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新年来的早。
家家户户都贴了对联，鲜红的灯笼和不断的炮仗都在庆贺这个新年。
只有莫家。
先前门上贴着的对联已经撕了下来，被纯白的挽联盖住。
门口摆着大大小小的花圈，一路堆放到了巷子边，上面都写着：“沉痛哀悼莫予眠……”
2751机组轮番过来祭拜，还有一些幸存者的家属。
每个人脸上都是沉痛的表情，是对一个年轻生命逝去的惋惜和伤感。
季淮骁和方纪淮抵达莫家时，正巧赶上莫家出殡。
2751机组护送着莫爷爷上山。
季淮骁和方纪淮远远跟在后面，一直跟着他们到山上。
莫爷爷念哀词的声音渐渐传来：“青山不语，苍天含泪……”
许多幸存者泪流满面，不断鞠躬说着：“谢谢莫机长……”
方纪淮推了推鼻梁上冰冷的眼镜：“我很多时候都很搞不明白你，莫予眠那么爱你，你就算不爱她也该给她一个妻子的尊重，怎么能一边肆无忌惮伤害爱人的心，一边和宋向依在医院绯闻不断？”
季淮骁微诧。
他看向方纪淮，方纪淮的表情淡淡的，镜片后的双眼却藏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那情绪像是一记闷棍狠狠将季淮骁敲醒：“我和宋向依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
方纪淮嗤笑：“这话你也就骗骗自己。”
“医院谁不知道你和宋向依青梅竹马，甚至都快要谈婚论嫁，却不知道你早就在7年前就结了婚，和莫予眠。”
方纪淮犀利的言喻，如箭刺进季淮骁的心。
他嘴角绷的笔直，反驳的话像是生铁，重重哽在喉间。
又或许根本没什么好反驳的，因为这些都是事实。
方纪淮看着他眼里情绪变了又变，一句话也没出的样子就觉得嘲讽。
从高中开始，他们就是好朋友。
一路相伴这么多年，终于也走到了末路。
他越过季淮骁，径直走上前，将手里的花摆到墓碑边：“下辈子擦亮眼睛选人。”
说完下山，没有丝毫留恋。
季淮骁依旧站在人群之外，源源不断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入，将他的心切碎……
很久很久之后了，人群散去。
莫爷爷也在众人的搀扶下离开，漫山只剩风雪和他。
季淮骁这才迈着发僵的腿上前，静静伫立在莫予眠的墓碑前。
莫予眠的照片是之前的工作照。
她穿着黑色的机长西装，嘴角微微扬起，眼里盛满了光。
季淮骁抬手去碰，冰意从指尖浸入心肺。
“对不起。”
他声音嘶哑颤抖，像是在隐藏着巨大的痛苦：“医院的流言我并不清楚，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眼眶渐渐发红，季淮骁蹲下，额尖缓缓靠在莫予眠的照片上：“其实你说离婚的时候，我想挽留的……”
“我想问你为什么，可话到嘴边才发现自己没有资格。”
他哽咽着：“我对你不够关心，之前还把你当成秦漾的替身，你想离开也很正常。”
“都是我的错……”
提起那些过往，季淮骁心头疼的像是被人拿尖刀狠狠搅了几下。
泪水止不住的将青石板上的雪砸出一个个小坑，他咬紧牙关，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话：“莫予眠，你恨我吗？”
山林里寂静无声，只有雪花落下的细微簌簌声。
季淮骁悲恸压抑到极致的哭声在墓碑前回荡。
问出的问题也如石沉大海，再也无人应答……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撑着墓碑起身，缓步下山。
路过莫家门口时，那里宾客散去，已经门可罗雀。
季淮骁按紧了发疼的胸口，从钱包里拿出张卡，坚定的走进向莫家。
屋内，莫爷爷正在院子里焚烧纸钱：“儿子对不起，我没能照顾好予眠……”
“吱呀”一声，季淮骁推开半阖着的门，在莫爷爷诧异的目光下，将卡放在桌上：“这是之前予眠留下来的，说是攒着给您养老送终的钱，她一直放在机场，我替他们送来给您。”
莫爷爷愣了瞬，很快反应过来：“你拿走吧。”
莫予眠留在航司的遗物，2751机组的副机长江行简早就送了过来。
这卡想必是季淮骁拿的。
季淮骁临时起意，谎言被识破也不尴尬：“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予眠，本来就是该给她的。”
他收回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了意外，怕您不收，我才扯谎。”
这话比起之前要诚恳的多，莫爷爷心里也舒畅了不少。
但他依旧没有答应：“你拿走吧，要是予眠在也不会收的。”
季淮骁垂眸，敛住眼里深浅的情绪：“密码是予眠的生日。”
接着转身离开。
莫爷爷回过神，艰难起身拿起卡追到门口。
门外却早就没了人影……
季淮骁在风雪里急行，好一会才在一片白茫中找到自己的车。
他脱下大衣，将上面的雪花全部抖落干净后，才上车打开暖气。
车前的挡风玻璃被风雪覆盖，得预热将雪化去才能看清路。
可风雪愈来愈猛，没有丝毫停下的趋势。
季淮骁看了眼路况，打开中控屏上的导航。
上面语音播报：“今日凌晨4时，津海北部等地区出现强降雪，左云和右玉出现暴雪天气，截止到下午3时，左云积雪深度达20厘米……”
“暴雪天气道路湿滑，可见度低不宜出行，建议您减速慢行。”
季淮骁拧眉，打开手机准备就近找位置住下。
偏偏电话铃声在此刻响起。
季淮骁接起，领导的焦急的声音传来：“你在哪儿？院里有个要紧的手术要做，交给他们我怕不放心……”
“我马上回院里。”
季淮骁打断他，挂了电话，抽出纸巾擦干净后视镜，启动了车辆。
道路积雪难行，路上的可见度也很低。
季淮骁开的慢，走走停停。
电话却一个接一个，在身侧响个不停。
他按下方向盘上的接听键，许是暴雪导致的信号不好，宋向依的语音断断续续：“对不起淮骁……上次的话不是我……不要让我从医院离开……”
季淮骁剑眉紧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向依也听不清楚他的话，以为他还在生气，就自顾自的继续说。
女人的声音卡顿且夹杂着电流声，让人烦躁。
季淮骁抬手捏了捏眉心，没集中注意看路况。
也就这一瞬的事情，后边的车似是没踩住刹车，“嘭”的一声撞了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