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人!叫你勾引我老公!」
她用自己的包疯狂地打在林阿姨身上。
人群中,不知道是哪个熟人看到我来了,失声惊呼:「别打了,孩子都来了,让孩子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那人应该是好心,但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我本来还想在观众席多看一会儿狗咬狗,为什么现在就 cue 我出场。
不得已,我只好跑过去,装成刚刚赶到现场的样子:「不要再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
我一边假哭,一边拽散了马尾辫,让被风吹乱的头发遮住我没有任何眼泪的脸。
余光里,我看到唐河勇突然动了,他迈开大步朝这边走来。
我立刻敏感地后退,以免又变成一个冤死鬼。
唐河勇单手拽开我妈,直接给了她一个耳光。
「你丢不丢人?」他低声道,眼神冰冷,「我们唐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很奇怪,刚刚跟林阿姨撕扯时中气十足的我妈,面对着唐河勇的巴掌,就像怯懦的老鼠遇到了猫,捂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良久,我妈才低声开口,讷讷道:「对不起,老公。」
她嗫嚅道:「但那块手绢,是我亲手绣了送你的,怎么会在她那里……」
「一块手绢而已,你能绣,人家就不能绣?」唐河勇吼道,「没脑子的东西!」
他瞟了我一眼,转身就走。显然是被这么多家长围观之后,他也没心情继续进校参加家长会了。
我妈在原地踌躇了两秒后,转身追了过去。
我远远地看着她和唐河勇拉拉扯扯,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唐河勇给的说辞极度牵强,是个人都能看出他和林阿姨绝对有问题。
但即便这样,我妈也不愿意跟他闹起来。
她只敢针对林阿姨,不敢激怒唐河勇。她内心深处期待的,还是唐河勇跟外面的女人断干净,然后好好跟她过日子。
我从她身上,窥见了一个女人悲哀的命运。
而同为女性,我绝对不要走上相似的道路。
为了能够早点彻底脱离这个家,我在拼命学习的同时,开始想尽一切办法攒钱。
除了学校的奖学金,我开始用周六周日的时间给杂志写稿,每篇八千到一万字不等,如果过稿,就可以获得每千字一百五十元的收入。
我刚开始写,还不太熟练,每篇稿子都要改很久,才能满足编辑的要求。
为此,我的周六周日除了做作业和复习外,都花在了写稿上。
但唐河勇对此很不满:
「许小冉已经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这个年纪不该帮着家里干点儿活吗?放假了也待在学校不回来,指不定去哪儿野了吧?」
在几次三番地催促我回家、而我继续待在学校后,愤怒的唐河勇直接找来了学校。
他径直冲进了班主任的办公室,责问我有没有早恋:
「这丫头发育早,心思重,又成天不回家,我们做父母的,实在是担心她走上歧途。」
我知道唐河勇的想法。
上一世,他也希望我多回家,为此不停地暗示我妈,我妈便也经常打电话给我,哭着说想我,让我回家看看她。
但我回家后,就只有被唐河勇指使着干活的份。
他要我帮他买烟买酒,烧水洗脚。我如果不听话,他就抄起家伙揍我。
更有甚者,我洗澡的时候,他在外面拨拉门把手,幸好我早就把门反锁了。即便如此,我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事后,我质问他为什么想在我洗澡时闯入卫生间,他却只是不屑一顾地笑笑:「我是你爹,这是我买的房子,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怎么了?」
如今,我说什么也不要再回那个家。
而唐河勇之所以会找上老师,也是笃定我这种好学生脸皮薄,听老师的话,所以通过老师和学校给我施压,我肯定会乖乖就范。
可惜……
由于早就猜到唐河勇可能会来学校找茬,所以我提前很久就跑去找班主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她哭诉:
「我继父想在洗澡的时候偷看我,我妈妈知道了也不管,所以我才申请了住宿,不敢回家……」
「张老师,求你一定帮帮我。」
因此,唐河勇去问班主任时,班主任老师早就做好了准备:
「许小冉同学早恋?不可能的,您放心好了,我们班上的孩子我都了解,她一门心思都在功课上,绝对没有您说的那种情况。」
班主任和颜悦色地解释:
「之所以周末不回家,是因为她是班干部,不但要协助我批改同学们的作业,更要帮成绩不好的同学补课。小冉爸爸,对于小冉这种乐于奉献的行为,我是极其感动的,也深知正是有您这样优秀的家长,所以才会有这样优秀的孩子。」
不愧是老师,一顶接一顶的大帽子直接往唐河勇头上扣,左一个「感谢家长支持配合我们的工作」,右一个「毕业典礼上想邀请您作为家长代表发言」。
唐河勇还是好面子的,被班主任这一通和风细雨的话架在了高处,张了张口,半晌没说出什么。
最后只好对班主任附和了几句,转头回家了。
班主任将情况转述给了我,我在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学习和搞钱了。
但还不够。
我太清楚妈妈和唐河勇的德性了,他们没那么容易放过我。
因此,为了牵制住他们两个的精力,我干了一件大事。
这周六就是我们学校的运动会,同学们都在学校,等结束回家,大概要到下午四点之后了。
而我妈则每周六都出去搓麻将,风雨无阻。
也就是说,这个时间,我家只有唐河勇在,而林家,只有林阿姨在。
……
周六下午一点。
我顶着操场酷烈的阳光,找到了负责在广播站念加油稿的林宇。
他刚刚念完一波稿子,口干舌燥,不耐烦尽数写在脸上。
「林宇,你是不是中暑了呀?」我一边将从同学们那里收集来的稿件递给他,一边关切地问。
林宇擦了擦汗,他本来没那么难受,但一听我的话,立刻夸张地演起来。
「是,应该是。」他一会儿捂头,一会儿捂肚子,「我哪哪都不舒服,应该是中暑了。」
我在心里冷笑。
这是林宇的惯常把戏,他非常喜欢用装病逃避一切需要干活的场合——值周、大扫除、早操……
如今我给了他这个机会,他哪有错过的道理?
「许小冉,要不你替我念一下后面的稿子吧?我实在是不舒服。」林宇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装作不情愿的样子:「等下班主任还要查签到呢,你要早退的话,得先去医务室开假条。」「求你了,我真没力气去医务室了,班主任查签到很松的,你随便帮我编个谎就圆过去了。」
林宇求了又求,我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就这样,我接替了林宇,念起了加油稿,整个广播站回荡着我的声音:
「你的汗水洒在跑道,浇灌着成功的花朵开放,你的欢笑飞扬在赛场,为班争光数你最棒……」
我心不在焉地念着,看着广播站中央悬挂着的巨大时钟。
原本不该在家的林宇,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
……他会看见什么呢?
7
那一天林宇具体看见了什么,没人知道。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并直接打电话给了他爸。
……是的,林宇是有父亲的。而且他父亲一没去世,二没和林阿姨离婚,只是在外地做生意,一年里基本回不了家几次。
最初从林宇口中套出这个情报时,我也很震惊。
亏我妈骂林阿姨的时候还总骂「那个骚情的寡妇」,结果人家……根本不是寡妇。
但随即我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我在网上搜了一下林宇的父亲,发现对方生意做得相当大,有财力,也有盘根错节的人脉关系。
换言之,这是个厉害人物。
在我和唐河勇的斗争中,我是几乎没有可能在不牺牲自己的情况下摁死他的,毕竟十六岁的女学生面对四十多岁的成年人,无论是体能、资源还是社会地位,差距实在太大了。
——但我可以借助更高位的力量。
就这样,从校运会上提前回家的林宇,撞破了他母亲和唐河勇的事。
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娇弱小学霸,此前虽然也知道家长会时林阿姨和我妈打架的事,但从未往深了想。
此时突然直面真相,一时间大受刺激,不顾他母亲的恳求,直接打电话,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林父。
林父乘当天的飞机赶了回来。
据说他当街给了林阿姨一个耳光,随后的一切都进行得很快——
林阿姨一家搬走了。
林宇转学了。
而唐家原本经营得尚可的生意,瞬时间变得处处受阻,资金链本就紧张的时刻,债主又一窝蜂地上门讨债,有的甚至带着打手。
于是那段时间,唐河勇的脸常常是青肿的。
显然,林父和他的各路人脉打了招呼,打算好好折磨一下唐河勇。
……
而在这整件事中,我的角色,不过是一个林宇提前从运动会上回家时,帮他顶替一下岗位的热心同学罢了。
有谁会想到,是我这个连路人甲都算不上的小角色,在暗中导演了这整场大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