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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06-01 10:10:25   热度:37.1℃   作者:网络

沈羲遥匆匆地结束了那日的早朝,焦急的赶到坤宁宫,一进那东暖阁,就看到沈思淼与几个太医愁眉不展的样子,通向内室的帘子垂在地上,沈羲遥一皱眉一抬手就进了去,身后,是沈思淼忧郁的目光。
他的皇后睡得很熟,表情很恬静,可是脸上似乎有着泪痕。
沈羲遥用袖子为她轻轻擦拭着,轻声地唤着:“烟儿,烟儿……”期待着那双美丽的眼睛睁开,看他一眼就好,让他知道她还好。
可是,那双眼睛一直紧紧地闭着,沈羲遥的心里慌张起来。
“太医,太医。”他向外喊道,太医没有进来,沈思淼却进了来。
“皇兄,皇后娘娘毒发了。”沈思淼的声音很低。
沈羲遥看着他,仿佛没有听懂般,“然后呢?”
沈思淼摇了摇头:“刚才臣弟问了几个太医,这解药实在是配不出来。”
沈羲遥的目光霎时变得犀利起来,可是当他转头看向躺在身边的凌尔烟时,那双眼睛中充满了温柔和怜惜。
其实,如果他此时能抬头看一下沈思淼的目光,就会发现,那双眼睛流露出的关切,不比他的少。
沈思淼看着他的皇兄,又看着在床上躺着的那个女子。她是他心中的唯一,想起就在不久前她还跟他说着的那些话,她看起来,还没有那么虚弱与憔悴。不若此时。
那时他不该出去的,他该守着她的,也许她此时就还睁着那双无瑕的眼睛。
突然她的话又响在耳边,“三天”。
他心里一震,上前一步跪在沈羲遥的面前。
看着他的皇兄深深皱起的眉,余光落在了那躺在床上的美丽的身影上,思淼缓慢而坚定地说道:“皇兄,请皇兄准允思淼去审那凶手,思淼一定在今日审出,并得到解药,以解皇兄心头之忧。”
沈羲遥看着思淼,眼神晦涩不明。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大约傍晚时分,思淼回来了。
“皇上,王爷回来了。”
张德海匆匆地跑进东暖阁,沈羲遥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怀中那个女子,她就如同熟睡般,好似只要轻轻的呼唤,她就会醒过来微笑着看着你,说出温和的话语。
第七十二章 感激君情深如海(2)
“皇上。”张德海的声音低了下去,沈羲遥回头起身走到了外殿。
“审出来了?”沈羲遥焦急地问着。
沈思淼站在外殿,看着他的皇兄眼里的兴奋,快乐和期盼,心突然就抽紧了。
“回皇上,是审出来了。”思淼答道。
沈羲遥一脸的笑意:“那就好,快去备来。”
思淼没有动,迟疑了下,沈羲遥发现了不对,上前一步。
“怎么?出了什么事?”
思淼弯身跪下:“回皇上,差了……”
他犹豫了下:“回皇上,差了一味。”
“差了一味是什么意思?”沈羲遥的眉毛纠结起来,表情是严厉的。
“差了一味白虎鼻骨。”思淼答道:“这味药很少用到,再加上白虎难求,因此宫里一直没有。”
沈羲遥脸色暗淡下去:“那么,就去找,找到这白虎。”他的声音是低沉充满威严的。
思淼停了停:“若是皇上信得过臣弟的能力,臣弟在三日内为皇上寻到此药。”
沈羲遥听完,没有立刻回答,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思淼,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沈思淼立即出门而去,身后是沈羲遥充满深意的眼神。
思淼果然说到做到。
三日后,思淼回了来,他带着几名得力的亲随在山民们说过的、出现过白虎的地方寻了两日,终于不负所望。
那是深山之中,地势险恶,环境恶劣。可是他却在那里耐心地守着,无谓周遭的危险。
虽然捕获的时候费了番力气,可是,他必须得到,他告诉自己,所以,即使是十分的凶险,他还是得到了。
沈羲遥看到思淼的时候,他是直接从那山中回来的,衣服都顾不上换,身上也不知是白虎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将一身本是墨蓝的衣服,染成黑色。
沈羲遥知道,他带去的亲随皆为白虎所伤,甚至死了两人。
只因,那虎要活取鼻骨的中梁,因此才十分费工夫。
鼻骨呈上,太医和煎药的宫女却都不动,沈羲遥看着那么一群人,心里冒出火来。
此时他刚从东暖阁里来,连续两日里他都守在她的床前,只有早朝匆匆前去,连日里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
就在听到思淼回来的消息不久前,她醒了过来,他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了,连续两天萦绕在心头的浓雾散去,心是喜悦的。
他想,只要她好起来,他将忘记一切,也停止那件自己正在做的事。
“怎么还不去熬药?”他的声音全是不满,那双眼睛投出的目光足可以杀死人。
所有的人都低下头去,沈羲遥将目光转向了思淼,他一身的狼狈,可是精神却是好的,眼睛是明亮充满希望的。
“皇上,”太医院里最权威的医生走了出来,声音很小的说道:“请皇上恕罪,实是还差一味的。”
沈羲遥的脸色此时已经十分的难看,在他身边服侍了许久的张德海也从来没有看到皇帝如此的不悦,似乎一张口,眼前的所有人都会成为明日午门外的鬼魂。
“还差一味?怎不早说?”沈羲遥的怒气随时都要迸发出来。
“皇上恕罪,实在是……此味药从未见过啊。”太医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如捣米般。
沈羲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说,是什么?”
那太医看了看周围,嘴动了动,所有人都跪了下去,思淼的眼睛里也是气愤和焦虑,只有他知道,这天,是可以救她的最后期限了。
“皇上,老臣惶恐,那最后一味药实在是无法得到啊。”那太医终于说了出来。
沈羲遥一个箭步上前提起他的衣领:“是什么?”声音已经如同寒冰般。
“是……就是龙俎。”那太医终于是抵不住沈羲遥眼中的压力,小声地说出。
沈羲遥看了一眼跪了满地的人,突然就笑了起来,那么轻松和爽朗。
“朕还以为是什么,”他说道:“不就是朕的一块肉么?”
说完从旁边侍卫的腰间一把拔出佩剑,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寒光一闪,“撕”的一声。
张德海几乎立即就奔上去,一句:“皇上不可!”
还未说出,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沈羲遥左臂顿时血流如注。
如此伤痛,沈羲遥甚至没有皱眉,而是笑着问:“这样,皇后的毒可就解了?”
太医们忙不迭地点头,他右手一挥:“那还不快去,都愣在这里做什么?”
一旁有侍女和太医忙上前为他擦药包扎,沈羲遥抬头看到站在原地的思淼,笑着说:“可是辛苦你了,思淼。”
思淼的表情如同梦中般,听到沈羲遥的话回过神,看着沈羲遥胳膊上的伤,眉头皱在了一起,心也皱在了一起。
沈羲遥看了看周围,惠菊的身影就落在了他的眼中。
“你,不要对皇后说起此事。”他说道:“她会担心的。”
惠菊慌忙拜了下去:“奴婢谨遵皇上吩咐,绝不对娘娘吐露半字。”
沈羲遥了看自己胳膊上的伤,此时疼痛才一阵阵传来,他皱着眉,看太医为自己包扎好,又轻轻放下衣袖。伤口很疼,可是心里却轻松起来。
“思淼,你也累了两天了,就在清晏堂住着休息吧。”沈羲遥看了一眼思淼笑着道,然后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额上有细密的汗珠。
沈思淼没有离开,也是坐在了一边,看着里面忙碌的煎药的御医太监的身影,还有那蒸蒸的白气,目光落在了他的皇兄身上。
沈羲遥的眉微微皱着,那伤口一定是很疼的,他的额上汗如出浆,眼睛紧闭,可是嘴角却带着一丝笑,干净纯粹。
思淼想起,那样的笑,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他的皇兄展露出来了,依稀上一次,还是父皇在的时候吧。
两个时辰后,药煎好了。蕙菊端了药碗进来,蒸腾的水汽中有淡淡的奇异的香气。
沈羲遥闻到气味,睁了眼。他亲自接过蕙菊手中的药碗,也不顾烫,就向东暖阁里走。
思淼迟疑了片刻,也跟在沈羲遥身后,随他一同进入了暖阁中。虽然,这并不和礼仪,但是,他只是想见她一眼,看到她喝下那药就好。
沈羲遥用余光看了一眼身后的沈思淼,淡淡道:“思淼,你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思淼愣了愣,脚下略顿顿,微微笑道:“请皇兄恕罪,臣弟只是想看皇嫂喝下药是否有效。也不枉皇兄对臣弟的一番信任,让臣弟去取那鼻骨来。”
他说的滴水不漏。未称君臣,却说兄弟。自然,沈羲遥无法驳什么。
虽然心中犹疑,但烟儿用药要紧,当下未计较什么,任沈思淼去了。
暖阁中,凌尔烟安静地躺在凤穿牡丹绣花大枕上。绚丽的色彩更衬得她面如金纸,仿若轻轻呼一口气,便会消失不见一般。
沈羲遥一惊,明明他去见思淼之前,她是醒过来的,并且看着气色还好,怎么才短短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她又睡过去了呢?而这寝殿中竟没有人,若是,若是她有个万一,可怎么好!
但此时不是迁怒的时候,沈羲遥看着她恬淡的面容,还有虽然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心中虽然仍焦急,但还是多少放下心来。
沈羲遥看蕙菊将她扶起,她软软靠在蕙菊身上,眼睛却没有睁开。便知又陷入昏迷了。
一旁的宫女接过药碗,用银匙搅了搅,喂进凌尔烟嘴里。
暗褐色的药汁顺着凌尔烟嘴角淌下,竟是一点都没有喂进去。
那宫女又试了几次,却依旧无果。
“朕来喂。”沈羲遥看不过去,接过药碗,一旁的宫女们退后几步下去。
沈羲遥先试了试温度,这才再次尝试喂进凌尔烟口中。只是,这次依然失败了。
他看着宫女用帕子将尔烟淌出的药汁轻轻拭去,再看看日已西斜的天色,示意蕙菊将烟儿放倒在枕头上。
然后,沈思淼只见他的皇兄喝了一口那药汁,然后慢慢伏下身去,轻轻地吻住了尔烟。
这个吻如此长,沈羲遥的面色纯净得好似这是平生第一个吻般,充满的爱与怜,令人动容。
终于,药汁再没有溢出。
如此,沈羲遥反复多次,一碗汤药终于喂进了尔烟的口中。
沈思淼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醋意,但依旧神色如常。
“皇兄,既然皇嫂已将药饮下,那请容臣弟先行告退。”
他朝沈羲遥一施礼:“如还有需要,臣弟一定为皇兄分忧。”
沈羲遥点点头,却不看他:“你去吧。”
第七十三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1)
小池塘边,我安静地坐在那里,吹着手中的紫玉菱花箫,却不是那曲“流水浮灯”,换了一曲“云淡风轻”,依旧是空灵高远的,却少了份哀愁,多了份相思。
飘逸的浅蓝纱裙有长长的后摆,一直拖到水边,好似从水中蔓延上来般。我没有带任何的首饰,仅以几枚通草在脑后定住头发,不让它们因低头而拂到面上。
晚风吹来,我任发丝被傍晚轻柔微凉的风吹拂,用心的吹着手中的箫,看着那夕阳一点一点地落下,余晖倾洒在那小小的金色的池塘上,如同碎金,那么的美丽。
我知道他在我身后站了很久,我一直都能感受到他的目光,那目光灼热而深情,我不敢转过身去。
我看着那粼粼的水面,笑了笑,调整了下自己的心,轻盈地转了个身,那浅蓝的裙幅一晃,轻柔地贴在了腿上。

我朝他一笑,他愣在那里,我走上前去,轻轻地唤了一声:“皇上。”

沈羲遥笑起来,我们就面对面站着彼此微笑着,看着落日的橙黄的光辉洒在对方的身上,充满了温柔的色彩。
他一把将我拉进怀里,我贴着他宽厚坚实的胸膛,心里也是温暖的。鼻子酸酸的,眼睛里就要淌下泪来。
他不说话,拉着我坐到了那池塘边,用下巴轻轻的抵着我的头顶,我一手抓着他胸前锦缎的衣料,听见他“突突”的心跳。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真的以为是天上的仙子掉落凡间。”他喃喃地说道,声音是那么的温和轻柔。他没有用那个“朕”字。
我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你的舞,即使不是专为我而跳,即使我是无意中看到,但是那个夜晚,我不会忘记。”
说到这里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愣了愣,想来,他说的,该是我送思淼走的那晚跳的舞吧。
毕竟高台高耸,他们饮宴的地方离得也非太远,我一袭白衣,夜色中十分好被辨认。
“皇上是说,为我兄长庆功那晚?”
他顿了顿,我听见他的心跳的厉害。
“是啊……”他说道:“那时宴席即将结束,我派人去寻着,却什么都没有找到。本是不再想了,以为就是自己的错觉,可是回到养心殿批改奏章有些烦了,自己一个人走了出去,却不曾想,就在那曲径通幽再次遇到了那个仙子。”
他说完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没有威严,没有帝王的做派,有的只是一个普通男子的幸福的微笑。
我也笑了,抬头看他,他的眼神晶亮,闪着激动的快乐的光:“可是仙子却跑了,就在那摄人心魄的一笑之后。我伸手去拉,可是只是感受到了那柔软的裙边从手中略过。”
我低声浅笑地说:“是臣妾那时鲁莽了呢。”
他摇了摇头:“你可知,即使在后来寻到了你,在你回到这坤宁宫前,我都一直认为,你是天宫的仙子,那夜只是留恋人间的美景下界来的,只是那场大雨让你迷了路,可是天一亮,自然就该回去了。”
我努了努嘴:“可是皇上还是将这后宫翻了个个儿找臣妾。”声音中略带着酸意。
他大笑起来:“是啊,那是因为我不甘心,还抱着一丝的期望。”
我也笑起来,眼波流转,他直愣愣地看着我,突然就吻了下来。
他的吻那么轻,却那么炽热,他很轻地说着:“不管如何,我还是找到了你……”
我闭着眼,听不清他后面的话,只完全的融化在了那渐深的吻之中。
太阳落了下去,可是天边依旧有彩霞在飘飞。
皓月就是这个时候走进小花园的,我睁了眼就看到了她略有苍白的脸,不由地就向后倾了下。
沈羲遥回了头,皓月连忙跪下:“奴婢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沈羲遥看了看我,我的脸上滚烫,他笑了笑,可是在回头看皓月的时候,脸上就有了一分不悦。
“起来吧。”他说道。
皓月站起了身,却不知该怎么办,我笑笑站起来:“皓月怎么来了?”
皓月低着头小声地说道:“听闻小姐好了,心里还是不放心,就想着过来给小姐请个安,不曾想……”
她抬头飞速地看了一眼沈羲遥,头埋得更低了:“既然小姐没有什么大碍,那皓月就回去了,明早再来向小姐请安。”
我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既然都来了,也到了晚膳的时间,一起用吧。”
回头看了看沈羲遥:“皇上觉得可好?”
他有些无奈地笑着,还是点了点头。不过又略有不悦地说道:“怎么还叫小姐。”
皓月连忙改了口:“皇上恕罪,皇后娘娘恕罪。”
我拉了她的手,嗔怒地看一眼沈羲遥:“皇上,皓月本就是我的丫鬟,叫我一声小姐并无不妥。”
皓月颤了下,面色有些灰白,但旋即浮上笑颜。
西侧殿里精致的菜肴一道道端了上来,我特意吩咐惠菊做了许多的养伤的膳食。
沈羲遥看着满桌的菜开怀地笑着:“这些看起来可比御膳房做出的要好呢。”
我笑着看了他一眼:“皇上说笑了呢。”
皓月站在我的身后,始终是低着头,直到沈羲遥坐下也吩咐我和她坐下才抬了点,却是一直无话的。
我细心地为沈羲遥布着菜,他微笑着看着我,皓月一直小心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却是淡淡的。
我的眼睛一直看着沈羲遥的左胳膊,虽然他穿着龙袍,也装着很随意的样子,可是我还是发现了他左边胳膊的不利落,他也在刻意地去避免用到。
我的心就抽紧了,表面上还是温柔地笑着。
沈羲遥吃了几口就看着周围,我好奇地看着他,他朝我一笑说道:“怎么没有酒呢?”
我讶然地看着他:“皇上用膳时还要喝酒的么?”
其实心里是知道的,他喝的甚少,却是会用一点。
他看着我,眼神是放松的:“是啊,你不知道的么?我用膳时是会喝一点的。”他笑起来那么的随和。
皓月看得呆了片刻,头深深的低了下去,我突然意识到皓月在这里其实并不妥了,她已经不是我的贴身侍女了,而是沈羲遥众多妃嫔中的一个。
“皓月,这七星豌豆还是你做出的好吃。”我看着皓月说道。
皓月略抬了头:“娘娘您说笑了呢。”
我一愣,复又笑道:“本宫还是最喜欢你做出来的。改日皇上去月美人那里,可一定得尝尝。”
沈羲遥“哦”了一声,好像并没有在意。
皓月的头第一次完全抬起来,看着我盈盈地笑着:“小姐若是想吃,奴婢就做给小姐。”
说罢要出去,沈羲遥一个手势制止了她,皓月讪讪的退在一旁,我尴尬地笑了笑。
沈羲遥看着我:“晚膳后,我有东西给你。”说完看了皓月一眼。
皓月呆了片刻慌忙起身:“皇上,娘娘,请容奴婢先行告退。”
我正要阻拦,沈羲遥就“嗯”了一声,皓月慌忙下去了。
“皇上。”我嗔怒地看着他唤了一声。
他顽皮地笑了笑:“她在,我觉得不方便。”
说完满含深意地看着我,我低了头坐到他身边,为他夹着菜,两人说着闲聊的话。
夜色渐浓,大红的宫灯点了起来,在习习的夜风中摇曳,空气中有淡淡的菊花香,侍从们都远远地站在墙角门边,西侧殿里的灯火燃了起来,烛光朦胧处是他深情的眼神。
这里已不是大羲皇后居住的坤宁宫,眼前的人也不是大羲的君主。
这里只有一对普通的夫妻,那是我一直向往的生活,没有权势,没有争斗,没有压力……
只有两个幸福的人,彼此深情凝视。
可是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幻象,他永远都是大羲皇帝,而我,也注定了避不开那些用无休止的后宫的争斗。
晚膳后陪着沈羲遥批改完那些奏章,夜已很深了,我一直坐在一旁绣着那盘龙的荷包,此时的心境与最开始绣大不相同,一针一线都格外的仔细。
我不时地抬头看他,看着他认真专注的神情,看着他手执朱笔细细批阅的姿势,看着他眼睛中透着的睿智果断,心是暖暖的。
他的左胳膊没有如往常般支在桌子上,而是随意地垂下,我心疼地看着他,却在他抬头向我微笑时掩藏起来。
大约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他合上最后一本奏章,张德海适时的端上参汤,又撤下那些奏本。
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朝我一笑说道:“不早了呢,你早些安置吧。”
我一怔,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张德海也是。
他温和地笑了:“你有伤在身,要好好的休养,我回去养心殿睡。”
我轻咬了嘴唇,上前一步拉了拉他的衣角,也看了看外面的天,没有月亮,是大团的浓云,偶有一道金光闪过。
我看着他的眼睛,正要说什么,突然就听到了外面“哗啦啦”的声音。
我莞尔一笑,看着他有些慌张的表情说道:“皇上,看来是这老天不让你走呢。
沈羲遥柔和地笑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他的目光大部分轻轻地落在了左边的胳膊上。
我上前一步,微微撅嘴说道:“难道皇上不愿留在臣妾这里?”
之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悠悠的说道:“也是,臣妾身上的伤还没有好,自然是不能侍奉皇上的。”嘴角却带了一抹顽皮的笑。
他看着我宠爱地笑着:“朕自然不是那个意思。”
我点点头,一旁的张德海看了看外面的天,轻声说道:“皇上,这雨实在是大呢。”
他点了点头,目光看着我:“既然是天意,那朕就不走了。”
我笑起来,可是我不知道,这“天意”二字,在我之后的生活中,占了多少分量。
东暖阁寝殿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侍从们都退到了门外。
第七十四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2)
烛火燃起来,温和的光洒满了整个房间,我就在这烛火中,看着他一直站在画架前,那烛光就给他全身笼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我的心也是暖的。
“皇上还不安置么?”我轻声问道。
他“啊”了一声回身:“你累了么?就先睡吧,朕不困。”
他的眼神里有躲闪,余光落在了自己的左臂上。
我抿了唇,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小心仔细地解着他前襟的金纽扣。
他身子一颤,我抬头看着他:“皇上明日还有早朝,不易劳累的。”
他低头看着我,带着浅浅的又有些认命的笑,我知道他为什么笑,因为这外袍一褪下,他胳膊上的伤就无处掩藏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他外面的袍子脱下,他的左臂上是厚厚的纱布缠绕,我的心即使在已经做好准备的情况下,还是抽紧了。
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抬头问他:“这是……”
他没有看我,眼神中有慌乱,可是一刹那就恢复了平静。
“哦,”他不以为意的说道:“今日的赛马会朕不小心伤到了,那些太医太谨慎就包了这么厚,其实不碍事的。”
他说完笑笑,转回目光看我,我眼里的泪再控制不住,刷地落了下来。
他慌张起来,伸手要去帮我擦拭,我转过脸去,自己用手背一抹,回头笑着看着他:“皇上,以后可要小心呢。”
声音有些颤抖,他听出来了,唇上的笑隐了去,眼神虽然温柔,可是有怒气。
然后他一回头朝外面喊到:“惠菊,进来。”
“皇上,您唤奴婢。”惠菊跪在地上,小心地问着。
她在走进侧殿时便已看到沈羲遥拖下的外袍,自然知道皇帝此时传她来是为何。
沈羲遥没有看蕙菊,却用威严的声音问道:“违抗君令是怎么个处罚,你是知道的。”
我心里一惊走上前去,在惠菊没有开口前说道:“皇上,是臣妾逼她说的,不能怪她的。”
说完看着沈羲遥,柔柔地说道:“不过臣妾真的庆幸臣妾知道了,臣妾……”
我说着哭起来,是感动的哭,他忙拥我入怀,我朝惠菊使了个眼色,她立即下去了。
我轻轻地扶着他的左臂,他低头看着我,眼波温柔平和。
我抬头朝他一笑:“皇上,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啊。”
他没有说话却摇了摇头,我看着他:“一定很疼的吧。”
他随意的笑到:“不疼,一点也不疼的。这不算什么。”
我低下头:“是臣妾不好,要皇上受伤了。”
他微微俯身在我耳边说道:“不,我很高兴可以这样做。”
我听到这话鼻子一酸:“你,是皇上啊。”
他就大笑起来:“是啊,我是皇帝。可是我也是一个男人。”
他的声音降下来,更加的柔情:“一个想保护自己心中最美和最爱的男人。”
我脸发热,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两个人躺在床上说了许多亲密的话后渐渐睡去,我枕在他的臂弯中,看着他熟睡的侧脸,第一次感受到甜蜜和幸福。
秋日里的天是明净高远的,在那夜过去近半个月之后,天气已经完全的凉了下来,后宫里出奇的和谐平静。
可是我知道,在那夜的事后,皇宫里的守卫增了近一倍之多,宵禁更是严格起来。
夜晚我都会陪着他看完最后一本奏章,然后两人同榻而眠,白日里按着太医的吩咐很少出门,就在西暖阁里做做女红弹弹琴,照看玲珑。
人是安静的,可是我的心却有着担忧,我觉得这平和来得奇怪,总觉得有什么不祥要到来般。
却又笑自己杞人忧天,平和的日子不正是自己想要的么,又如何这般的没来由的担心呢。
一日里坐在西暖阁里,手上是那个荷包,最后的一只龙爪了,想着配上他墨蓝的便袍应是最适合的。
针上的线用完了,惠菊被我之前吩咐下去准备些茶点,其他的侍从都在外间候着,不想唤人进来。
自己起了身在墙边的斗桌里寻着丝线,惠菊码的很整齐,可是我却找不到那金色的。
手上忙乱起来,那丝线就缠满了手指,我心突然一惊,自己何时有过这般的心慌,努力平静着,可是还是隐隐的不安。
门被推开,有凉风吹进,我转身看去,惠菊匆匆地走进来,手上没有我要的茶点。
我看着她,她也盯着我:“娘娘,听说太后娘娘要回来了。”
当朝的太后闵氏,大羲开国功臣之后,世家女子,其父乃先帝帝师。
太后从小美貌才情过人,先帝还是太子时就礼聘为太子妃,先帝即位后太后职掌六宫,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帝后恩爱和谐。
当先帝遇到全妃后,太后依旧可以做到不妒不怨,与全妃情同姐妹。
在全妃产下皇四子撒手西去之后,太后即使已有襁褓中的皇三子要照料,依旧是将皇四子接到身边细心教养,这一养就是十年。
先帝为此十分感动,称太后为古今第一国母。
后来先帝因病驾崩,太后一人辅佐尚年幼的新帝,还平衡当时朝中的局面,为新帝扶植可靠的股肱之臣。
在新帝冲龄之时为他做出的莽撞之事弥补,实在不易。还好沈羲遥性情沉稳,所谓的莽撞之事,最大的,也不过是之前与父亲的争执,而太后的解决办法,就是让我入了宫,坐上了她曾经的位置。
晌午时口谕就到了坤宁宫,那时我正在西暖阁里照看玲珑,张德海走了进来。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他一躬到底。
我没有抬眼,看着玲珑说道:“起来吧。”
然后才转了头笑着问:“张公公来此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张德海笑着恭敬地答到:“娘娘,奉皇上口谕,三日后太后娘娘还朝,皇上望娘娘准备准备。”
我点了点头,淡淡地问道:“彼时可是文武百官后宫女眷都去迎接?”
张德海想了想答道:“这个皇上还没有定,太后娘娘不喜奢华的。”
我笑了笑说道:“本宫知道了,有劳公公了。”
张德海再次行了礼就退下了,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西暖阁窗户的外面,低低唤来惠菊,让她去请芷兰来。
西侧殿里燃着红檀香,芷兰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看着镶金雕莲的香炉,看着那香燃起时暗红的光亮,西侧殿里有深沉高远的味道。
“娘娘,您唤我?”门被轻轻地推开,芷兰轻轻的走了进来。
我笑着转身:“芷兰姑姑,想必你听说了,太后娘娘要回来了。”
芷兰笑着点了点头,深深地看着我:“娘娘唤奴婢来,是想问问太后的情况吧。”
我微一低头,手里拨弄了下蜀锦裙上缀着的玉佩,点了点头:“本宫进宫后第二日太后就去礼佛,之前一直没有见到,如今太后回来,心里自然是忐忑的。”
我轻声说着,芷兰笑着:“娘娘心里莫怕,太后娘娘是很平易的”
我“哦”了一声,抬起头走到芷兰的身边,西侧殿里此时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深吸了一口气道:“姑姑,本宫知道太后的平易和慈祥,只是……”
我停了一下:“只是本宫缘何进宫想必姑姑是知道的。”
我的话没有说完,芷兰轻声地打断了:“娘娘怕什么呢?当初最排斥娘娘的皇上如今都改变了,何况太后娘娘。以娘娘的品性,太后一定会喜欢的。”
我点了点头,浅浅的笑了,芷兰也笑起来说道:“娘娘,民间不是有句俗语么。”
我抬头看她,她的眼中是狡黠:“民间说,再丑的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何况娘娘您是万里挑一的女子了。”
我“扑哧”笑出来,心里却在想:是啊,民间是有此说法,可是,这个婆婆,却不是一般的婆婆啊。
如今我只是想让这后宫和谐,想给他一个安静的没有烦忧的家的感觉。
我知道他是皇帝,不懂得什么是“家“,可是,我只是希望他在处理了一天的国事之后,不再为着后宫的事烦心。
其实我并不十分担忧太后那边。
毕竟我是她一力主张进宫的皇后,无论如何,她一定不会反对我,因为反对我,就是反对她自己。而且,久远年代前的那些旧事,她更不会怎样为难我。更何况,她教出了两个好儿子,本身,便也不会不好。
眼前突然就闪过思淼的脸,其实,他为我做的,不比沈羲遥少的,甚至,比他多得多。
只是,我们之间,隔着身份的鸿沟,无法逾越。
晚上沈羲遥在坤宁宫里用膳时,也跟我说起了太后,那时他正夹了一块鹿脯,又放下。
我抬头看他,他就看着我笑。
“皇上,怎么了?”我奇怪地看着他。
他说道:“我在想,母后一定会喜欢你的。”
我淡淡的羞涩的笑开去,目光别向了一旁。
“你不要怕,母后是很平易的。”他说道。
我点了点头,芷兰也是用“平易”来形容太后的,可是,平易的理解,太多了。
“母后很喜欢佛学,也喜欢种些花木,慈宁宫里到处都是她那些花。母后口味偏甜,却用得不多,还有,她很不喜欢奢靡之气的。”
他絮絮地说着,我安静地听着,他是孝顺的好儿子,也希望我能与太后相处得很好。
我一直微笑着看着他,看他的眼睛如孩子般明澈,只有在说起他的母亲时,才会这样吧。
第七十五章 何当共剪西窗烛(3)
是夜睡得不好,心中是没有来由的担忧,其实按我的性格,应该是与太后很合得来的,可是,心中总有什么挥之不去。
看着沈羲遥平静的睡脸,我小心的下床披了件寝衣走到窗前。
月色很美,有片片的云轻柔地包裹着,隐隐的,我又听到了那曲《流水浮灯》,心里一颤,手不由得就按到了胸口,那里的心,好痛。
两日很快就过了去,宫里在准备着迎接太后的典礼,我在一旁督促着,沈羲遥将后宫里典礼的安排交给了我,我自然是小心谨慎的办着。
后宫的嫔妃们按品级,正五品以上才可去迎接,毕竟太后舟车劳顿,人多了心里是会烦躁的。
我想着,太后最想见的除了皇帝和裕王,应该就是玲珑了吧。
那么柳贵人,自然是该去的。
传了旨过去掖廷,柳贵人竟然推说自己的品级不够,不该出席的。
我一时有些疑惑,她,不是应该愿意去的么。
“娘娘,柳妃不去不好么,太后之前好像还是比较喜欢她的。”惠菊一边为我系上披肩的缎带一边说,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了。
风很凉,沈羲遥和大臣在御书房议事,派人传话来晚膳不在这里用了。我才得空去劝说柳贵人。
我看着惠菊摇了摇头:“柳贵人是一定要去的,不管太后之前喜不喜欢她,可是她毕竟是玲珑生母。若是她明日不去,那就等于告诉了太后我这个皇后当得不称职了。”
我简单的解释了下,惠菊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后退一步:“娘娘,好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家常的衣服,素净简单,笑了笑说:“那我们去吧。不带什么侍卫,不要弄出大阵仗。”
掖廷里出奇的静,虽然是日头渐落晚膳的时间,可是那回廊上没有半个人影
我轻轻地走过,偶尔听到一些屋子里传来的轻微的声响。
心中疑惑,可是没有去在意,缓步走在落着片片菊瓣的木制长廊里,轻软的绣花鞋没有一点声音。
惠菊在我身后也是安静地走着,我看着日头渐渐隐去余晖,西边天际还有一抹绯红。可是周围已暗了下来,有风吹着,前面不远就是清月堂了,里面燃着微弱的烛火,窗户上有人影晃动。
看到那人影我愣了愣,脚下有些迟疑,待走到了门外,里面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我停住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惠菊走到我身边,疑惑地看着里面,又惊诧地看向我,我无奈地笑了笑,转身。
太阳在一瞬间落了下去,天上没有任何的光亮,我只看到秋月清冷的光,还有清冷的风。
里面是两个人在说话,一个是柳贵人,激动却倔强。还有一个,是沈羲遥,平和而耐心。
里面他的声音温和,我听到他是在劝柳妃明日去迎接太后。说的什么我没有听得真切,可是有些只言片语还是飘进了耳朵。
“明日里母后一定也是想见你的。”
“你是想让朕为难了?”
“玲珑毕竟是朕的第一个孩子。”
“……识大体”
……
我没有听下去,惠菊轻轻地抓住了我的袖摆,我收回已经迈出的脚,最后一句在这静夜里听得真切。
“皇后那边,朕会去跟她说的。”
我心里一紧,里面传来柳贵人轻轻笑起的声音,还有她温柔似水的话语。
“臣妾明日一定去恭迎太后的。”
我用劲抓了抓手中的丝帕,上面牡丹的图样被绞成一团,手又无力地松了开,脚下飞快地走着,想走出这长长的黑暗,惠菊在我身后面紧紧跟随。
回到坤宁宫里,已是掌灯时分,我一个人坐在东暖阁里,惠菊在我身旁安静小心的站着,不住地悄悄地瞟我。
我盯着那上下跳动的烛火很久,直到自己的眼睛有微微的酸涩的疼,才收回了目光。
惠菊怯生生的叫了我一声:“娘娘。”
我抬头朝她一笑:“怎么了?”
惠菊没有说话,嘴唇动了动,我浅浅一笑:“是因为清月堂里的事么?”
惠菊没有说话,我又笑了笑:“皇上是个重感情的人,柳贵人之前也是被冤枉的,该放她出来,本宫跟皇上提了好几次,可是皇上都支吾过去了,现在看来柳贵人是要回去那昭阳宫了。也好。”
我伸手拨弄了下鬓间的头发,看着已经很深的夜色许久,回头对依旧沉默的惠菊说道:“夜深了,安置吧。太后虽是晌午才到,可是还是要早起准备的。”
惠菊看着我轻声说:“娘娘,您不等皇上了么?皇上不是说今夜过来的么?”
我站起身没有看她,自己走到铜镜前坐下,摘下了头上一朵钿花,浅紫色,微亮的光泽。
我看着镜中的惠菊笑着说道:“皇上今晚,不会来了。”
话音还没落,小喜子就在门外通报到:“娘娘,张公公来了。”
我看着惠菊浅浅的笑着,惠菊抿了嘴巴。
我对外面说道:“什么事就在外面说吧。”
“娘娘,皇上因着和几位大臣商议国事还没有议完,让奴才过来通报娘娘不要等了,皇上今夜在养心殿休息。”
我用很平静的声音回道:“有劳公公了,还请公公嘱咐皇上注意龙体。”
张德海应着就下去了,我收起了脸上的笑,惠菊走上前来为我更衣。
一夜睡得也算安稳,心里虽然是有小小的不悦的,可是,毕竟他是一个皇帝,我怎能奢望他心里只有我一人呢。
更何况,我是皇后,我不能妒、不能怨、不能恼,还要时时去提醒皇帝应该雨露均沾,为他物色新的才貌双全的女子以宠爱。
我只有笑着看着,接受。做一个得体贤德的皇后。
笠日清晨便起了身,洗漱过后惠菊她们端上今日大典上要穿的宫装。
那是一件绛红色金银丝鸾鸟朝凤朝服,隐隐的有团团的暗红如意夹杂其中,只有在转动时方能看见。
所配首饰贵重却不奢华,一支赤金景福长绵凤钗上垂下的累累珍珠,一根珍珠翡翠珊瑚碧玺凤凰点翠多宝簪,一样镏金镶宝石扇形钗,一对鎏金珐琅荷花耳环,还有颗颗慈姑叶小花簪。
穿戴好后只觉得沉重无比,可镜中人转身举手间流光溢彩,气度雍容。
看着镜中的自己,我皱了皱眉,虽然不是第一次穿戴这样奢华的衣裙首饰,可是今日这身未免太过隆重,太后又是不喜铺张之人,我若是穿了这身去,岂不是第一次给太后的印象就是她不喜的。
但是那样隆重的典礼上,不穿成这样,似又不合我皇后的身份。
犹豫了下,惠菊她们在一旁惊艳地看着我,微笑着,我朝她们一笑,伸手将头上的珍珠翡翠珊瑚碧玺凤凰点翠多宝簪摘了下来。
“娘娘,您……”惠菊上前一步要拦住我,我放下手看着她,眼中是不解。
惠菊说道:“娘娘,这些首饰是皇上先前派人和这朝服一起送来的,娘娘怎么不用呢?”
我收回自己的目光:“本宫知道是皇上送来的,可是本宫实在是不喜如此繁复的打扮,只要不坏了规矩就行。”
停了一下继续道:“若是皇上怪罪下来,本宫会跟皇上解释的。不用担心。”
说罢在首饰中寻了一只白玉制的小牡丹花簪戴在了之前的位置,又减了些头上的细小的簪花,衣服外的金色纱衣也脱了去,用淡红的替代。
之后再看自己,依然是高贵,可是却少了分奢华,多了分明媚。
惠菊在一旁看了也不住地点头轻笑。
晌午时分,文武百官都随皇帝去了十里外的长亭迎接太后凤驾。我率着众嫔妃在靠近皇宫大门处的上下天光殿等候。
嫔妃们个个神色紧张,我看到了近来都不曾见到的和妃和丽妃,依旧是一个温婉沉静一个明艳动人,还有一些其他的五品上的妃子们。
我的目光淡淡扫了过去,却不见柳贵人身影。心中正好奇。
清晨时分沈羲遥倒是来了坤宁宫与我同用早膳。
他倒是一直没有开口,我只做不知。
终于,在早膳结束,钟宫女撤下碗碟时,他才慢慢说道:“烟儿,朕有件事,要跟你讲。”
我看着他稍有躲闪的目光,心中明了。但表面上不动声色,只将一块绸巾递给他:“皇上擦擦手吧。”
“今日母后归来……”他还未说话,我巧笑道:“正巧,臣妾也有事想跟皇上说呢。”
他有些讶异地看我:“烟儿有什么事?”
我从蕙菊手中接过一盏茶奉予他,然后敛容跪在他面前:“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他被我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这是怎么了,你身子还未好全,赶紧起来。”
我垂了目道:“皇上先答应臣妾。”
他已站起身来:“朕答应。”说着就要扶我。
我扑哧一笑:“皇上还没听臣妾讲呢。”
“你说吧。”他忙道。
“臣妾想着,今日太后回宫,自然最想见的,除了皇上和裕王,一定是玲珑了。”
我说着抬头看他,继续道:“柳贵人是玲珑生母,虽然之前有错被降为贵人,但臣妾私以为,那件事还是有诸多疑点,不应迁怒她。如今太后回来了,柳贵人虽非五品,但作为帝姬生母,还是该去见的。更何况……”
我停了停道:“帝姬是皇上第一个子嗣,意义非凡,柳贵人就更该去了。”
我俯身拜下去:“所以臣妾请皇上恩准破例,准柳贵人参加此次太后的迎接大典。”
沈羲遥亲自扶起我,满眼都是赞许:“皇后所言极是,朕准了便是。”
说罢吩咐张德海去通知柳贵人准备。
我心中冷笑一声。柳贵人,恐怕早就准备好了。
第七十六章 柳花复飞趁东风(1)
我正想着,就见太监领着一个女子走来。仔细一看,正是柳贵人。
她一袭秋香色宫装,衣裙上绣了连绵不绝榴花,又以蹙金法结成小小的花蕊。在一朵朵金红的暗花之间,银线勾勒出了无数玲珑精巧的叶子,烂漫的重瓣榴花铺满了整个裙衫,十分夺目。
她的秀发虽梳成简单的如意高髻,但插戴却是不凡。
由其一根赤金连绵花枝石榴长簪。那花枝由极薄的金片雕刻而成,又在最密集的地方托出一朵花蒂来。花蒂上镶一颗由晶莹的红宝石所雕成的石榴,细腻的刀工甚至雕出了石榴上的裂口,露出里面的籽来。
长簪垂下一串研磨成石榴籽样的串珠,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晃动着。
这样一身衣饰十分奢华,已是越了她贵人的身份,想来该是沈羲遥的赏赐。石榴,是多子的象征,她穿戴这样的服饰,在太后面前,如真要说,也是说得过去。
众妃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一个个惊呼起来。毕竟柳贵人的出现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丽妃上前一步道:“柳贵人,你怎么来了?“
柳贵人只浅浅一福身,却没有说话。
“皇后娘娘,柳贵人非正五品宫妃,这样的场合……”丽妃转向我说道。
我一直保持着端雅的笑容,对丽妃,也是对下面的众嫔妃道:“柳贵人是帝姬生母,皇上已恩准其参加今日的大典了。”
说罢,不顾众人各种眼神,转过身去。看辰光,太后该是快到了。
丽妃自然愤愤不平,却不能说什么,只是剜一眼柳贵人,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柳贵人朝我简单施礼,便由小太监引去她的位置。
远远的宫门处,已经可以看见前去迎接太后的华盖了。
我端庄的站在众妃列首,不远处已经可以看见沈羲遥的身影,他搀扶着一个女人,那女人身上墨蓝银丝团团如意吉祥结的裙袍在阳光下闪着沉稳高贵的光泽。
我朝着那两个身影迎了上去,带着温柔大方的笑,在离沈羲遥和那个女人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深深的福下身去。
“坤宁宫皇后凌尔烟率众妃恭迎太后娘娘圣驾回京。”
我的身后同样拜倒了一片花红柳绿
我深深地低着头,垂眉敛目,一时间甚至可以看到自己浓密睫毛的投下的暗影。
周围很静,我心跳着有些急促,这时,眼前就出现了一只手,我顺着那手看上去,是一张慈眉善目的笑脸。
我不由也还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缓缓起身。
太后看着我又回头看了沈羲遥一眼微笑道:“皇帝,如今还怪哀家给你挑了这么个皇后么?”那语气中尽是玩笑。
沈羲遥忙笑道:“母后说笑了。儿子怎么会不满母后的安排呢。感激还来不及。”
说完看着我,眼中带着暖意。
可是,我的心里却不是甜蜜的滋味。
与沈羲遥一边一个搀扶着太后。太后其实的年纪不大,只有四十岁左右,保养得又很好,因着长年礼佛的原因,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亲近和蔼的气质,却也有着那么一层永远令人无法接近的高贵。
上下天光殿里,太后坐在上首,沈羲遥和我坐在一旁,其他妃子在下面按品阶站着,稍晚会有宴席,在此只是请太后稍做休息,与众人话话家常。
太后的眼睛一转,淡淡地扫过下面的妃嫔,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沈羲遥的身上:“怎么不见柳妃?”
沈羲遥脸色没有变,带着笑很随意的说道:“母后,如今已不是柳妃了。”
太后“哦”了一声:“是啊,生下帝姬也是可以晋一级的。”
其实我相信,太后一定是知道柳贵人降位的事的,而且也知道缘何降位。此时却故意相问,我心头一颤,恐是太后要给帝姬生母一个显位。
沈羲遥略有些尴尬地说道:“母后,不是……”
我适时的接过他的犹豫说道:“太后娘娘,柳妃之前因着件案子被降为贵人了,如今这件案子还在查,待查明后定会给她一个公道的。”
太后点了点头,仿若自言自语地说道:“贵人,那今日就不在这里了。”言语中有淡淡的失望。
我看着太后微微一笑:“不过臣妾想着,她毕竟是我大羲第一个皇嗣的生母,今日就特意让她来迎接太后您了。”
我笑得很温和,也感受到了沈羲遥的目光。
可是我没有看他,却将眼波转向了下面的女子们:“柳贵人可在?”
柳贵人翩然出列,盈盈拜倒在地:“清月堂柳如絮给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那声音柔和谦卑,完全不若当初那个骄横的宠妃。
太后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起来吧。”
又看了看柳贵人身上的衣衫,眉间有不易察觉的一点跳动,复带了和蔼的笑意道:“柳贵人这身衣服看着真是喜庆,石榴是多子多福的象征,哀家看到,十分欣慰。”
我怔了怔,太后并没有怪罪她衣衫逾矩的行为,看来……
太后喝了口茶,停了半晌转头看着我问道:“帝姬在何处,哀家想见见。”
我低低唤了声芷兰,玲珑就被抱了上来,已经是醒了的,很乖的看着周围,粉嫩嫩的样子惹人喜爱。
太后一看见她就满脸惊喜的笑容,伸出手去抱,我笑着在下面承接,余光却不经意间就看到了柳妃的笑脸。
心里一颤,手上停了一下,回过神太后已经将玲珑抱在了怀里,沈羲遥也起身过来,一脸开心地看着玲珑。
“可取了名字?”太后问着自己的儿子。
沈羲遥点着头:“叫玲珑,因着是夜里生的,那晚的月色也极好,就取了‘玲珑望秋月’一句。”
太后点了点头,要将玲珑交给芷兰,柳贵人就在这个时候走了上来,眼中看似是温柔慈爱的,可是,眼底却是暗含了意味的。
太后和我都一愣,柳贵人笑着眼里却带了泪水:“太后娘娘,请原谅如絮,如絮实在是思念自己的女儿。自如絮被关进清月堂,玲珑就被皇后娘娘抱走了……”说完泫然欲泣,惹人怜爱。
太后脸色稍有变动,看了我一眼,之后依旧是温和地笑着将手里的玲珑交给柳贵人。
柳贵人带着看似一个母亲的温暖的笑意接过,却不想,就在她抱过玲珑的瞬间,玲珑竟大哭起来,一双小手向我这边伸来。
我不由得就上前一步将玲珑从柳贵人手中抱回,怜爱地看着玲珑。
玲珑在被我抱住的瞬间停止了哭泣,太后脸上闪过一丝惊诧,目光有些阴冷地看了看柳贵人。
柳贵人脸上讪讪的,手也缩了回去。
沈羲遥有些无奈地笑着,柳贵人看了他一眼,他却没有回应
我看玲珑不哭了,才将她交给芷兰,太后用满是深意的目光看了我很久才说道:“众妃们迎接我这个老太婆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晚上家宴了再来。”
说罢看了沈羲遥,沈羲遥朝着太后一笑,然后对着众妃一挥手:“都下去吧。”
柳贵人在众妃皆退下后仍脚步犹疑得不肯离去,我看着她修长的身影在光洁的玄色大理石地面上长长的影子,满是不甘和怨恨。
我淡淡地笑了笑,只做不见,而是弯身细心的搀扶太后。
第七十七章 柳花复飞趁东风(2)
慈宁宫是太后的寝宫,我是第一次来,和沈羲遥走到了那朱红的大门门口,太后回头朝我一笑。
“皇后也去休息休息吧,你也操劳了。”
我带着恭敬的笑:“太后,这是臣妾应做的。”
太后没有说话,目光落在了那金琉璃的瓦檐上,我听见她温和却有些冷的声音:“皇帝,哀家有事问你。”
我看着沈羲遥的背影消失在那扇朱红的门后,心里终于轻松了一些。
惠菊在身后轻轻地说道:“娘娘,奴婢刚才在外面,听他们说,今晚的宴席上,皇上要复了柳贵人的位呢。”
她的声音在午后的秋日里有着不真实的回音,我看了看手上的血玉扳指,微笑着回头看着惠菊:“那样,就正合我意了。”
蕙菊不解地望着我,我慢慢拨弄着衣襟上一枚小叶紫檀镂空银事事如意挂饰,声音如秋日微凉的风。
“迟早也是要复位的,与其她因皇上宠爱而复位,不如借了这个机会。”
“如此,皇上必然觉得亏欠娘娘,对柳贵人,自然不会如原来般。”蕙菊接口道。
我点了点头,望着长街连绵不尽的红墙:“是啊,这样不是更好么。”
晚宴设在御花园水榭楼台阁外,一片毛榉木铺出宽广的平台,面朝飞龙池,后是紫碧山房,花木萋萋,到处都是菊花的香味和娇丽的身影。
众人都已坐好,我和沈羲遥挨着太后两边坐下,近前处的桌子左边是得宠的妃子,右边是皇室贵胄,远远的,是朝中德高望重的大臣。
我轻轻的一扫,丽妃在和妃之前,思淼在右边桌首,后面是魏王等沈羲遥的兄弟姐妹。
向远处看去,长长的宴席延伸至近水边,我收回目光,眼睛就落在了朝臣坐的桌子上,只看见了大哥,却不见父亲。
心里惊了下,可是想到父亲已经辞了官,是不会来此了吧。
“太后,”我含笑看着她说道:“都到齐了呢,可以开宴了。”
太后温和的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思淼的身上,慈爱地笑着说:“淼儿,你过来这里坐。”
思淼站起身向着太后一揖:“母后,儿臣不敢。”
他眼帘低垂,身上石青色的平纹锦袍衬得他的脸色略微带着苍白。
太后笑着说:“有什么不敢,都是我生养的。”说完看了一眼沈羲遥。
沈羲遥的脸上是不以为意的笑,开了口到:“思淼,过来坐吧。”
思淼迟疑了下,目光飞速地扫了一眼太后身边的我,终于无奈地笑了笑走了过来,却不落座,微笑着看着太后和沈羲遥。
太后看了看,沈羲遥身边是不能坐臣子的,又看了看我,我连忙起身:“裕王,您坐这里吧。”
说完笑着看了一眼沈羲遥身边的张德海,他立刻会意的命人搬来把椅子置在沈羲遥的身边。
思淼没有看我,微微躬身:“皇后娘娘,小王不敢。”
我脸上的笑更加温和:“王爷说笑了,您是太后的儿子,本宫只是儿媳,自然该您在太后身边的。何况太后十分思念王爷呢。”
说完走到沈羲遥的身边,与他相视一笑,慢慢地坐了下去。
“淼儿,哀家听你皇兄说,之前的征战里你受了伤,可养好了?”太后的口气中是浓浓的关切和深深的疼爱。
思淼微微笑了:“多谢母后关心,皇兄那时可把天下所有的珍药都用在了儿臣身上,还特许儿臣在宫中休养,儿臣自然是已经全好了。”
他的眼中是笑意,太后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我:“皇后,皇帝说你之前也病得厉害,如今呢?哀家看你,是很消瘦啊。”
我起身轻轻一拜:“多谢太后关心,臣妾已经全好了呢。还多谢了皇上……”
我眼睛满是感激和爱淼地看了一眼坐在一旁一直带着浅笑的沈羲遥,可是那份爱淼,却有几分是修饰出来的。
太后微一皱眉,思淼很温和地笑着对我说:“皇嫂怎么还对母后称自己是臣妾呢,该是对母后称母后,称自己为儿臣才是的。”
我怔了下,忙笑到:“多谢王爷的提醒,本宫大意了。”
说完回头看着太后:“母后,原谅儿臣。”
太后眉头舒展了些:“也不怪你,你大婚第二日哀家就去了五台山,这一去就是大半年光景的。”
太后没有说完,微笑着看着我,我含笑低头。
沈羲遥开口道:“母后,这该怪儿子的。”
太后脸上的笑深了:“都不怪,都不怪,该开宴了。”
宴席倒也顺利,我在一旁看着太后与她的两个儿子说笑,讲着这期间发生的事,我在一旁扮演着一个完美的媳妇的形象,偶尔插上两句,大多都是含笑倾听。
心里却有些凉薄,几次看到思淼似不经意飘过来的眼神,里面有太多太多的感情。
不一会,歌舞表演中大臣们一个个走上来敬酒给太后请安,太后一一应了。
我看着那一个个自己不熟悉的身影,有些名字是听过的,我知道他们都是国家的肱骨,却也知道,这前朝的最多的利害冲突,也都是这几个人之间的明争暗斗造成的。
一个我感到很熟悉亲切的人走上前来。
“臣户部尚书凌鸿渐给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千千岁。”
说完又转向沈羲遥:“臣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万岁。”
我身体微一动,不由得就看向了大哥身后,想看到父亲的身影。
可是他的身后是一个穿着青金石及蓝色涅玻璃绣雪雁四品官袍的男子,年纪不大。
我有些担心,虽然父亲是辞了官,可是依旧是个太傅,按理是可以出席的。
毕竟太后与父亲的关系尚好,如果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父亲该来的。
“怎么不见凌相?”太后的声音响起,她和我一样四下里看着。
大哥很淡地笑了笑,目光飞速的略过沈羲遥,轻声却恭敬的:
“多谢太后娘娘惦念,家父前不久已辞去了官职,如今赋闲在家,论品级是不能出席的。”
大哥的声音较往日里的沉稳多了一丝忧愁,我心里是担忧到了极点,心头涌上不祥的感觉,父亲,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太后不易察觉的点了点头,眼神中的担忧一闪而过,随之便平静如一汪深泉。
大哥此时转向了我:“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我一愣,半晌没有反应,身边的沈羲遥说道:“起来吧。凌相有功于国家,若是遇到什么,定要告诉朕。”
他说完又笑了笑,用清淡的口气说道:“不管如何,他也是国丈。”
我心冷了下,他的脸上是玩笑,还有一丝的……一丝一切尽在掌控中的……得意……
“多谢皇上,臣代家父谢过了。”大哥一躬到底,声音里却有些隐忍。
太后笑起来:“等哪日国丈有空了进宫,来跟哀家话话家常,也算是一家人了。”
沈羲遥的脸色稍有变动,怒气一闪而过,好似浓云中隐隐透出的雷电般。
可他还是笑着对大哥说:“是啊,什么时候太傅得空了,请他进宫来。”
我抿了抿嘴唇,浮上艰难的笑:“本宫也想父亲了呢。”
很轻的一句话,不经意地看到了沈羲遥,他的脸色略有苍白,我心不由得就沉了下,没来由的。
大哥下去了,后面是长长的官员,一个个请安说着吉祥的话,可是我却只有带着虚假的笑,看沈羲遥一个个应承着。
此时的他,是完全的帝王气派,看似平易实则拒人千里之外。
第七十八章 柳花复飞趁东风(3)
我的目光悄悄地看向了思淼,他和太后浅浅的说笑,余光偶尔就飘了过来,却只是如昙花绽开般的一瞬,难以察觉,可是我却能感受到。
报以很浅的流云般的笑,他拿起酒杯轻啜一口,两人的心,似乎是近的。
不久,太后突然看着沈羲遥,也看着我说道:“哀家今日看到柳贵人,虽然那案子没有查清,可是毕竟她是帝姬生母,只是个贵人说不过去。”
我心跳起来,沈羲遥很随意的说道:“母后说的是。”
他的话说完就摆了摆手,张德海走上前来,沈羲遥一点头,张德海便走到了膳桌前,手里捧着一张圣旨。
沈羲遥的目光看向了我,我带着恬静的微笑不去看他,心里,却是微凉的,即使,我早就知道了那圣旨上的内容。
“上谕:清月堂贵人柳氏,虽前错未明,但念其诞育帝姬有功,特擢升为正四品昭容,钦此。”
这诏书上寥寥四十字,不多,却个个如石敲击在我心上,给的是个昭容,虽在九嫔里并不高,可却是真真的个正四品。与她之前的正三品从妃位,仅一阶之遥。
更何况,这诏书,我之前是并未看到的。
心里稍有些不悦,可是脸上还是带着笑,眼神是悲凉的。
沈羲遥的目光此时停在了款款走出的柳昭容身上,眼神中藏有怜意,毕竟是他多年的宠妃。
我别开眼笑了笑,就撞进了思淼的目光中。
他直直地看着我,我看到是一愣,若是被发现,这可是极危险的。
可是,所有的人都看着底下带着谦和的笑,一身秋香色裙袍的柳昭容,她的笑那么美,有着得意,很缓慢的拜倒在地。
“臣妾谢过皇上天恩。”
那声音犹如蜜糖,我却听得腻了起来。一直萦绕心头的问题再一次浮上,到底她是凭着什么,得到了如是君王长久的宠爱。
“皇后,明日巳时,柳贵人听过你的训诫才可正式成为昭容,你今夜稍做准备。”太后突然朝我很轻的说道。
我点了点头:“儿臣知道了,谢母后提点。”
我的目光也落在了柳贵人身上,她的一双明眸也正盯着我,那里面是复杂的情感。
宴席继续着,我看着那些嫔妃逢迎的笑脸,还有大臣间虚伪的客套,终于是发现自己再忍不住。
我低头拨弄了下面前镂花嵌金均碗里的雪白的雪蛤木瓜羹,那白的晶莹剔透,银勺一晃,我起身微笑着对沈羲遥和太后说:“母后,皇上,臣妾担心着玲珑,去看看便来。”
太后点了点头,我悄悄地走到了宴席的外围,惠菊跟着我。
等我离开了那片喧嚣,脚下快了起来,夜色渐渐的上来了,只有遥远的天际还有一丝暗淡的绯红。
今日的家宴开宴得早,此时也才戍时半刻光景。
池中水已经冰凉下来,我走在那湖边,软缎的鞋底被打湿,有冰冷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惠菊遵着我的命令远远地站在湖边的柳树下等候,我知她一直担心地望着我,可是我却不想回头,我不想看到那一回头就收在眼底的灯火阑珊。
面前是浩渺的飞龙池,氤氲的水面上是秋月清冷的倒影,我心里却突然开阔起来,脚下很轻的一个旋转,很久没有跳过舞了,可是这夜色虽美,我却没有舞的心情。回头看了看那明亮的灯火辉煌,心中没有丝毫的暖意。
前面有轻轻的脚步声,是鞋子踩碎了落叶的声音。
我抬头看去,月色下,他平静地看着我,可是那漆黑眸子下面是汹涌的江海翻滚。
我还以平和如水的目光,不同的是我的目光是清浅的小溪,不含杂质。
他笑起来,我们隔着短短的距离,两人没有说话,可是我能听见他的心跳,和我的一样,猛烈。
他轻轻地转身,同时我也转过身去,再回头,杨柳依依处已不见那个身影,我低头静默地笑了笑,回过头看着远远的惠菊:“我们回去吧。”
心里已不再凉薄,我知,我见到的,不是幻影。
回到水榭楼台,太后一旁的位子空着,我坐到沈羲遥的身边,很随意地问道:“裕王爷不在了么?”
沈羲遥看着我,带着笑说道:“思淼府里有些事,他先回去了。”
我点了点头,笑着看着太后:“不知这些菜品合不合母后您意。”
太后满意地笑道:“很合哀家的口味,真是难得。”
我回了一个贤惠的笑,目光转向了下面的歌舞,听着那袅袅的乐曲,心却飞到了月光下的烟波亭,飞到了那个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嘴角带上了一抹浅笑。
沈羲遥就拉了我的手,我回头对他粲然一笑:“皇上。”我低声应着,心里却是平静的。
宴席结束后众妃将太后送至慈宁宫正门处才告退。
我和沈羲遥正要送进去,太后在门前止了脚步,回头慈爱地说道:“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回去吧,皇后明早还要办柳贵人的事,早些安置吧。午膳过来和哀家一起用。”
我福身下去:“儿臣记下了,母后。”
太后含笑看着我,转身走进了那朱红的大门中。
看着太后进了正殿,我才起身,沈羲遥站在我身边,他的眼睛看着那深深的门里一盏风灯,眸子漆黑如潭,深不见底。
“皇上,”我唤着他:“皇上也要早些安置啊。”
他惊诧地看着我,我平和的微笑,好似心中没有涟漪。
“皇上,夜色已深,皇上该早点回养心殿休息才是。”
他看着我,突然就笑了:“不高兴了?”
我浅浅一笑:“皇上,臣妾担不起这个罪责。"
他一愣,随即想到,七出之一便是“妒”,更何况我是皇后。
我看着他,露出端雅的笑容:“皇上,臣妾毕竟是这后宫之主,再说柳贵人也是被冤枉的,只是这案子没有查明,本来要是按着臣妾的意思,是该给她复到从妃位的。”
我说的真诚,沈羲遥目光炯炯:“朕事前没有告诉你,可怪朕?”
我垂首浅笑:“皇上,您是皇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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