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我们二人拌了嘴,一时生气才有了那样的流言。如今她不是郡主,但还是我凌琛的夫人。”
“今日,她过来也只是感念父恩,来送最后一程,有何不妥?”
刑部尚书高喊的劫法场,和大街小巷传的沸沸扬扬的郡主被休,如今被凌琛几句话就反驳了回去。
一群官兵和百姓目瞪口呆
张永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朝着下面大声喊道:“还不将郡……凌夫人放开。”
按住袁芝瑶的侍卫连忙放手,袁芝瑶一下扑倒了自己父亲的面前。
凌琛扫了眼张永,勾了勾唇角:“张大人,让内人与八贤王告别几句,无妨吧?”
“无妨,无妨。”张永忙不迭的点头。
袁芝瑶跪在袁瑞的前面,指尖不住颤抖,眼眶一下便红了。
“爹爹……”
“瑶儿不哭,爹爹日后不在,你要跟你母亲要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
“你的身子一直是爹爹的心病,你要好生照顾自己……”袁瑞轻声宽慰,像是叮嘱天冷加衣般淡定。
“爹爹,女儿不孝,不能救你。”
袁芝瑶俯身怆然恸哭,声音哽咽破碎……
这时,刑场外再次出现一人。
官兵们相视一眼,没有拦。
八王妃钗环尽卸,一身素衣,缓缓来到袁瑞的面前。
两人相跪而立。
“夫君。”
“夫人……”袁瑞见到来人,声音终是带上一丝哽咽。
一家人自多年前便分隔两地,所渡天伦之日,亦是掐指便能算清。
袁瑞一生光明磊落,为国为民,无愧于任何人,却唯独对不起与自己自幼相识的发妻。
他长年镇守边疆,三五年难得回来一次。
府内一干事务和病弱的孩子都是妻子在操持,他于心一直有愧的……
“夫人,此生缘薄,是我负你,若有来世……”袁瑞哽咽失声,不能再言。
一别几年,再见时却即将天人永隔。
八王妃笑着,眼中却是泪光涟涟,她伸手抚上他的脸庞:“好,只待来世。”
一时间四下寂静,无人再说话,都默默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高呼。
“午时已到,立刻行刑!”
话落,几个官兵正要上前,将母女二人拉开。
“不用,我们自己走。”八王妃冷声道。
她说完,扶起袁芝瑶:“瑶儿,你父亲一生刚毅,我们亦不能丢脸。”
袁芝瑶含泪抬头,紧紧握住母亲的手。
泪意模糊间,才察觉母亲的苍发已然过半,隐在素衣之间,不易察觉。
原来,世间真有一夜白头……
“娘……”
八王妃尽力笑着,脚步依旧稳健,可握着袁芝瑶的手却紧了又紧。
身后传来袁瑞最后的声音。
“瑶儿,不要恨凌琛。”
接着便是刽子手手起刀落的声音……
袁芝瑶不敢回头,只觉漫天的雪渐渐变成红色,天地猩红一片。
她支撑不住,倒在了苍茫的血色之间。
第二十一章
八王妃坐在地上,搂着昏迷过去的女儿,看着刑台上淋漓的鲜血。
整个人已经麻木不堪,连凌琛来到她的面前也毫无反应。
凌琛居高临下的站在八王妃的面前。
雪落在他的身上,化成一缕薄雾,让他整个人如雾中松柏,模糊不清。
他清俊的脸上面无表情,冷冷道:“陛下开恩,允许你将罪臣袁瑞的尸首带回。”
“袁芝瑶已和你们没有关系,就交我带回凌家吧。”
凌琛话落,俯身欲将昏死的袁芝瑶抱起来。
八王妃却猛的抓住他的手,直直的盯着他:“你当初答应她父亲的话,切莫忘了。”
“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凌琛闻言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
他将袁芝瑶抱了起来,径直离开了。
雪越发大了,白茫茫一片,将尽数的血迹和肮脏盖住。
众人散去,一切仿佛不曾发生。
……
凌府,青云阁。
袁芝瑶自醒来,已经这样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睁眼坐了两日。
小桃被凌琛从王府带来,看着自家郡主的样子,心疼不已。
王妃自那日葬了王爷,遣散奴仆后,便闭门不出。
凌琛也忙于朝政,两日没回府。
清冷的青云阁,仿佛无人问津的冷院。
窗外冷雨稀疏,屋内暗无天日,人气淡薄……
袁芝瑶坐在床上,双眼无神,忽然开口道:“今日几何?”
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小桃闻言,略显激动,郡主终于肯开口了。
她小心翼翼的回答:“郡主,今日是冬月十五。”
袁芝瑶侧首望着小桃,她很想问一句,父亲葬在何处?母亲如何?
却迟迟不敢张嘴。
最后只轻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知道了……”
她虽望着小桃,眼底却茫然一片
小桃端着药婉上前:“郡主,王爷若是泉下有知,定然希望你好好活着。”
袁芝瑶闻言眼珠动了动,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低喃了一句。
“对,爹爹要我好好活着,母亲还在等着我。”
说完,她夺过小桃手里的药碗,一饮而尽。
袁芝瑶自幼喝药习惯了,除了从前被凌琛娇惯的那几年外,她从不觉得药苦。
可今日的药,却苦得厉害,苦涩一下从嘴巴蔓延到了全身。
天色将暗的时候,凌琛回来了。
他换上了被烘暖的常服,推开了青云阁的房门。
袁芝瑶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在面前停下,丝毫未动。
凌琛看着她的样子,又想起刑场那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闭了闭眼,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柔和一些:“你父亲对我有恩,以后你在凌府好好做你的凌夫人,我会保你一世无忧。”
可袁芝瑶眼也没抬,只怔怔的问了一句:“你知道爹爹临死前,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吗?”
凌琛没说话,等着她说。
“爹爹说,要我别恨你。”
“凌琛,他让我不要恨你……”
“可是,”她忽的话锋一转,抬头狠狠的盯着他,“我却恨不得食汝之肉,啖汝之血。”
一字一句,恨意滔天。
凌琛神色微变,眼眸沉了又沉。
这时,小桃忽的从外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郡主,郡主,不好了,王妃自焚了!”
第二十二章
袁芝瑶怔在原地,顿时面无血色。
她颤着身子,刚跑到门口,就见远处火光冲天,正是八贤王府的方向!
袁芝瑶如被雷击,摇摇欲坠,浑身抖的厉害,险些站不稳。
她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小桃,快,快去叫救火队……”
她的话还未完,身侧一个身影如疾风般的从她身边路过,往外走去。
“你留在府内,别添乱,我带人去救火。”
凌琛留下这么一句话,转眼就消失在门口。
袁芝瑶想跟上,被小桃拉住:“郡主,阁老大人那么厉害,定能把王妃救出来。你身子才好,外面天寒,就不要出去了。”
“小桃,我不能没有母亲,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咳咳咳咳……”
袁芝瑶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直到满手的鲜血,红得刺眼。
“郡主,算小桃求你了,你的身子本来就不好,你若有什么事情,我怎么跟王妃交代啊……”
短短数日,显赫无比的八贤王府,就已经落败至此。
小桃也忍不住心中的酸楚,抱着袁芝瑶大哭了起来。
深夜。
凌琛回来了。
袁芝瑶顾不得其他,强撑着身体,上前急切的问道:“如何?我母亲可还好?”
即使凌琛身上的浓烟味让她十分不适。
凌琛看着她,黑眸沉沉,错过身,他开始解披风。
“她没事,受了点小伤,不严重,我已经将她和雪球送到乡下的庄子去静养了。”
“就是八贤王府,已经被烧的不成样子了。”
袁芝瑶闻言,瞬间如释重负。
可身子一放松,被压抑的长久的咳意立马翻涌了上来。
她撑着桌子,直到小桃将药递上,喝下,才平稳下来。
只要母亲没事就好,只要母亲没事,她便还有活下去的动力……
房间再次恢复寂静。
偌大的空间,只剩两人。
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近,可是心却早已经相隔天涯。
凌琛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若想你母亲好好活着,你就好好活着,当好这个凌夫人。”
“我答应过你父亲,会照顾好的你的下半生。”
“或者,这偌大的京城,你若可以找到第二个庇护你和你母亲的人,你可以试试。”
袁芝瑶垂眸未语。
凌琛已经将她的一切拿捏住,料定没有人会跟罪臣之家牵扯,料定她只能当这个凌夫人……
“凌琛,你不配提我父亲。”
凌琛握拳的手不断收紧,冷声道:“袁芝瑶,我只告诉你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你父亲手握重兵,皇上早就容不下他。”
“这件事,我不去做,自然也会有人去做,换成了旁人,你以为你还能安然无虞吗?”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凌阁老了?”袁芝瑶冷笑。
她抬起眼,眼中尽是嘲讽。
“谢谢凌阁老亲自求旨赐死我父亲?”
“谢谢凌阁老亲自执刑?”
“谢谢凌阁老让我家破人亡,最后还一脸义正言辞的装好人?”
“若不是你,我们王府根本不会有今日。我父亲不会死,我母亲不会自焚,我不会被关在这里当你的什么凌夫人!”
袁芝瑶气急,伸手将桌上的茶杯尽数拂落在地。
瓷片清脆的碎裂,尤为刺耳。
凌琛眉眼冷厉,铁青着脸看着这一幕,泛白的指节透露着他被压抑的怒气。
“夫人状若疯魔,从今天起禁足三个月。”
话落,他拂袖离去。
第二十三章
凌琛出了青云阁,莫名的烦躁,再加上刚才救火之事,早已经身心疲惫。
他无心再去花雨院,直接去了书房。
花雨院。
李清婉瞪了许久,也没见凌琛的人影,渐渐有些不安。
她的贴身侍女小轻出去打听消息,很快回来禀报。
“姑娘,阁老大人出了青云阁就去了书房,看样子……今晚不会过来了。”
李清婉闻言脸色瞬间一变,眼底的恶毒毫不掩饰。
小轻被吓了一跳,连忙道:“姑娘不必忧心,阁老大人今日定是事务繁忙才来不了的。更何况,青云阁那个已经被抄家,不是什么郡主了。一个既没有权势,又不得宠爱的病秧子,根本不足为惧。”
小轻一番话让清婉瞬间释然。
是啊,八贤王府已经被抄家了,她怕什么?
袁芝瑶已经被休了,凌夫人之位她……
李清婉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她转过头对着小轻道:“你去备些茶水点心,我们去一趟书房。”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