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茹迟疑了下，小声说道：“前日祖母受伤回去之后就一直高热不止，昨日本来已经好些了，可是大伯母因着阿兄被贬的事在府里大吵大闹，结果祖母也知道陛下摘了她诰命，夜里又发作起来。”
她像是怕颐礼嫌弃她没用，捧着杯子脸色呐呐。
“我去不了祖母那里，父亲也不允我去侍疾，所以我也不知道祖母眼下到底怎么样了，我只是远远瞧见那边院中乱糟糟的，还去了好几位太医，大伯父在屋里砸了杯子，还将大伯母也骂哭了。”
别的她不敢打听。
颐礼闻言倒是没奇怪太医署的人去周家，毕竟秦绅不许人替周家诊治的事情都闹上了朝堂，他要的只是周老夫人一只手，旁的自不会落人话柄，太医署的人也都是人精，知道事情闹到圣前也不会明面再得罪周家。
“二姊姊…”周茹见她沉思的样子，犹豫了下问道：“你还会回去吗？”
颐礼抬眼看她：“为什么这么问？”
“我…”她嘴唇嚅动：“我见阿兄去你院子里了。”
颐礼眉心顿皱：“什么时候的事情？”
周茹低声道：“就昨天夜里，我睡不着想要消消食，就遇见阿兄和大姊姊。”
“阿兄饮了好些酒，醉醺醺地喊你名字，后来大姊姊不知说了什么，阿兄就动了气跟她吵了嘴，我有些担心他们出事跟了一会儿，就见他和大姊姊去了你院子里。”
颐礼瞧着瘦的皮包骨头的周茹，不信她会大半夜起来消食，周茹十之八九是又被人克扣了饭食夜里去找吃的，结果撞上了周瑾修他们。
只是周瑾修和周姝兰去她的世安苑里做什么？
周茹显然是不常说人坏话，胆子也极小，像是怕周颐礼会追问，说完后就将茶杯放回了桌上。
“二姊姊，我出来很久了，该回去了。”
“我叫人送你回去……”
“不用。”
周茹急声拒绝后，见颐礼皱眉连忙解释：“我是偷偷出来的，只是想看看二姊姊是否安好，府里现在乱着，要是让他们知道我来了积云巷，二姊姊会麻烦的。”
“我自己回去就好，二姊姊好好养伤……”说完她顿了顿：“谢谢二姊姊的点心。”
小姑娘说话跟蚊吶似的，不仔细甚至听不清她后面那句道谢。
周颐礼只觉得她胆子实在太小了些，原是想要人送她，可周茹说什么都不愿意，最后颐礼只能放了她离开。
花芜送了人回来后脸色就有些奇怪：“女郎，三娘子竟是一个人走着来的，身边连个下人都没有。”
周家好歹是国公府，府里无论是郎君还是女娘，身边都是配的有仆役的，就如周颐礼，她身边原也还有两个丫环，只是先前因卖主讨好周姝兰被她撵了出去，但至少还剩下个花芜。
可周茹倒好，身边竟是连一个人都没有。
周颐礼皱眉：“有让人跟着吗？”
“奴婢跟杭护卫说了，他会派人送三娘子回去，女郎放心吧。”
花芜扶着颐礼回了后院住处，待到替她将外衫褪下，才忍不住问：
“女郎，你说三娘子来找你到底干什么来了？咱们往日里跟她也没什么往来，女郎在府里住着时也从没见她上过门，一年到头都说不了两句话。”
三房跟二房的院子相隔的有些远，加之周茹很少去其他人院子，花芜还是去岁中秋时远远瞧见过周茹一回。
她伸手替颐礼将脸上的药洗净，一边替她重新上药，一边说道：“三娘子该不会是帮着府里来打探消息的吧？”
“应该不是。”
脸上有些刺疼，颐礼吸着气说道：“她想必是听了外面的话，以为我吐血晕厥，所以来看看我。”
花芜手上动作仔细，只是神色间满是怀疑：“三娘子会这么好？”
脸上药全部敷好，等刺痛被清凉盖过，花芜仔细看了一遍没有疏漏之处，才端着水盆过来拧了帕子一边帮着颐礼擦脸，嘴里却还絮絮叨叨。
“大娘子就是三爷带回来的，要不是府里也乱不成这个样子，三娘子不帮着三爷就不错了，还能特意来看女郎？”
现在老夫人一品诰命没了，只留了个最低等的孺人，满京城是个命妇都能比她高上一等，大郎君更惨，说是被发回翰林院修身养性，可陛下没给他任何官职。
那翰林院本是帝心所在，大郎君却无处立脚，去了翰林院无事可做，被人嘲讽，不去翰林院那就是对圣上不满，去不去都遭人羞辱。
秦督主为着自家女郎毁了大郎君前程，周家那边现在恐怕恨不得撕了女郎。
周颐礼闻言却道：“三叔是三叔，阿茹是阿茹，而且她也不单单只是来看我。”
“啊？”花芜茫然。
周颐礼抿抿唇，她上一世勉强算是跟周茹相处过一阵子，也知道她性子。
周茹懦弱胆小，卑怯怕事，她从不敢违背周覃他们的意思，却也是真正的心善。
就如她知道她被周瑾修他们所害，不敢放她出来，却能偷偷背着所有人给她送吃让她好好活下去，她今日过来也应该是看到了什么，不敢与她直言，却又怕她不知道。
周瑾修和周姝兰半夜进她的院子恐怕没做什么好事，亦或者二人醉酒争执间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周茹不敢告诉她，又怕她出事，所以只能旁敲侧击地提醒她一句。
第48章遇事不决找阿兄
花芜听着周颐礼的话满脸不解：“那三娘子为什么不直说，反要吞吞吐吐，旁敲侧击的？”
“她为什么要直说？”
“可她不是想要提醒女郎……”
“她想提醒我，是她良知未泯，她不直说，是她处境不允。”
颐礼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娘，经历人心险恶，深知周家的狠毒，她才更能明白周茹处境不易。
“阿茹不得三叔喜欢，被府中长辈厌弃，三房这些年对她视若草芥，她在府中地位甚至比不得那些稍被看重的女使。”
“她本是国公府女郎，身边却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偶尔饱食一餐就能满足感激，这般境况她自是要小心翼翼才能活着。”
看着花芜神色怔愣，颐礼轻声说道：
“阿茹不像我父母双亡，有姨母和阿兄护着，周国公府里还有她的亲生父亲，一句话便能定她生死前程。”
“她能提醒我一句已是冒着风险了，若是说的太过直白，我性子急闹去了周家，她头一个就会遭殃，周家必会拿她开刀，而且她也不知道我跟周家将来会如何，万一我跟他们修好，那国公府更是没了她容身之地。”
周茹也是要活命的。
……
周茹从积云巷出来之后，外间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她不知道二姊姊能不能听懂她的意思，也不知道她这么提醒有没有用，可她不敢再说的更清楚。
她得罪不起阿兄，也得罪不起大姊姊。
街头行人变少，也没了白日热闹喧哗，周围空荡荡的夜色让她脸色越发的白，周茹朝着周家走着，只觉身旁越来越安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