所说，今日一早他便入了京。”
赵璲有些不快，郑荣的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也没有急到令徐机深夜亲自登门禀告，结果坏了他好事。赵璲口气便又不好了，盯一眼徐机，“这点小事值得你深夜来扰我清净？可是太闲了？”
徐机忙道：“属下还未说完。郑荣到京后，上午便进了一家客栈，一直到酉时过后也未出。但就在两刻前，他突然带着护卫去了北镇抚司求见大人您，说有密事要告发。属下接到消息，恐郑荣确要吐出房州之事，思虑再三，便来了大人府上，还望大人决策。”
赵璲下腹的火已慢慢退下去，人也恢复了往常的淡然无波。此时听徐机说到正事，立即把想回去收拾梨香的心给收了。郑荣竟敢自投罗网入了京，且还找上他。郑荣如此有恃无恐，背后定有不可言说。
赵璲直起身子，问道：“他人现在何处？”
徐机答：“属下怕他反悔逃脱，已派人监视着他，现下他正在北镇抚司的南院里。大人可要前去？”
赵璲正有气儿没地方发呢，去治治郑荣那个老匹夫也不无不可，便理理下袍起身，“随我去一趟。”
徐机跟随在赵璲身后，四方在门外的廊下等着。四方见赵璲这会儿更深露重的还要出府去，便拿来大氅给赵璲披上。
赵璲本都几步走远了，脚下一顿，又转身示意四方过来，面上看不出情绪，“把院门给我守紧了，别让那只兔狲溜出去。”
“啊？”四方一头雾水，赵璲扔下这句话就大步出了临风院。
留下四方在风中凌乱好一会儿才意会过来，公子说的兔狲该不会是现在屋里头那位祖宗吧？四方捂嘴小声一笑，公子是说她粗野吧？
四方领会了这兔狲是谁，徐机倒没那个先见之明领会，他哪知私下的梨香是何模样呢。出了院子，徐机边走边问：“大人院里养了兔狲了？我听说那小东西与猫儿一般大，却比猫儿还野，还能猎捕野兔呢。倒是真不能让它跑了......”
“你今日话怎这般多？”赵璲斜他一眼，面上犹显不快。
“......”徐机觉得今晚的大人浑身寒气逼人，像吃了炮仗。
赵璲顶着一张冷脸进了北镇抚司，之后便来到他办公的南院。推门而入，果见郑荣在里头等着。
郑荣立即上前行礼，“下官拜见赵大人。”
上次见赵璲，还是在半年多之前，这年轻人的气势比之以前更甚。他远在扬州府的一个小县里，京城的种种他只摸到一个边儿，怎能意识到这眼前人本事是如此大，郑荣心中懊悔，当真是自己失了算，被赵璲捉到把柄。
此次郑荣进京也是被逼到绝境，实属无奈。
几月前，他的夫人小刘氏为了给他不争气的儿子郑穆填补其中欠下的赌债窟窿，竟然偷偷摸摸拿出了当初赈灾所印发的银票去给那些人，他知晓后勃然大怒。
去岁房州洪灾之事本就在他心里如石头般压着他，日日提心吊胆，生怕哪一日会生出坏事，结果竟被这女人坏了事，郑荣气得当场便打了小刘氏一巴掌。这些银票他本想以后想方法换成普通银票，现在却流散出去，怎能不惹人生疑？赵璲就是其中一个，当初他远从京城过来，郑荣心知，他要查的远不止金陵及应县女子失踪案这么简单。
果然过不久，郑穆突然失踪了。郑荣想不到还有何人有这本事在光天下日里悄无声息掳走一个人，且郑穆除了惹了那些与他一样好赌的混账，旁的有本事的他倒从来没结识过。
郑荣日夜辗转愁容满面，只想到一个人，便是早已离开应县的锦衣卫统领，赵璲。他醍醐灌顶般从榻上坐起，若是郑穆真被赵璲捉去了，说不好办也好办，说难办也不难办。
难办的事，若叫他放了郑穆，他郑荣自己必要吐出些什么值当的信息。好办的是，他的女儿郑嫦月如今正在赵璲府里，虽是个妾室，但她若深得赵璲喜爱，或许看在她面上，可以给郑穆网开一面。
郑荣的算盘打得是好，败就败在这郑嫦月手上了，他怎知他的真女儿早就为情私奔，让个小丫鬟顶替了她的身份呢。
再说回来。赵璲对郑荣这老匹夫当初的不识相已有不满，现在又扰了他的好事，他哪能给郑荣好脸色看？当下往交椅上一坐，也没正眼瞧他，冷声道：“郑大人不远千里到我北镇抚司，可为何事？”
“还请大人放下官犬子一马！”郑荣扑通一声跪下，以额触地，行了个大礼。
赵璲换了个姿势坐着，往椅背上一靠，慵懒道：“哦？郑大人说的话，本官怎么听不懂？”令徐机给他沏了杯茶，吹吹茶尖儿，又道：“郑大人若是找失散的儿子，应当去多请些捕头。”
郑荣只得道：“看在小女嫦月的份上，还请大人放了她的兄长。”
本以为提到郑嫦月赵璲会有些恻隐之心，哪知他面更冷了，“呵。明日我就可将她送回郑家去。”
郑荣一听，这招也不行，顿时心急如焚，心下一横，又道：“还请大人救我于水火之中！”
“哦？郑大人好好的，怎么需要我救？”赵璲依旧不主动提任何一事，给他轻飘飘地挡回去。
“下官...下官知晓房州洪灾一事，还请大人宽宏。”
这老匹夫不见棺材不掉泪，临到这会儿才说到要处。轻叮一声，赵璲合上茶盏盖儿，才递给了郑荣今晚这第一眼，“郑大人何不早些识时务？晚了。”
第114章 交代
赵璲一夜未归。
而被赵璲所说的那只兔狲心情倒是好的很，不仅睡得香还吃得香。
此一战，应当是兔狲梨香赢了。
赵璲将她连人带氅一股脑儿扔到榻上后，梨香也没恼，咕噜滚一下爬起来，露出红彤彤又狡黠的笑脸，并且还不怕死的朝快离去的赵璲飞去一眼，眼里满是揶揄和得意。
她算准了赵璲当下有事要处理，肯定不会有那闲工夫与她在掰扯甚么。果然，赵璲面上有尴尬之色，也只是瞪了她一眼，随后转身大步离去，在梨香眼里倒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意思。
赵璲走后，梨香便又哈哈笑了。任谁被他人看见自个儿掉裤裆的场面，都会恨不得当场羞愤而死吧？何况还是这位平时一本正经，威风禀禀的赵大人？
梨香在榻上滚了几圈，笑得肚子都痛了，心想若是叫个画师画下方才那场面就好了。
待笑累了，梨香唤来四方。因着东沁那小丫头也醉着呢，梨香便叫四方给她备了热水沐浴，又叫他去小厨房弄点吃食来。在石亭和赵璲那一场，着实也饿得肚慌了。
梨香可谓是潇洒至极，吃饱喝足后美美地去会周公了。
...
赵璲可没梨香那般惬意。
他唬了郑荣一通，说他不识时务，晚了，郑荣当即吓得连连磕头，“还请赵大人救命！下官来世定给大人做牛做马。”
个老匹夫，也狡猾地很，说甚么来世。赵璲嗤道：“郑大人怎知你会有来世，而不是下十八层阿鼻地狱呢。”
郑荣见赵璲有些不耐了，怕越拖越恼了他，当下也不敢与他继续打秋风了，磕头吐出他所知道的实情，“下官曾经也是饱读诗书之人，懂得礼义廉耻。去岁房州伊始，下官也为房州百姓日夜担忧......”
“少说废话。”赵璲指敲案桌，神情不耐烦的很。
郑荣被他眼神一吓，咽了口唾沫继续道：“朝廷拨给房州赈灾的银两本与下官这个千里外的小小县丞无关，下官也无能耐手伸那么长，也没那个胆量啊！”
“那为何朝廷拨给房州赈灾的银票会在你手中？你夫人一出手就一万两，恐怕你那府里还有不少吧？”一旁的徐机问道。
郑荣深叹一口气道：“哎，怪我娶了个溺爱孽子的夫人。下官教子无方，那不孝子不学无术，不知何时养成了好赌的习惯，家中钱财本就不多，加上我应酬打点，很快就捉襟见肘。正当我为了那不孝子的赌债而发愁时，某一日夜里，有人给我送了封信，里头是一万两银票，要求便是要听信上的人安排。”
“信上说了什么？”徐机又问。
郑荣道：“当初金陵女子频繁失踪的案事闹得挺大，已被圣上知晓，当时应县也有出现相似的案件，那信上所言其一便是，令下官不要管应县的案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可，若是上头有人来查，也不许吐出一言。”
“见此事对我而言只不过是举手之劳，毫不费力，于是下官便见财眼开了，还望大人饶恕下官一命。”郑荣又叩首道。
赵璲仍不开口，徐机又道：“那其二呢？”
郑荣回道：“其二便是，那人时不时会派人送几沓银票到下官府上，令下官代为保管，但过些时日，他又派人取走。”
“你可知那信的主人是谁？”赵璲终于开口了。
郑荣摇头，“那人每次派人送信都是街边的乞儿，次次都是不同的乞儿，就连送几沓银票时也是那倒夜香的深夜前来，也是次次都不同，下官真不知他真面目是何人。”
“对了”郑荣一拍额头，“下官某次交还银票时，那接头的无意说漏了嘴，提到什么教。这...我一时又想不起了。”
听郑荣提到什么教，徐机和赵璲相视一眼，却都没开口询问他，心中已有了数。
“方才你为何说叫大人救你？”徐机问道。
郑荣又叩首，“大人有所不知，在下官来京前些日子，每到深夜，便有箭矢射于我房中，并留下恐吓之言，下官实在夜夜提心吊胆，这才上京求见大人。”
郑荣心里有数，他已猜到是给他银票的想灭他的口了，只他还不知那人为何不直接下手，却日日恐吓他。郑荣哪里想得到，之所以那些人没立即了结了他，只是因为从半年前开始，恰巧赵璲派的暗卫也同时在监视着他，那些人也恰巧在三月前才想灭郑荣的口。
碍于怕被赵璲的人发现端倪，那些人也只能做恐吓之事，这倒便宜了郑荣，很凑巧地被赵璲的人捡回一条命，只是他自己还不知这其中缘由罢了。
郑荣不知，赵璲却是想到了关键，郑荣此时应当是安全的，但他也不想让这不太识相的老匹夫放下惊恐的心，当下便道：“我派人快马送你回应县，别漏露了马脚，那些银票给我藏好了，少一张就剁你一根指。不该说的话也别往外嘣，否则小心郑穆的脑袋！”
郑荣听罢跪行几步道：“大人，应下有人要杀下官啊，求大人......”
赵璲打断他，道：“我说你三更不会死，你就会活到五更！”
这是他目前不会身死的意思了，郑荣松一口气，随即又想到他那孽子，便试着开口道：“赵大人，下官那犬子...可否让他随下官回应县？”
赵璲唇勾着，似笑非笑，“好啊，你俩只能活一个，选吧。”
郑荣并不是酸腐书生，知道赵璲是想用郑穆来牵制他，谁叫那不孝子是郑家唯一的独苗呢，郑荣只得闭嘴不再多言。
赵璲瞧他老实了不再废话了，便令徐机去差人送郑荣快马回应县，毕竟郑荣还要留在应县引出大蛇，他此次进京，本也是赵璲暗卫的一路护送，不然他早就在进京的路上身首异处了。
待郑荣刚要被徐机领下去时，赵璲想起一事。那郑嫦月正被她关着，她这个人可有可无，虽说给她吃一口饭关着她也无甚大事，但赵璲心里始终觉得这女子在这儿对他没半点好处。
京中已有不少人知晓他纳了一个小县丞的女儿为妾，他母亲赵夫人已多有不满，若是被她知晓梨香真正的身份，再加上这么大一活人的真郑嫦月留在上京，对他来说也是件麻烦事。
赵璲思索片刻又唤住郑荣，决定让郑荣把他那其貌不扬的女儿给打包带回去。
“郑大人，有样好东西要赠与你。”
第115章 梦境
好东西？郑荣疑惑转头，却见赵璲唇边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多谢赵大人。”郑荣也不敢多问，既然这阎罗赵璲要送，他也不敢不要，总归应当不是什么吓人的东西。
赵璲要送的，还真是吓到他的东西了，见到郑嫦月时，郑荣一脸惊诧，手指着郑嫦月，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是月儿？”
也不怪郑荣见到郑嫦月如此震惊，郑嫦月先是被薄情汉抛弃，心思就郁郁起来，整个人瞧着要比先前老了几岁。之后又在外流浪几月，日日扮作乞丐，风吹露宿，吃个饱饭的时候都少有，于是人便瘦脱了像，皮肤蜡黄，与一老妪也差不多了。
这会儿郑嫦月被徐机带出来在一间房里见郑荣，身上仍是那身破破烂烂的乞丐衣裳，头发蓬乱着。
见到郑荣时，郑嫦月也不可思议，还以为郑荣慈父心终于发作了，要接她回去，当下便扑到郑荣身上，大哭道：“爹......”
郑荣虽与郑嫦月许久不亲近，这会儿见到他唯一的女儿如此糟糕的模样，心中不忍，倒也真生了几分慈父之心，“月儿，你怎会在此处？你不是在赵府里吗？”
郑嫦月一听，随即想到自己还没向她爹说出真相，不仅如此，她还要揭穿那梨香真正的身份，“爹，我跟你说，那梨香......”
刚吐出梨香两个字就被徐机打断，“郑大人，大人令你速速出京，若晚了，大人可不保你的项上人头。这位呢，就是大人要你带回的东西，不得有误！”他指了指边郑嫦月。
还是小命要紧，郑荣也顾不得表演父女情深了，也不管赵璲为何突然将郑嫦月送回，便安抚郑嫦月道：“月儿，如今多事之秋，你还是随父亲回应县去，赵大人也是为我们好......”
“不要！”郑嫦月听到方才徐机的话已然惊了，赵璲要送她回应县？她好不容易找到她，她哪能让梨香那个臭丫头顶着她的名头在他身边，她才不要回去，她不能回！
郑嫦月大叫一声后，整个人便瘫软在地，四肢抽搐几番后便口吐白沫，眼白已经翻出，瞳孔涣散。
郑荣一惊，当下抱着郑嫦月呼救。徐机眉头皱起，想到赵璲留着这女子或许还有用，且他虽在外的名声差，但赵璲本身却也不是个滥杀之人，何况还是个无辜的弱女子。
思索一番后，徐机令人将抽搐不止地郑嫦月还关押到之前的屋里，随后派人去请郎中。这样子，郑嫦月是走不得了，徐机只得吩咐人先带着郑荣出京，郑荣朝他道了谢后，便头也不回地随暗卫去了。
随后徐机又进了南院，把方才的事与赵璲说了一通。
赵璲敛起剑眉，“也罢。”事已至此，待那女子康复后将她谴回去也不是不行，左右不过是个不足挂齿的人。
徐机又道：“大人，您觉得方才郑荣的话可信么？”
赵璲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语气淡淡道：“几分真几分假，也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小喽啰罢了。”
“郑荣方才所说的教，属下猜想就是复兴教了，这个他应当不敢胡说。”徐机说道。
“既然他都抛出来饵了，我们没有不上钩的道理。”赵璲睁开眼，眸里清明一片。
房州距离应县千里之外，当地官员若是贪腐再舍近求远地藏匿灾银，也不会去到那么远找个替死鬼。定是灾银还未到房州时，就已被人截了，随后才分散到四处。
房州洪灾乃五十年一遇的大天灾，村落被洪水摧毁，百姓流离失所，稻田遭殃。圣上大痛，开了国库赈济房州。但不仅是印发的银票，还有一箱箱金银元宝，到达房州时已剩十之一都未到。甚至是给灾民的白米和糙米，大半也都变成了糠。这最终令得房州饥民增多，甚至易子而食。
当今圣上李镇并不是位昏君，反而他是位不可多得的明君。但君有君的不足之处，李镇多疑而自负。
他为了制衡，独宠三皇子李恪，散了东宫太子李麟的权力，大皇子李恒却又被他放在军部。底下还有些小的皇子，李镇还没顾及得上，毕竟几岁的小娃儿，不足为虑。
而房州这场灾，既是天意但有没有人祸呢？三位皇子间的暗流涌动，李镇他能不知？只不知道究竟是谁，做了令几万万人于惨绝人寰人世中的刽子手，还是都参与了？
赵璲深深吐出一口气，他负手站于窗前，蓦地唇边浮出自嘲的笑，他在世人眼中，何尝不是一个罪孽深重的刽子手呢？
这一夜许多事，赵璲有些疲惫，他宿在了北镇抚司南院的厢房里。
烟雾缭绕，混沌不明。赵璲觉得自己进了无界空间，满是虚无，尽是缥缈。
四下漆黑，突然下起了急骤的雨，山林间阴风阵阵，如孩啼。四周无人，尽是绵延的山脉，只余骤雨与落叶，伴着风声呼啸。
深夜老林，寂静山岭，应当无人敢来此地，但赵璲却见着一个人的背影，他一手执剑，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前行。
那人脚步缓慢，剑尖上有血丝混着雨水流下来，再没入泥土。赵璲再定睛瞧去，那人胸膛破了一个大窟窿，只一寸便是心脏。
他走到一处后，双膝跪地，剑插在地上，他头垂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赵璲走近了才听清，他呢喃的是，“阿狸，阿狸。”
之后他再无声息，像一座石像长眠于此地。
赵璲不知怎的心中竟突然大痛，像心脏被震碎了般。他走到那人面前蹲下，撩开他披散的发，发现那人竟是他自己。
他与他的面容如同复刻。
再抬头瞧去，自己正前方的正是皇陵。当即喉咙一热，吐出一口血。
赵璲惊醒，仍是在北镇抚司的南院中。夜，还未过去。他一摸嘴角，却真的有一丝血迹。
他为何会做这种梦？
阿狸又是谁？
第116章 禁足
四更天，天似笼罩着暗色的纱。
赵璲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抬手抹去唇边的血迹，紧皱眉头，心中不解。
他一向很少梦魇，方才那梦里却处处透着古怪。梦里的人和自己面容一样，应当就是他自己，但他怎会梦到自己受那么重的伤，且还去了皇陵？
更古怪的是，他为何要去皇陵？是要找谁？那被他唤作阿狸的人，是何人？
赵璲闭眼揉揉眉心，那地方他在梦里瞧着很是陌生，应当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皇陵。至于那“阿狸”，是否是他晚上那会儿唤梨香“阿梨”才使他幻化出来这么个人？
赵璲最终把这场怪异的梦归咎于自己近日太疲倦所致，或者是他与梨香厮缠多日，竟使得他梦里头都会想到她？
想到这儿，赵璲脸上也浮现出了点儿古怪的表情，他不愿承认这个解释，又是一副冰山脸般，干脆起身穿衣打拳去了。
...
南尘已经被赵璲罚在北镇抚司里的禅室里“面壁思过”多日了，只有清晨才会被放出来透个风，其余时间都在禅室里，不得出。
这会儿南尘也在北镇抚司的练武场上练剑，见到赵璲来时，南尘一愣，不明白自家主上为何这般早出现在北镇抚司，难不成就为了来打拳？
“见过公子。”南尘放下剑向赵璲行礼。
赵璲淡淡应一声，自个儿练自己的。南尘见赵璲这般冷淡，似乎不想开口说话的样子，便也自顾自的练起剑来。于是，这一主一仆两个寡淡脸，互不相干的在这练武场里，都视对方无睹。
过了大约半个多时辰，到了南尘回禅室“面壁思过”的时候了，她收起剑与赵璲道：“公子，属下告退。”
待南尘已走远了几步，才听赵璲道：“你回府去吧。”
南尘回头诧异地看着赵璲，被罚的日子还有好些天呢。南尘心里头欣喜，面上仍旧寡淡道：“是，公子。”
南尘会欣喜倒是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北镇抚司里的禅室真不是人待的。说是禅室，其实是一间狭小无窗扇的暗室，里头只有一桌一凳。
她虽是个习武的且耐力也不差，但只留你一条门缝儿，任谁日夜待在这暗无天日的暗室里，都会心生躁意而发疯吧？
再加上待在这禅室的这几日，南尘自觉身上都臭了，她虽貌似少年，但好歹也是个女孩儿，还是忍不得身上如汉子般有汗臭的。
南尘刚想退下，恨不得飞身回去沐浴一番，赵璲又喊住她，板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回去告诉她，让她这几日哪里都不许去。”
这个“她”是谁，自然不言而喻。南尘暗暗叹息，不知主子又做了什么惹了公子不快，怎又被禁足了呢？南尘低声应诺，随即退下。
赵璲坐于案前脸上一阵青青红红，估计有梨香的真假身份对他隐瞒已久的气愤之心，也有枉他是明察秋毫的锦衣卫统领，竟被一个小女子骗得团团转的恼羞之心。
他手指按着太阳穴，才让它突突跳弱了些，他怕自己忍不住回府去揍那个满口谎言的小滑头。
今早走时，她还笑颜晏晏地唤：“夫君，你要早点回来呀，我等你呢。”
赵璲扯了扯嘴角，结果他先等来的就是这般的惊喜？
半晌后，徐机回转，“大人，郑穆确实识得那女子。属下拷问一番，那女子确实是郑穆同父异母的妹妹。”
徐机其实真吃惊不小，今日出现的女子是郑穆的妹子，郑荣唯一的女儿，那当初大人和他一起带回来的女子又是谁？徐机想到梨香，眼神暗了暗，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此事不可让其他人知晓。”赵璲并没意外，方才他已经猜出七八分了，只不过再确认一下而已。
徐机虽不知赵璲的打算，但也点头应下。
及傍晚时，赵璲唤来四方，询问梨香今日在临风院都做了些什么。
四方平日里本跟着赵璲到北镇抚司伺候的，今日由于梨香在临风院，赵璲便留下了四方伺候她。
四方听到他家公子如此关切郑姨娘，有点替公子不值，他觉得那女人心里可没想着公子呢。
当下他便说道：“公子，姨娘一早用完饭，之后姨娘说整日在府里待着没甚趣味，便使唤奴才上市集购了好些话本来读。午后姨娘想出门，奴才听公子的吩咐拦住了她，姨娘便让奴才头顶着陶壶靠墙站着，方便她练投壶......”
四方说到此处，声泪俱下地噗通跪地，“公子，你可得替奴才做主啊……姨娘分明是无的放矢……”
第106章 耍
若梨香在场，见到四方这般狗腿子似的感人模样，倒要为他鼓鼓掌了，再哼一句：真是赵大人养的好犬儿，不去戏班子唱戏都算埋没了他。
赵璲却见不得一个男子如女人似的哭天喊地，四方如此这般，他真是瞧了眼疼，当即捏捏眉心，颇嫌弃地道：“起来！如此丢人像什么样子？”
四方止住咧开的嘴，他深知他家公子最烦人扰他清净，当下便收了声，只还忍不住嘀咕一句：“姨娘...她真是太过分了。”
“她也是你的主子。”赵璲不轻不重的一句，使得刚站起身的四方复又重新跪下。
“奴才知错。”四方知道，赵璲说出这句话便说明了郑姨娘在府里的地位，同时也是在敲打自己，即使主子再过分，叶容不得他一个奴才来置喙。
赵璲重新拿起卷宗，“起来吧。”便让四方回府去。
四方转身欲走，没想又回头道：“公子今晚回府么？姨娘今日又做了叫花鸡了，说是等着您回去吃呢。”
瞧这奴才，这会儿又说起梨香的好了，真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的。
赵璲却头也未抬，四方等了一会也未听赵璲出声，他家公子现在的想法四方可摸不准了，只能干等着。
赵璲是有心晾一晾梨香的，为她对他的欺瞒。只不过他现在有气儿出不来，却也不准她过得太舒坦。
他放下卷宗，唇一扯，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去告诉她，我不回。”
四方出了北镇抚司大门时，还在思索赵璲这句话的深意。再者，他家公子那笑容怎么瞧着怎么有点渗人呢。
...
临风院。
冬日里天黑的早，院内早已掌了灯。
长长的围廊里大红灯笼高挂，金黄的烛光熠熠，透射在倚柱而立的佳人脸上，只应一句：灯火阑珊，凭栏而立，有女若仙，美目盼兮。
这’仙’当然是梨香了。
不过这’仙’此时倒空有仙人的昳丽之姿，却没仙人的肚量，脾性也不大好呢。
围廊边是一小片紫竹林，梨香发狠似的抬手揪几片叶下来，弄得细细的竹竿轻晃，对边上的东沁说：“哼，待会弄些酒来，咱们把那叫花鸡全吃了去。”
东沁知道她家主子在赌气呢。早上公子明明答应得好好的今晚回府，下午她家主子可是特意又做了回叫花鸡呢。现下她只得替她家公子找补几句，“或许公子有要事，这才回不来的。”
梨香冷笑一声：“你家公子啊，就如女人一般，每个月都有那么几日不调。”
梨香才不是气赵璲不回府，她巴不得他不回呢。只是这人早上那副饿狼似的模样，又似乎对他有所怀疑，梨香这才开口讨好他一下。没想到反而是被他戏耍了，白做了叫花鸡了，有这功夫还不如多看几本小册子呢。
她现在是“恨屋及乌”了，看到立在傻愣的四方就碍眼，“还不快去拿些酒来。”
四方傍晚经历了赵璲的敲打后，也不敢对梨香无理了，便小声道：“临风院里没有果酒，只剩烈酒了。”
“只要是酒，还不是一样的喝？”梨香盯四方一眼，啧啧几声，龇牙坏笑：“还是...你想顶着陶壶再被吓尿裤子？”
第107章 玩完
四方脸顿时火辣辣的红了，有羞有气。下午他可没尿裤子！他只是被她吓得有一点腿抖而已！这郑姨娘，真真是个魔星！
但腿抖如筛与尿裤子相比，似乎只好了那么一点，却也没好到哪里去，真应了他家公子那话，可真丢人。四方被梨香一噎，只得气鼓鼓的去给她拿酒了。
瞧见四方吃闷亏的样子，东沁也乐了，四方在前头听见笑声，耳根子都烧了，脚下生风走得更快了。
“主子，咱们这样对四方，公子他...会不会生气呀？”笑过后，东沁问道。
“怎么说？”梨香扬起眉。
“那个...打狗好歹看主人...”东沁小声道。
梨香听罢噗嗤笑了，随即摸摸下巴，像位老学究道：“唔，按你家公子鸡肠狗肚的性儿，很有可能啊。说不定，下次让你也顶着陶壶呢。”
东沁一吓，脸就白了，哭丧着脸道：“主子......”她可不想被吓得尿裤子啊，她还是黄花大闺女啊......
梨香乐得直笑，弯腰捂着肚子，再抬手拍拍东沁的肩，“放心，你家主子我会救你的。”
东沁这才意识到梨香又在逗她玩了，她跺跺脚也红了耳朵，真也是丢死人，胆子这般小。
主仆二人嬉闹半晌，四方端着酒壶来了。三人沿着围廊走到假山处，拾着石头阶而上，来到了矗立在上头的六角亭。
这亭是以石建的重檐凉亭，六角攒尖，雕刻精致。登上此处，就是整个赵府的最高处了，可俯瞰府内全景。
冬日里严寒，亭四周挂上了挡风的布帘。里头一张石桌，四张石凳。四方点了灯，这回又很贴心的给梨香搬上来一方小碳炉，方便她取暖。
从食盒里拿出烤好的叫花鸡及几叠小菜和糕点摆上，东沁这丫头为了这吃食不受冻，盒里垫上了厚厚的夹棉布巾，所以这会儿还是热腾腾的。
拿出备好的杯杓倒上酒，梨香睨了一眼四方，“你也坐下吃吧。”
四方想推辞，在梨香眼神的下，不自觉的软了腿，坐下与她主仆二人同食同饮。
她主仆二人吃喝地快活，四方却有点儿如坐针毡。倒不是别的，而是为自己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不久前还背着梨香和公子说她的坏话呢，这会儿却吃人家的。
真真是丢死人也。
梨香也没敢多饮酒，怕自己又吐出什么不妥的话让赵璲发觉蹊跷。只饮两小杯暖了身子后，便停了手。
四方望着她连喝两杯时欲言又止，见她停下，心内松一口气的同时，又祈祷这位祖宗待会儿可不要倒，这可是名副其实的烈酒啊！
若被公子发现了他可吃不了兜着走了，四方庆幸公子说今夜他不回。
亭外寒风袭袭，亭内暖意洽洽。
梨香吃饱喝足后，站起身撩开帘子望了望夜里的赵府。亭台楼阁，灯火闪烁，达官显贵之家不外如此。
只不知是她吹了一回寒风的缘故，梨香头一阵眩晕，脚下踉跄了一下，随后像没骨头似的软倒在地。
轻咚一声，四方望去，他此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完了。
再看边上头磕一石桌，已醉倒伏桌的东沁，四方顿觉。
他完了。
今夜公子千万不要回。
第108章 前奏
庭院深深，夜色渐浓。
高处不胜寒，冷风拂枝丫，亭外鸟儿扑棱着飞远，倒惊得正犯愁的四方又一哆嗦。
四方心中长叹两声“完了”后，抬手扶额紧闭双眼，今儿个莫不日是他倒霉头的日子？现下这个情况叫他怎生是好......
东沁倒简单，她也是做奴婢的，他背她回去倒也无所谓，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了。
四方真正犯愁的只有梨香，这位祖宗他可是不千万敢碰的。首先她是这府里除了赵夫人以外唯一的女主子，他一个男仆，到底不敢。其二，四方怕赵璲知晓后，剁了他的猪手。
四方急得抓耳挠腮的来回踱步，瞧一眼呼呼大睡冒鼻涕泡的东沁，也是气急，伸手使劲推了推她的肩膀，唤道：“东沁！东沁！，起来，别睡了！”
东沁都醉到爪哇国去了，哪会理他？皱眉不耐烦地转了头，继续睡。
四方本想叫醒东沁，再与她一起扶着梨香回临风院的。这下可好，这人傻豕似的，唤不醒。
没办法，四方只得走到梨香跟前，蹲着身轻轻推一推她，见她睡得正酣，脸颊有饮酒后的红艳艳，眼睫纤长，像一把小羽扇。
四方像是被睡美人所惊，羞得不敢再看，手一下缩回来站直身子。
拿起方才饮酒时梨香脱下的斗篷给她盖上，四方决定回一趟临风院，取件赵璲的裘皮大氅过来给梨香御寒，再多弄些炭，今夜他就在亭外守着这祖宗了。
四方步履极快地下了小山，往赵璲的卧房而去。
此时赵璲刚巧进了赵府大门。
赵璲步伐有些轻快。傍晚那阵子气儿已消得差不多了，他现在想的是，待会儿戳穿梨香时，她的脸色该有多精彩。以及看她如何再信口雌黄，满嘴胡邹，巧言令色，无中生有，胡说八道！
赵璲勾勾唇，想到这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腰间环佩和绣春刀随着步调调皮相碰，叮咚作响。
经过府里的荷花池时，赵璲远远瞧见那石雕拱桥上站着两人。他脚步一顿，方才还上扬的嘴角已收敛回来，才提步沉稳地向前走去。
走到近前，桥上那两人听到脚步声才转头看过来。发觉是赵璲，其中一人目露欣喜，曲了下膝行礼，随即柔柔开口道：“见过公子。”
赵璲淡淡应一声，也未看周雪鸢，只视线掠过另一人时，才略颔首道：“母亲。”
赵夫人听出他口中的生疏之意，也不欲与他表现出母慈子孝的场面，照样淡淡道：“听说你昨日受了点伤？可有大碍？”
赵璲一板一眼道：“多谢母亲挂怀。只一点小伤，不碍事。”
赵夫人知晓赵璲受伤这件事，说起来还是因为赵璲自己。
昨夜他非要与梨香折腾一宿，结果可想而知，乐极生悲了，大夫给他包扎好的伤口崩了，血一下溢出许多，纱布上都浸透了，染红一大片。
梨香当然不肯与他再来，踹了他一脚后还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睨着他，做个口型无声道：“活该！蔫了吧？”随后又十分挑衅地看了一眼他的慧根。
赵璲当然当场被梨香激到，当即便要伸手抓她过来，再验一验他是否真的蔫了。梨香却像泥鳅一样的躲开，笑嘻嘻地跳下了床，拿过披风裹着身子，才敲了敲铜盘让东沁进来。
随后东沁伺候梨香去沐浴更衣，四方进来给赵璲重新上了药绑好了纱带。就是这带血的纱布，四方也没想起来遮掩，就随手一扔，哪知就被临风院外那些嚼舌根的下人给知晓了。
自然之后赵璲受伤这事就被赵夫人知晓了，顺带还听了点儿加料的赵璲与梨香的香/艳之事。
...
此刻听赵璲说无大碍，赵夫人也不再关心他的身体，转而关心另一个问题。她眼露嫌意，口气也十分不善：“听说你与那小门小户的闹了一宿？果真上不了台面，只会用尽郎君的精......”
“母亲！”赵夫人还未说完就被赵璲打断，他板着脸面上已带有微怒。赵璲哪能让赵夫人管他的房中事？他一拂袖，也不客气道：“时辰不早了，母亲还是早些就寝吧，免得整日里胡思乱想继而胡言乱语。”
赵夫人着实被赵璲气得不轻，望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手绞紧了帕子，恨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魔障。
“夫人，公子他只是心直口快，他心中定还是敬着夫人的。”周雪鸢上前替赵夫人抚胸顺气，开口劝道。
“哼，他眼里哪有我这个做母亲的，一提那狐媚的就急。”赵夫人又道：“他虽与我不亲，但到底是我生的，他那点儿心思我还是看得出来的。你看他从前可有让旁的女子沾身？”
赵夫人冷哼：“结果是没碰着最好的，没让他瞧上眼！跟他那爹一样，就是个好颜色的！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呵呵，不过做给旁人看的罢了。”
周雪鸢也记恨着梨香的，但自从上次被梨香整治一番后，当下也不敢正面与梨香起冲突。这会她便对赵夫人道：“夫人，奴婢瞧着贞苑那位着实不简单，何不找人私下探查一番？”
赵夫人其实也想如此做，只是她没有找到信得过的人，却也不想再找那些江湖人，所以她有些犹豫。
周雪鸢看出赵夫人的犹豫，心思转了又转，才道：“夫人，我有位表哥如今在军.营里是位什长。您若信得过奴婢，奴婢便找这位表哥帮一帮。”
赵夫人听后，果然问出疑惑：“你表哥？何时的事？”
周雪鸢道：“奴婢本也不知这表哥的存在的，前些日子他托人到府里找奴婢，奴婢这才知道，原来奴婢母亲还有位兄长，只母亲随着父亲进了京后便往来少了。表哥拿出信物，说是奴婢的舅舅临终前托他定要找到奴婢的母亲，再家人团聚。”
说着周雪鸢便掩面啜泣起来，“谁知...这世上就只剩奴婢与表哥了。”
亲人生死之别，乃是人生大痛之一。赵夫人见周雪鸢如此模样，便有一丝不忍，她料周雪鸢也不敢诓骗她，便打消了自己的疑虑。“那如此，这事便交给你了。”
周雪鸢心内一喜，面上却不显，仍恭敬道：“是，夫人。”
“叫他不可露了马脚，也勿提赵府的名头。”赵夫人又道。
“奴婢省的。”
周雪鸢哪里有甚表哥？她随赵夫人回了寿和院，拿出箱里一个扎满银针的小人，阴笑几声，放了回去。
再说回赵璲。
与赵夫人相遇片刻并不不太愉快，并未影响太多赵璲的心情。因为他心里只剩下想梨香了，想怎么“惩治”她才好。
哪知刚进院子拐过一个弯儿，就瞧见四方鬼鬼祟祟的。赵璲在暗处，四方在灯下，四方一手抱着衣物，瞧着似是他的大氅，另一手提着只木盒。
四方并未发现赵璲，他还左顾右看。赵璲见他往小山的方向走，看样子要去上面的石亭。
院内静悄悄，赵璲仰头眺望石亭，却见上头有朦胧的灯光透出来。他凤眼微眯，喝一声：“站住！”
第109章 将军泪
夜幕笼垂，临风院里只掌着小廊灯。万籁俱静，只余风声。
四方白日里给梨香读了几则惊悚的民间志异故事，这会儿被赵璲从身后冷不丁一喝，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到是赵璲，反倒是以为临风院里真出现了“鬼”哩。
“啊！”四方惊得手上的木盒也掉落在地，紧抱着裘皮大氅哆哆嗦嗦地拔腿就跑，口中还道：“南无阿弥陀佛，佛祖快显灵，别让它吃我啊！”
赵璲见他在前头嘀嘀咕咕，最后还跑了。赵璲眉头一蹙，几个大步上来就扣住了四方的肩膀，沉声问：“跑什么？见鬼了？”
四方被赵璲扣住肩膀时，顿时寒毛卓竖，像是鬼的利爪。待听到身后的声音后，发觉很是耳熟，好像是公子啊。
四方心内一松的同时又随即一紧，转过身僵着脸扯出一个苦瓜似的笑脸，“公...公子，您...回了？”
四方心中简直愁苦连天，他还不如真遇见鬼呢，公子可比鬼吓人哩。
赵璲手负在身后，上下扫了眼四方，“这是去哪儿？”又瞥见边上掉落的木盒，盖子已震开，里头是一些银骨炭。
四方垂着头支支吾吾，赵璲不耐烦起来，“还不说？姨娘呢？”
四方就知道自己今夜会完蛋了，他扑通一声跪地，“姨...姨娘醉...醉了...”
见赵璲沉了脸，紧蹙眉峰。四方觉得反正不管伸头一刀，还是缩头一刀，都是死，随即便把不久前发生的事全都说与赵璲听了。
赵璲听罢果然脸色更不好了，“胡闹！那酒岂是她能饮的？”
梨香不久前饮的酒是烈酒中的烈酒，名叫将军泪。这将军泪听名儿也猜出些名堂，即使男子多饮了，也会酒不醉人人自醉，随后飘飘欲然。
这酒还能强固经脉，对练武之人多有益处，所以当世这将军泪难得，非寻常人能拥有。但若是女子饮了，却是仅一杯便会倒了，任男子一撷芳香，与之合二为一，真真就化作一滴泪了。
四方当然知道这酒不能拿给梨香，但耐不住那祖宗威胁他啊，况且临风院里也没旁的酒。他只是个奴才，奴才心里苦啊。这话却是不能和赵璲说的，四方只得跪着认错认罚。
“奴才知错，请公子责罚。”
这院里的主子奴才就没一个省心的，赵璲深深吐出一口气儿，轻踹四方一脚，“把东西捡起来！”
随后他提步往小山上走，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转身对正蹲在那儿收拾银骨炭的四方说：“把大氅和木盒给我，你去把琼华露拿过来。”
琼华露其实一粒药丸子，是前次赵璲立了功圣上赏给他的。琼华露可解世上上百种毒，可谓是万金都难得。
这会儿赵璲却叫四方去书房的多宝阁里拿来，四方一愣，难不成公子要把琼华露给那祖宗吃了？
四方虽替赵璲肉痛一阵，却也不敢置喙他家公子的做法的，上前把大氅和木盒递给他，才快步去了书房。
赵璲拾阶而上，寒风吹得他衣摆飘起，他反而不觉冷，心里倒越来越热了。
第110章 偷吃的赵璲
撩开六角亭的布帘，果见那不省心的正盖着斗篷躺在石板上做春秋大梦呢。
赵璲给炭炉里加了点新炭，随手把大氅搁在石桌上，这才走到梨香跟前蹲下。瞧她睡得脸蛋儿红扑扑，像是擦了上好的胭脂，连唇上也像染了樱桃汁，引得人想上前吮一吮。
想到她这副模样方才定也被四方瞧去了，赵璲凤眼锐利起来，心中就更不爽快。
他伸出两指捏住梨香的鼻，在她睫毛颤起，欲张口呼吸时，他嘴角扯起一个弧度，随即抬起另只手又捂住了梨香的唇。
梨香醉得深沉。仿佛置身于一处漆黑密闭的空间，空气越来越稀薄，她呼吸渐喘，却怎么也睁不开眼，她只能在梦中四处拍壁，以寻求缝隙之处。
在现下，这石亭内，梨香也不过是软软的抬手挥舞了几下而已。瞧她快憋不过气儿了，赵璲放开了手，低头又是朝她红唇上重重一咬。
梨香吃痛得眉头皱起，却仍是没醒来，只欲翻个身子躲过令她吃痛的人。
赵璲本没那个兴趣去和个醉得不省人事的醉鬼来一点什么，不然也不会叫四方去拿琼华露了。只也瞧不得她这么舒坦，当下便掰过梨香肩膀，垂头印上她的唇撬开了她的齿。
本想先惩罚她一番，奈何她口中有着将军泪的醇香，又掺杂着她的梨子的甜味儿，赵璲便不舍得再丢开，一下又忘了不想让她舒坦的想法。
炭火烧得极旺，亭内暖意浓浓。
若是梨香清醒着，也得夸一句赵璲，他的口舌之技法与日俱增了，倒是极极好的。这不，即使她醉着，也享受般的娇娇呢喃，手也不自觉地搭上了赵璲的腰。
赵璲本意不是想这样，但又被她引得越来越沉.沦，一时也放肆起来。
四方刚上到石亭前，就听见里头小猫儿似的哼声。他脸一红，踌躇着该不该进去。若是打断他家的公子的好事，他可不想再触霉头。
赵璲倒也没色令智昏，四方的脚步声上到半路时，他就听到了。只不过他此刻脸上有暗恼，僵着脸起身，把裘皮大氅扔到梨香身上，连她的头都盖住了。才开口道：“进来。”
四方眼睛不敢乱瞟，进来后把一只拇指高的瓷瓶搁到石桌上，之后便想退下。
赵璲却瞪他一眼，“把这碍眼的给我弄下去。”
四方这才意识到这石亭内还有个昏睡不醒的东沁呢。于是四方便当起了苦力，把东沁往背后一驮，跟驮麻袋似的，心里还嘀咕，没想到这丫头还挺沉的。
等下了山，四方才意会到，不对啊，公子怎么不抱着姨娘下来？
赵璲给梨香服了琼华露后，也没抱她起来，还让她在那躺着，自个儿却坐在石桌旁饮起将军泪来。
一刻后，梨香悠悠转醒了。她脑袋还有些混沌，一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只觉身下的床板硌得她的背太难受了。睁开朦胧的眼，头顶不是床帐，而是一盏灯笼，以及四根石柱。
梨香揉揉太阳穴，这才忆起她之前与东沁和四方来这石亭里饮酒来着，怎么就躺倒地上了？
她浑身有些无力，撑起手想坐起身，才听她斜后方一道带着凉意的声音响起，“醒了？”
梨香一怔，微转头瞧去，那棺材脸般的，可不是她的便宜夫君赵璲么。
他今夜不是不回府么？
梨香刚想开口说话，才觉自己舌尖有些痛，一摸唇，感觉唇上也刺刺的。她皱起细眉，狐疑地看向赵璲。
察觉到她的眼神，赵璲一本正经，仿佛方才他对梨香做的那些事儿不是他干的似的，“看我做什么？”
梨香缓缓起身，半眯着眸子，“你方才有没有对我做什么？”
赵璲唇一扯，似是轻讽，朝她投去淡淡一眼，“我能对你做什么？”
他抿一口酒又道：“我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对个醉鬼做些什么。”
梨香一噎。随后美目一转，秀眉扬起。几步走到赵璲身旁，弯下腰，伸出食指一点他的唇，勾唇笑了。
“夫君啊，下次再偷吃，记得擦干净嘴。”
第111章 这两口子都不是好人呐
寒风又起，帘子飘开一角，烛火轻晃，在美人颊上投下一片阴影。
此夜星辰挂树梢，又是谁于风中等良人。
美人的一丝鬓发调皮地沾上嘴角，又随风忽上忽下，像是扫到了美人面前的冷峻郎君心尖上，令他想替她把发丝勾到耳后。
但郎君还是忍住了欲抬起的手，不理她揶揄的眼神，依旧面不改色道：“胡言乱语。”
梨香就知赵璲是个惯会心口不一，假正经的。见他不承认，也不由他再狡辩，这回伸手用力搓了下他的唇，递到他眼下，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巧笑嫣然，“哎呦，赵大人您瞧，这是什么？”
梨香白玉般的细指上沾着一点红，再细看还有丁点儿粉末。她双指捻了捻，故作疑惑道：“妾身唇上的口脂膏，怎会到大人您的唇上呢？”
这口脂是前些日子东沁刚给梨香新制的，还替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儿，叫花颜久。
为使口脂不易掉色，染上唇后更持久，东沁没有用牛脂来制，而是用了更难得的上好虫白蜡，掺入余甘子油，再浇上蜀葵花捣成的花汁，随后混合烧制而成。
这样做出来的口脂，不仅颜色饱和，即使食饭时也能经久不掉，且还有润唇的功效。
这就是为何叫花颜久的由来，东沁那丫头当时可是得意了。从那时起她就在自己腰间的荷包里常备着这花颜久，为的就是让梨香在她家公子面前随时都能光彩照人。
托了东沁的福，这花颜久平日里要用余甘子油擦拭，才能去除干净。赵璲方才偷香窃玉，与梨香口舌相.缠那般久，当然沾到了一些口脂到他唇上了。
这会儿两人的唇上其实都斑斑驳驳的红，着实不大好看。
听梨香一口一个大人的唤，赵璲被她揭穿也没羞，一伸手就把她拉坐到自己腿上，贴着她的耳朵道：“你怎知不是你缠我？”
“我方才醉了！”梨香才不承认是自己缠他呢，她都睡得天昏地暗了。
“这酒呢，叫将军泪。”赵璲轻轻勾起梨香一缕头发绕在指尖，“只饮一杯便能迷人.心智，令女子放.浪形骸，做出不同于寻常的大胆之事。待人醒后，却又像失去了记忆一般。”
赵璲神色自若地胡诌，但梨香仍不信，美眸一瞪，“方才你也饮了，怎就没事？”
“我是男子，对我无效。”赵璲伸手刮了下梨香的下巴，“方才你为何倒在地，你可记得？”
梨香还真不记得，她狐疑地看向赵璲，见他面色镇定，眼神不似作假。她盯着他看了一眼又一眼，赵璲都从容自若。
“这么说四方也与东沁成就一番好事了，在山下做野鸳鸯呢？”梨香幽幽问道。
“他俩什么好事？”赵璲一时不察被梨香绕进去。
“呵。”梨香拍下赵璲的手，夺回自己的乌发，讽道：“赵大人若是丢了这锦衣卫统领的差事，或许去当个江湖神.棍也能养家糊口。”
赵璲也不恼，在她耳边闷笑出声，“伶牙利嘴。”说着手抚上梨香的背，让她头转过来与他鼻尖对鼻尖。混着酒香和甜香，赵璲由开始的慢慢轻啄，而后渐渐加深。
梨香虽服了琼华露解了醉，但人还是软软的使不上气力。况且赵璲的吻不令她生厌，反而是极喜欢的，所以便也由了他。
石亭内渐渐升温，氤氲着浓浓香气。衣衫间簌簌声伴着奏，配合着郎君略微沉重的呼吸声和女郎娇腻的轻哼声，宛如一首风月曲子。
赵璲把裘皮大氅平铺在石桌之上，抱着梨香轻放上去。梨香没感觉到凉，或许饮了将军泪的缘故，确实体内暖烘烘，人也有点儿兴致勃勃。
她抬起一只脚抵在赵璲的胸膛，咬着指尖妖娆的掀起眼帘，轻启红唇，“客官，来玩啊。”
赵璲嘴一扯，应下了她的话，“小娘子几金一夜？”
梨香嘻嘻一笑：“万金。”
赵璲解了腰带俯身下来，“你的琼浆玉露倒贵得很呢，在下可用不起。”
梨香收回腿，挑眉道：“你若伺候好了我，便赏你这一回。”
赵璲大笑一声，抓着她的腿一按，“好大的口气。”
梨香不甘示弱，“不服来战。”
这两人在做这般事时也开始切磋，倒不知是个情.趣，还是定要分个高下。
不过今日是梨香棋差一招，谁叫她引了将军泪使不上力呢，想回击一番，又被那胜之不武的人按下。
“趁人之危，小人也！”梨香只得以舌攻击了。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赵璲回。
得，两个都别想做好人。
赵璲也是不一般的伟丈夫，当真能屈能伸。虽然想着与梨香共赴逍遥神池，但仍忍住，故意使梨香不上不下，在她快意乱时，才贴着她的耳，一字一顿道：“郑 梨 香。”
梨香顿时一个激灵，雾气蒙蒙的眼瞬间就变得清明。
见她这反.应，赵璲轻呵一声，手抚上她的后颈，语气森森的冷，“嗯？阿梨？”
梨香起初的惊吓过后便也很快镇定下来。赵璲若真想处置她，也不至于最后还与她做一回这档子事。况且她觉着就算他现在瞧着面瘫一样冷脸，但身体倒是诚实地紧，应当还是对她兴趣甚大。
而且看样子他应当只是知晓了她假扮郑嫦月这一件事，于是她轻吁出一口气，淡定道：“你何时知晓的？”
赵璲见她被揭穿身份还如此平静，心中不大痛快。他不痛快，梨香也别想痛快了。见她皱起秀眉忍住溢出口的闷哼声，他才满意地不答反问道：“骗得累么？”
梨香心知不该此时激他，但赵璲这人简直阴险，不仅趁人之危还故意使她痛，于是她讥笑道：“没想到北镇抚司多了一项新的刑讯之法，得是由赵大人亲自上阵，使美男计于床笫之中，民女甘拜下风。”
第112章 梨香戏赵璲
《诗经·月出》中所道：“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月光普照，美人姿容娇美。
赵璲脑子里不知怎的突然闪出这句话，却用来形容当下的梨香再合适不过了。
他上裳完好，只松了金玉莽带，他身前的女郎却是敞开了衣襟，露出细秀的锁.骨和白皙一片。月色合着烛光，仿佛又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暖光，她似妖似仙。
赵璲喉头滚了滚，美人如此样貌确实虽甚得他喜爱，但她吐出的话却是那么不中听，还编排起他来了，甚至还带着点儿挑衅。
他剑眉一扬，扯扯嘴角，出其不意地又令她小痛一下，“嘴硬，该罚。”
梨香也不恼了，嗤笑道：“是哩，哪有赵大人您软。”
这话可谓是语带双关了，任谁人听着好似都有点讽刺男儿本事的意思。
赵璲也不例外，脸倏地一黑，舌顶下腮帮子，皮笑肉不笑道：“或许你喜欢玩点新花样，瞧瞧我是否真的......”他俯身贴着梨香的耳朵，慢慢吐出最后一个字。
对于赵璲很积极地身体力行地在否认方才她的话，梨香闭眼不理，咬唇不让自己出声，而后在心中默念心法。
不试不知道，一试梨香才觉，她饮下的将军泪似乎令她经脉更活络强固了，丹田里也有一股股暖流流窜，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快溢出水珠。
梨香动了动手指，趁赵璲半眯着眼专心致志勤劳地办事时，悄悄朝他身后兰花指一弹，布帘右下角瞬时被她内力所弹出一个小窟窿。
她不仅能使力了，好像还比之前强了一些。梨香收回手，转而抱上赵璲的腰，眼弯弯，唇弯弯，“大人，如今你知晓妾不是那郑嫦月，要把妾赶出府么？”
她双眼水润，眸里含情，又是一副舍不得他的样子了。赵璲冷哼，也不给她个直接说法，“看你表现。”
梨香心里“切”一声，抬头啄了赵璲的脸颊一口，柔柔道：“夫君是如何知晓我身份的？我...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对于“郑嫦月”这个人到底是谁，赵璲并不在乎，他想让谁是谁就是，如今他觉得他现在身下的这个便很好，即使她原本是个小丫鬟。
这些赵璲却不想与梨香说的，也不想那郑嫦月出现在世人眼前。她为何被梨香顶替身份，这中间种种缘故，他自会派人调查清楚。现下她还有些用，就先和那郑穆一起关着吧。
梨香主动送上香吻令赵璲很受用，所以他道：“只要你今后对我无隐瞒，我便不计较此事，你仍可一直跟着我。”
呵，这可说不准呢。梨香心里腹诽，面上却乖乖点头，娇娇问：“夫君说的可是真的？”
“君无戏言。”赵璲道。
“我还有一事要问夫君。”梨香又道。
“何事？”
“夫君对我欺骗于你，于是方才对我略施小惩，可夫君欺骗于我，却当无事发生，当真是我弱女子人善可欺么？”梨香两眼汪汪地望着赵璲。
赵璲蹙眉：“我何时骗你了？”
梨香指指自己的唇，意思是他方才偷香窃玉却死不承认的事，“我是否也能小惩夫君一番？夫君既是大丈夫，应当不会跟个小女子赖账吧？”
赵璲脸僵了僵，方才偷亲她被抓个现成，确实有点丢面儿。他不愿再提及这个话题，低头以唇堵住梨香的嘴，“夫君是天，夫君说什么都对！”
嗯哼，想赖账？梨香刚想有所动作，就已听见石阶上有急快的脚步声传来。赵璲当然也听见了，他已听出是四方的脚步声，料他也不敢擅闯，当下便没停下，仍缠着梨香。
四方头疼地抚着额，他实在也不想做这种扰人好事的仆从。只刚才徐机深夜亲自上门，说是有要事与赵璲禀告。四方瞧他面色严肃，若真有要事也耽搁不了，这才上小山来通禀赵璲。
在半山腰，四方就已听到依稀的说话声，到近前了，入耳的声音令得他都有些面红耳赤了。此时见里头还没停下的意思，四方垂头不敢多看，梗着脖子，飞快道：“公子，徐机求见。”
“何事？”赵璲终于顿了顿，问道。
这布帘虽厚不太透，但里头点着灯，从外头看也能看出模糊的影子。梨香当然没有赵璲这般没脸没皮，见他还不收手，干脆旧恨加新仇，趁他一个放松时，抬脚就朝他的胸膛踹过去。
“徐机说有要事禀......”四方还未说完就听石亭里头“咚”一声，似什么东西落地了，但他仍不敢抬头望，只得垂头闭嘴不言了。
赵璲不察被梨香踹个正着，脚下又绊到了边上的石凳，这才跌坐在地，正巧跌了个屁股蹲儿。
上裳完整，下裳却松松垮垮地吊着，亵裤也落到了膝弯处，露出一截蜜色有力的腿，好一副狼狈的模样。
梨香拢好衣衫坐于石桌上，见到赵璲的囧样儿，一个忍不住就大笑出声，笑得肩膀直颤。
赵璲还在怔愣，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二十有四的人生里，竟有如此丢人的时候。梨香却跳下石桌，弯腰凑到他面前，“夫君还真是身轻体软呢。”
赵璲黑着脸以掌心推开她的脸，边提裤子边站起身，快速拾掇起自己来。
梨香还在边上笑，“罢了，夫君已经如此了，妾就原谅夫君这一回。”
到底谁原谅谁啊？赵璲一言不发，待穿戴整齐后，把裘皮大氅往梨香身上一罩，从头到脚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口气跟冰一样，“闭嘴！回头再收拾你！”
里头梨香得意的声音传来，“夫君可不要恼羞成怒呀。”
四方只愿自己没长耳朵，听不见里面那两人说什么闺房话，做奴才的，命苦呀。
果然，赵璲把梨香往肩上一扛，丁点儿也不怜香惜玉了，梨香不依像虫儿一般的扭。
赵璲一巴掌拍上她的臀，“安分点儿！再动点穴把你扔这儿。”
算你狠。梨香见好就收。
出来时，赵璲瞪一眼四方，没好气的说：“下去！聒噪！”
“是。”四方心里苦，大气不敢出，转身朝山下走。
徐机在书房等候着，赵璲把梨香一股脑儿连人带氅扔到卧房的榻上后，这才踏步去了书房。
赵璲进了书房后，坐在书案前给自己倒了杯凉茶，随后“咚”地扣在桌上，“何事？”看着徐机，脸色阴得不行。
第113章 来访之人
赵璲平日里在人前不怒自威，在忠心的下属面前也少有笑脸，但如此的没有好脸色，徐机还是头一回见到。他鹰一般锐利地眼盯着你，叫你自个儿便先软了气势。
徐机头皮有些发麻，不知大人今夜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他便不再废话，朝赵璲行礼后，垂眼开口道：“留在应县的暗探刚刚送来消息，他们一路跟着郑荣到了京城。”
赵璲背靠着梨木交椅上，闻言也有些讶异，双手交叠与胸前，抬眸看去，“郑荣来上京了？”
徐机点头，“是。据暗探所说，今日一早他便入了京。”
赵璲有些不快，郑荣的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也没有急到令徐机深夜亲自登门禀告，结果坏了他好事。赵璲口气便又不好了，盯一眼徐机，“这点小事值得你深夜来扰我清净？可是太闲了？”
徐机忙道：“属下还未说完。郑荣到京后，上午便进了一家客栈，一直到酉时过后也未出。但就在两刻前，他突然带着护卫去了北镇抚司求见大人您，说有密事要告发。属下接到消息，恐郑荣确要吐出房州之事，思虑再三，便来了大人府上，还望大人决策。”
赵璲下腹的火已慢慢退下去，人也恢复了往常的淡然无波。此时听徐机说到正事，立即把想回去收拾梨香的心给收了。郑荣竟敢自投罗网入了京，且还找上他。郑荣如此有恃无恐，背后定有不可言说。
赵璲直起身子，问道：“他人现在何处？”
徐机答：“属下怕他反悔逃脱，已派人监视着他，现下他正在北镇抚司的南院里。大人可要前去？”
赵璲正有气儿没地方发呢，去治治郑荣那个老匹夫也不无不可，便理理下袍起身，“随我去一趟。”
徐机跟随在赵璲身后，四方在门外的廊下等着。四方见赵璲这会儿更深露重的还要出府去，便拿来大氅给赵璲披上。
赵璲本都几步走远了，脚下一顿，又转身示意四方过来，面上看不出情绪，“把院门给我守紧了，别让那只兔狲溜出去。”
“啊？”四方一头雾水，赵璲扔下这句话就大步出了临风院。
留下四方在风中凌乱好一会儿才意会过来，公子说的兔狲该不会是现在屋里头那位祖宗吧？四方捂嘴小声一笑，公子是说她粗野吧？
四方领会了这兔狲是谁，徐机倒没那个先见之明领会，他哪知私下的梨香是何模样呢。出了院子，徐机边走边问：“大人院里养了兔狲了？我听说那小东西与猫儿一般大，却比猫儿还野，还能猎捕野兔呢。倒是真不能让它跑了......”
“你今日话怎这般多？”赵璲斜他一眼，面上犹显不快。
“......”徐机觉得今晚的大人浑身寒气逼人，像吃了炮仗。
赵璲顶着一张冷脸进了北镇抚司，之后便来到他办公的南院。推门而入，果见郑荣在里头等着。
郑荣立即上前行礼，“下官拜见赵大人。”
上次见赵璲，还是在半年多之前，这年轻人的气势比之以前更甚。他远在扬州府的一个小县里，京城的种种他只摸到一个边儿，怎能意识到这眼前人本事是如此大，郑荣心中懊悔，当真是自己失了算，被赵璲捉到把柄。
此次郑荣进京也是被逼到绝境，实属无奈。
几月前，他的夫人小刘氏为了给他不争气的儿子郑穆填补其中欠下的赌债窟窿，竟然偷偷摸摸拿出了当初赈灾所印发的银票去给那些人，他知晓后勃然大怒。
去岁房州洪灾之事本就在他心里如石头般压着他，日日提心吊胆，生怕哪一日会生出坏事，结果竟被这女人坏了事，郑荣气得当场便打了小刘氏一巴掌。这些银票他本想以后想方法换成普通银票，现在却流散出去，怎能不惹人生疑？赵璲就是其中一个，当初他远从京城过来，郑荣心知，他要查的远不止金陵及应县女子失踪案这么简单。
果然过不久，郑穆突然失踪了。郑荣想不到还有何人有这本事在光天下日里悄无声息掳走一个人，且郑穆除了惹了那些与他一样好赌的混账，旁的有本事的他倒从来没结识过。
郑荣日夜辗转愁容满面，只想到一个人，便是早已离开应县的锦衣卫统领，赵璲。他醍醐灌顶般从榻上坐起，若是郑穆真被赵璲捉去了，说不好办也好办，说难办也不难办。
难办的事，若叫他放了郑穆，他郑荣自己必要吐出些什么值当的信息。好办的是，他的女儿郑嫦月如今正在赵璲府里，虽是个妾室，但她若深得赵璲喜爱，或许看在她面上，可以给郑穆网开一面。
郑荣的算盘打得是好，败就败在这郑嫦月手上了，他怎知他的真女儿早就为情私奔，让个小丫鬟顶替了她的身份呢。
再说回来。赵璲对郑荣这老匹夫当初的不识相已有不满，现在又扰了他的好事，他哪能给郑荣好脸色看？当下往交椅上一坐，也没正眼瞧他，冷声道：“郑大人不远千里到我北镇抚司，可为何事？”
“还请大人放下官犬子一马！”郑荣扑通一声跪下，以额触地，行了个大礼。
赵璲换了个姿势坐着，往椅背上一靠，慵懒道：“哦？郑大人说的话，本官怎么听不懂？”令徐机给他沏了杯茶，吹吹茶尖儿，又道：“郑大人若是找失散的儿子，应当去多请些捕头。”
郑荣只得道：“看在小女嫦月的份上，还请大人放了她的兄长。”
本以为提到郑嫦月赵璲会有些恻隐之心，哪知他面更冷了，“呵。明日我就可将她送回郑家去。”
郑荣一听，这招也不行，顿时心急如焚，心下一横，又道：“还请大人救我于水火之中！”
“哦？郑大人好好的，怎么需要我救？”赵璲依旧不主动提任何一事，给他轻飘飘地挡回去。
“下官...下官知晓房州洪灾一事，还请大人宽宏。”
这老匹夫不见棺材不掉泪，临到这会儿才说到要处。轻叮一声，赵璲合上茶盏盖儿，才递给了郑荣今晚这第一眼，“郑大人何不早些识时务？晚了。”
第114章 交代
赵璲一夜未归。
而被赵璲所说的那只兔狲心情倒是好的很，不仅睡得香还吃得香。
此一战，应当是兔狲梨香赢了。
赵璲将她连人带氅一股脑儿扔到榻上后，梨香也没恼，咕噜滚一下爬起来，露出红彤彤又狡黠的笑脸，并且还不怕死的朝快离去的赵璲飞去一眼，眼里满是揶揄和得意。
她算准了赵璲当下有事要处理，肯定不会有那闲工夫与她在掰扯甚么。果然，赵璲面上有尴尬之色，也只是瞪了她一眼，随后转身大步离去，在梨香眼里倒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意思。
赵璲走后，梨香便又哈哈笑了。任谁被他人看见自个儿掉裤裆的场面，都会恨不得当场羞愤而死吧？何况还是这位平时一本正经，威风禀禀的赵大人？
梨香在榻上滚了几圈，笑得肚子都痛了，心想若是叫个画师画下方才那场面就好了。
待笑累了，梨香唤来四方。因着东沁那小丫头也醉着呢，梨香便叫四方给她备了热水沐浴，又叫他去小厨房弄点吃食来。在石亭和赵璲那一场，着实也饿得肚慌了。
梨香可谓是潇洒至极，吃饱喝足后美美地去会周公了。
...
赵璲可没梨香那般惬意。
他唬了郑荣一通，说他不识时务，晚了，郑荣当即吓得连连磕头，“还请赵大人救命！下官来世定给大人做牛做马。”
个老匹夫，也狡猾地很，说甚么来世。赵璲嗤道：“郑大人怎知你会有来世，而不是下十八层阿鼻地狱呢。”
郑荣见赵璲有些不耐了，怕越拖越恼了他，当下也不敢与他继续打秋风了，磕头吐出他所知道的实情，“下官曾经也是饱读诗书之人，懂得礼义廉耻。去岁房州伊始，下官也为房州百姓日夜担忧......”
“少说废话。”赵璲指敲案桌，神情不耐烦的很。
郑荣被他眼神一吓，咽了口唾沫继续道：“朝廷拨给房州赈灾的银两本与下官这个千里外的小小县丞无关，下官也无能耐手伸那么长，也没那个胆量啊！”
“那为何朝廷拨给房州赈灾的银票会在你手中？你夫人一出手就一万两，恐怕你那府里还有不少吧？”一旁的徐机问道。
郑荣深叹一口气道：“哎，怪我娶了个溺爱孽子的夫人。下官教子无方，那不孝子不学无术，不知何时养成了好赌的习惯，家中钱财本就不多，加上我应酬打点，很快就捉襟见肘。正当我为了那不孝子的赌债而发愁时，某一日夜里，有人给我送了封信，里头是一万两银票，要求便是要听信上的人安排。”
“信上说了什么？”徐机又问。
郑荣道：“当初金陵女子频繁失踪的案事闹得挺大，已被圣上知晓，当时应县也有出现相似的案件，那信上所言其一便是，令下官不要管应县的案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可，若是上头有人来查，也不许吐出一言。”
“见此事对我而言只不过是举手之劳，毫不费力，于是下官便见财眼开了，还望大人饶恕下官一命。”郑荣又叩首道。
赵璲仍不开口，徐机又道：“那其二呢？”
郑荣回道：“其二便是，那人时不时会派人送几沓银票到下官府上，令下官代为保管，但过些时日，他又派人取走。”
“你可知那信的主人是谁？”赵璲终于开口了。
郑荣摇头，“那人每次派人送信都是街边的乞儿，次次都是不同的乞儿，就连送几沓银票时也是那倒夜香的深夜前来，也是次次都不同，下官真不知他真面目是何人。”
“对了”郑荣一拍额头，“下官某次交还银票时，那接头的无意说漏了嘴，提到什么教。这...我一时又想不起了。”
听郑荣提到什么教，徐机和赵璲相视一眼，却都没开口询问他，心中已有了数。
“方才你为何说叫大人救你？”徐机问道。
郑荣又叩首，“大人有所不知，在下官来京前些日子，每到深夜，便有箭矢射于我房中，并留下恐吓之言，下官实在夜夜提心吊胆，这才上京求见大人。”
郑荣心里有数，他已猜到是给他银票的想灭他的口了，只他还不知那人为何不直接下手，却日日恐吓他。郑荣哪里想得到，之所以那些人没立即了结了他，只是因为从半年前开始，恰巧赵璲派的暗卫也同时在监视着他，那些人也恰巧在三月前才想灭郑荣的口。
碍于怕被赵璲的人发现端倪，那些人也只能做恐吓之事，这倒便宜了郑荣，很凑巧地被赵璲的人捡回一条命，只是他自己还不知这其中缘由罢了。
郑荣不知，赵璲却是想到了关键，郑荣此时应当是安全的，但他也不想让这不太识相的老匹夫放下惊恐的心，当下便道：“我派人快马送你回应县，别漏露了马脚，那些银票给我藏好了，少一张就剁你一根指。不该说的话也别往外嘣，否则小心郑穆的脑袋！”
郑荣听罢跪行几步道：“大人，应下有人要杀下官啊，求大人......”
赵璲打断他，道：“我说你三更不会死，你就会活到五更！”
这是他目前不会身死的意思了，郑荣松一口气，随即又想到他那孽子，便试着开口道：“赵大人，下官那犬子...可否让他随下官回应县？”
赵璲唇勾着，似笑非笑，“好啊，你俩只能活一个，选吧。”
郑荣并不是酸腐书生，知道赵璲是想用郑穆来牵制他，谁叫那不孝子是郑家唯一的独苗呢，郑荣只得闭嘴不再多言。
赵璲瞧他老实了不再废话了，便令徐机去差人送郑荣快马回应县，毕竟郑荣还要留在应县引出大蛇，他此次进京，本也是赵璲暗卫的一路护送，不然他早就在进京的路上身首异处了。
待郑荣刚要被徐机领下去时，赵璲想起一事。那郑嫦月正被她关着，她这个人可有可无，虽说给她吃一口饭关着她也无甚大事，但赵璲心里始终觉得这女子在这儿对他没半点好处。
京中已有不少人知晓他纳了一个小县丞的女儿为妾，他母亲赵夫人已多有不满，若是被她知晓梨香真正的身份，再加上这么大一活人的真郑嫦月留在上京，对他来说也是件麻烦事。
赵璲思索片刻又唤住郑荣，决定让郑荣把他那其貌不扬的女儿给打包带回去。
“郑大人，有样好东西要赠与你。”
第115章 梦境
好东西？郑荣疑惑转头，却见赵璲唇边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多谢赵大人。”郑荣也不敢多问，既然这阎罗赵璲要送，他也不敢不要，总归应当不是什么吓人的东西。
赵璲要送的，还真是吓到他的东西了，见到郑嫦月时，郑荣一脸惊诧，手指着郑嫦月，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是月儿？”
也不怪郑荣见到郑嫦月如此震惊，郑嫦月先是被薄情汉抛弃，心思就郁郁起来，整个人瞧着要比先前老了几岁。之后又在外流浪几月，日日扮作乞丐，风吹露宿，吃个饱饭的时候都少有，于是人便瘦脱了像，皮肤蜡黄，与一老妪也差不多了。
这会儿郑嫦月被徐机带出来在一间房里见郑荣，身上仍是那身破破烂烂的乞丐衣裳，头发蓬乱着。
见到郑荣时，郑嫦月也不可思议，还以为郑荣慈父心终于发作了，要接她回去，当下便扑到郑荣身上，大哭道：“爹......”
郑荣虽与郑嫦月许久不亲近，这会儿见到他唯一的女儿如此糟糕的模样，心中不忍，倒也真生了几分慈父之心，“月儿，你怎会在此处？你不是在赵府里吗？”
郑嫦月一听，随即想到自己还没向她爹说出真相，不仅如此，她还要揭穿那梨香真正的身份，“爹，我跟你说，那梨香......”
刚吐出梨香两个字就被徐机打断，“郑大人，大人令你速速出京，若晚了，大人可不保你的项上人头。这位呢，就是大人要你带回的东西，不得有误！”他指了指边郑嫦月。
还是小命要紧，郑荣也顾不得表演父女情深了，也不管赵璲为何突然将郑嫦月送回，便安抚郑嫦月道：“月儿，如今多事之秋，你还是随父亲回应县去，赵大人也是为我们好......”
“不要！”郑嫦月听到方才徐机的话已然惊了，赵璲要送她回应县？她好不容易找到她，她哪能让梨香那个臭丫头顶着她的名头在他身边，她才不要回去，她不能回！
郑嫦月大叫一声后，整个人便瘫软在地，四肢抽搐几番后便口吐白沫，眼白已经翻出，瞳孔涣散。
郑荣一惊，当下抱着郑嫦月呼救。徐机眉头皱起，想到赵璲留着这女子或许还有用，且他虽在外的名声差，但赵璲本身却也不是个滥杀之人，何况还是个无辜的弱女子。
思索一番后，徐机令人将抽搐不止地郑嫦月还关押到之前的屋里，随后派人去请郎中。这样子，郑嫦月是走不得了，徐机只得吩咐人先带着郑荣出京，郑荣朝他道了谢后，便头也不回地随暗卫去了。
随后徐机又进了南院，把方才的事与赵璲说了一通。
赵璲敛起剑眉，“也罢。”事已至此，待那女子康复后将她谴回去也不是不行，左右不过是个不足挂齿的人。
徐机又道：“大人，您觉得方才郑荣的话可信么？”
赵璲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语气淡淡道：“几分真几分假，也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小喽啰罢了。”
“郑荣方才所说的教，属下猜想就是复兴教了，这个他应当不敢胡说。”徐机说道。
“既然他都抛出来饵了，我们没有不上钩的道理。”赵璲睁开眼，眸里清明一片。
房州距离应县千里之外，当地官员若是贪腐再舍近求远地藏匿灾银，也不会去到那么远找个替死鬼。定是灾银还未到房州时，就已被人截了，随后才分散到四处。
房州洪灾乃五十年一遇的大天灾，村落被洪水摧毁，百姓流离失所，稻田遭殃。圣上大痛，开了国库赈济房州。但不仅是印发的银票，还有一箱箱金银元宝，到达房州时已剩十之一都未到。甚至是给灾民的白米和糙米，大半也都变成了糠。这最终令得房州饥民增多，甚至易子而食。
当今圣上李镇并不是位昏君，反而他是位不可多得的明君。但君有君的不足之处，李镇多疑而自负。
他为了制衡，独宠三皇子李恪，散了东宫太子李麟的权力，大皇子李恒却又被他放在军部。底下还有些小的皇子，李镇还没顾及得上，毕竟几岁的小娃儿，不足为虑。
而房州这场灾，既是天意但有没有人祸呢？三位皇子间的暗流涌动，李镇他能不知？只不知道究竟是谁，做了令几万万人于惨绝人寰人世中的刽子手，还是都参与了？
赵璲深深吐出一口气，他负手站于窗前，蓦地唇边浮出自嘲的笑，他在世人眼中，何尝不是一个罪孽深重的刽子手呢？
这一夜许多事，赵璲有些疲惫，他宿在了北镇抚司南院的厢房里。
烟雾缭绕，混沌不明。赵璲觉得自己进了无界空间，满是虚无，尽是缥缈。
四下漆黑，突然下起了急骤的雨，山林间阴风阵阵，如孩啼。四周无人，尽是绵延的山脉，只余骤雨与落叶，伴着风声呼啸。
深夜老林，寂静山岭，应当无人敢来此地，但赵璲却见着一个人的背影，他一手执剑，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前行。
那人脚步缓慢，剑尖上有血丝混着雨水流下来，再没入泥土。赵璲再定睛瞧去，那人胸膛破了一个大窟窿，只一寸便是心脏。
他走到一处后，双膝跪地，剑插在地上，他头垂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赵璲走近了才听清，他呢喃的是，“阿狸，阿狸。”
之后他再无声息，像一座石像长眠于此地。
赵璲不知怎的心中竟突然大痛，像心脏被震碎了般。他走到那人面前蹲下，撩开他披散的发，发现那人竟是他自己。
他与他的面容如同复刻。
再抬头瞧去，自己正前方的正是皇陵。当即喉咙一热，吐出一口血。
赵璲惊醒，仍是在北镇抚司的南院中。夜，还未过去。他一摸嘴角，却真的有一丝血迹。
他为何会做这种梦？
阿狸又是谁？
第116章 禁足
四更天，天似笼罩着暗色的纱。
赵璲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抬手抹去唇边的血迹，紧皱眉头，心中不解。
他一向很少梦魇，方才那梦里却处处透着古怪。梦里的人和自己面容一样，应当就是他自己，但他怎会梦到自己受那么重的伤，且还去了皇陵？
更古怪的是，他为何要去皇陵？是要找谁？那被他唤作阿狸的人，是何人？
赵璲闭眼揉揉眉心，那地方他在梦里瞧着很是陌生，应当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皇陵。至于那“阿狸”，是否是他晚上那会儿唤梨香“阿梨”才使他幻化出来这么个人？
赵璲最终把这场怪异的梦归咎于自己近日太疲倦所致，或者是他与梨香厮缠多日，竟使得他梦里头都会想到她？
想到这儿，赵璲脸上也浮现出了点儿古怪的表情，他不愿承认这个解释，又是一副冰山脸般，干脆起身穿衣打拳去了。
...
南尘已经被赵璲罚在北镇抚司里的禅室里“面壁思过”多日了，只有清晨才会被放出来透个风，其余时间都在禅室里，不得出。
这会儿南尘也在北镇抚司的练武场上练剑，见到赵璲来时，南尘一愣，不明白自家主上为何这般早出现在北镇抚司，难不成就为了来打拳？
“见过公子。”南尘放下剑向赵璲行礼。
赵璲淡淡应一声，自个儿练自己的。南尘见赵璲这般冷淡，似乎不想开口说话的样子，便也自顾自的练起剑来。于是，这一主一仆两个寡淡脸，互不相干的在这练武场里，都视对方无睹。
过了大约半个多时辰，到了南尘回禅室“面壁思过”的时候了，她收起剑与赵璲道：“公子，属下告退。”
待南尘已走远了几步，才听赵璲道：“你回府去吧。”
南尘回头诧异地看着赵璲，被罚的日子还有好些天呢。南尘心里头欣喜，面上仍旧寡淡道：“是，公子。”
南尘会欣喜倒是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北镇抚司里的禅室真不是人待的。说是禅室，其实是一间狭小无窗扇的暗室，里头只有一桌一凳。
她虽是个习武的且耐力也不差，但只留你一条门缝儿，任谁日夜待在这暗无天日的暗室里，都会心生躁意而发疯吧？
再加上待在这禅室的这几日，南尘自觉身上都臭了，她虽貌似少年，但好歹也是个女孩儿，还是忍不得身上如汉子般有汗臭的。
南尘刚想退下，恨不得飞身回去沐浴一番，赵璲又喊住她，板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回去告诉她，让她这几日哪里都不许去。”
这个“她”是谁，自然不言而喻。南尘暗暗叹息，不知主子又做了什么惹了公子不快，怎又被禁足了呢？南尘低声应诺，随即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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