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风如刀,一下下凌迟着汤若鸢的心。
好久之后,周学川 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收起情绪,前往申请探视父亲。
刚坐下递出资料,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周方念扫了眼汤若鸢递来的探视申请书:“犯罪嫌疑人未判决之前都不允许探视,这是法律规定。你可以委托律师来见你父亲。”
见汤若鸢失望的眼神,周方念温声告知:“你早一天找到律师,就能早一天知道他的消息。”
汤若鸢强撑着笑:“谢谢你告诉我,我先走了。”
她起身要走。
“汤小姐。”周方念突然叫住她:“麻烦你以后不要来纠缠……我男朋友了。”
“你只是他的一个任务目标,不是唯一,也不特别……你明白我意思吗?”
她明明在示威,却坦荡又磊落,神情与周学川 挑明真相时如出一撤。
汤若鸢攥紧了手指,几乎无地自容:“我明白。”
然后匆匆离开。
出警局后,汤若鸢第一时间去找了以前和汤家有往来的律师。
然而那些以前巴结奉承的人,通通避而不见。
汤若鸢四处碰壁,从天亮找到天黑,也没能找到愿意接手的律师。
恍惚间,她走到汤氏集团。
原本门庭若市的大楼,此刻萧条破败,无人问津。
门口拉开的警戒线更是刺红了汤若鸢的眼。
沉思间,汤氏集团的门从里面打开。
穿着藏青色制服的周学川 和他的同事们走出,落日余晖照在他的徽章上,熠熠生辉。
或许是觉察到她的视线,周学川 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他漠然移开视线,像是从来不认识。
那样陌生的神色,让汤若鸢心脏一阵紧缩的痛。
她还记得一年前,自己和周学川 出国旅游,恰好遇上动乱。
他们被困在全是歹徒的大巴车上,对方人数众多,纵使周学川 身手不凡,也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受了伤落入下风。
眼看歹徒手里的刀就要落在他身上,汤若鸢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冲上前替他挡了一刀。
那一刀在她洁白的腿上留下将近十厘米的伤痕。
周学川 看向她的眼里满是心疼。
汤若鸢一边安慰他“没事”,一边担心避免父亲知道这件事为难他,此后再没穿过裙子。
当时,周学川 温柔的抱紧她:“清清,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无条件答应你一件事。”
汤若鸢笑着问他:“无论什么事情吗?”
“对,无论什么。”周学川 郑重许下承诺。
汤若鸢以为永远不会有提出要求这么一天。
没想到短短一年,一切天翻地覆,她家破人亡……
而导致这一切发生的人,是她全心信任,深爱的周学川 !
汤若鸢深吸气,忍下眼里的湿意,叫住周学川 。
“一年前你说过会无条件答应我一件事,还记得吗?”
周学川 回眸冷睨她,脸上满是不耐:“你想说什么?”
汤若鸢怕他拒绝,赶紧开口:“不会让你为难,只是问一个问题。”
“说。”
汤若鸢攥紧了手指,尽量的不问案情,不提要求。
“我想知道,我爸爸他……在里面好不好?”
周学川 想都没想,果断拒绝:“无可奉告。”
汤若鸢霎时眼眶通红,情绪累积到快要绷不住。
她忍了又忍才问:“为什么?你明明说过……”
“此一时彼一时。”周学川 冷漠打断她,“如果不是为了让你爸落网,我绝对不会对你许下那样的承诺。”
残忍的真话,伤的汤若鸢体无完肤。
她咬紧了牙关,觉得自己可怜又可笑。
周学川 没错,他是为了抓罪犯。那她呢?又做错了什么?
“为了完成任务,就可以利用我的感情了吗?”
周学川 冷嗤一声:“你觉得你很无辜吗?”
他钳住汤若鸢的手腕走向汤氏集团大楼的背面。
那里坐着不少蓬头垢面的人,干巴巴的啃着冷硬的馒头。
周学川 指着他们:“他们都是拿不到钱的工人,你穿的爱马仕,背的路易威登都是你爸从他们身上剥削来的!”
“汤若鸢,你知道多少人被你爸的集团逼得家破人亡吗?”
周学川 的质问回荡在耳边。
汤若鸢这二十三年都活在父亲的隐瞒下,从不知道真相是这样……
她脸色苍白看着周学川 ,声音都在抖。
“如果可以选择,我也希望我爸什么都没做,我们能过平凡普通的生活。我确实不无辜,可你就没错吗?”
两人对峙着,光却只落在周学川 身上。
他避而不答:“别再提以前的事。”
说完,就松开手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汤若鸢独自站在冰天雪地地里,任由寒风吹散她破碎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她按下翻涌的情绪回到酒店。
房间内金碧辉煌,空荡寂静的吓人。
汤若鸢思绪纷乱,随手打开电视。
不曾想正好在放汤氏的新闻:“称霸海城十余年的汤氏集团近日已被警方一网打尽,主谋汤世汉所犯案件多达十几起,欠债金额高达三十亿……”
汤若鸢听得出神时,沈执与的声音传来:“看这些做什么?”
他抽出汤若鸢手中的遥控器关掉电视:“汤董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你好好休息,不要担心。”
汤若鸢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她颤声问:“我爸给我留了多少钱?”
沈执与摸了摸她的头:“足够你无忧无虑生活一辈子。怎么了?”
汤若鸢抬头看他:“执与哥,我想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还债。”
沈执与皱紧了眉:“说什么胡话?再说你的钱拿去还汤家的债只是杯水车薪!”
可汤若鸢目光坚定,没有丝毫动摇:“能还一点是一点,我不想我爸被那么多人恨。”
沈执与劝了两句,汤若鸢依旧坚持。
最后,沈执与只能妥协。
两人连夜统计了汤父留下的资产,又将汤若鸢没被收走的奢侈品变卖后,凑了差不多四千万。
第二天一早,汤若鸢和沈执与去了工厂还钱。
四千万,一上午就还的分文不剩。
工人们拿到钱,纷纷鞠躬:“谢谢汤小姐。”
汤若鸢看着这一幕,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这时,远处突然一阵骚动。
汤若鸢还没回神,就被团团围住。
为首的周学川 穿着藏青色制服,他拿出拘留证:“汤若鸢,你涉嫌参与汤氏集团的犯罪,现海城公安正式将你拘捕!”
说完,他拿出手铐,在汤若鸢错愕的目光中“啪嗒”一声,铐住她的手腕!
手铐冰凉的触感从肌肤蔓延到心脏。
汤若鸢呼吸有些不稳:“周学川 ,我有没有参与我爸的生意,这三年你不清楚吗?”
周学川 面无表情:“有没有,查了才知道。”
他擒住汤若鸢的胳膊,就要押着她往外走。
却被沈执与拦住:“你绝对弄错了!清清她不可能会参与汤氏……”
“沈执与,妨碍公务,你也想被刑拘吗!?”周学川 冷脸打断。
两人对视的那秒,沈执与被人钳制住,按到边上。
沈执与挣扎着,额上青筋暴起:“周学川 ,这就是你答应的会好好照顾她吗?你这个背信弃义的畜生……”
周学川 置若罔闻,径直路过他,押着汤若鸢上了车。
海城公安局,昏暗的审问室内。
周学川 目光凌厉:“坦白从宽,抗拒从周。”
汤若鸢带着手铐坐在椅子上,满眼麻木:“我不知道该坦白什么。”
闻言,周学川 朝着边上黑沉的单面镜看了眼。
一同审问的的周方念挑了个话题:“说说你爸,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汤若鸢看着他们夫妻俩一唱一和,只觉得讽刺。
见她不说话,周学川 从证物箱拿出照片放在桌上:“看看。”
汤若鸢扫了眼,脸色骤变!
照片上竟然是许久不见的父亲,他穿着狱服,满头白发,脸上带着青紫。
她迅速伸手,想要再仔细看看。
照片却又被周学川 拿走:“我和你领证那天,汤世汉拒捕,受了不少伤。”
周学川 的话让汤若鸢眼眶发酸。
她甚至不敢去想那天父亲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你和周学川 出去?那爸爸等你回来吃饭。”
汤若鸢霎时心如刀割,隐忍已久的泪水夺眶而出。
见状,周学川 转头,目光沉沉的看向黑色的单面镜。
片刻后,有人推门而入,声音里难掩激动和喜色:“周副队,果然像你说的,汤世汉看到汤若鸢哭后就招供了!”
汤若鸢如遭雷击!
她顺着周学川 的目光看向那漆黑的玻璃,意识到父亲可能就在隔壁!
他能看见自己!
而这一切……是周学川 故意安排!
再次被利用和被背叛的感觉像是蚀骨的毒虫,将她的心啃噬成渣。
“周学川 !”汤若鸢喊着他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周学川 甚至不敢去看她破碎的目光。
“我去隔壁看看。”他快步摔门而出,脚步是自己都没觉察的慌乱。
周方念紧随其后。
走廊里,周方念见他脸色不好,忍不住关怀:“哥,这些都是正常的手段。”
“我们身上肩负着人民的希望和安危,把罪犯绳之以法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周学川 只是看着墙上的警徽,沉默不语。
……
三天后,汤若鸢被无罪释放。
走出海城公安局的那刻,汤若鸢甚至觉得冬日的阳光都刺眼。
等待已久的沈执与见她这样憔悴消瘦,满眼心疼:“还好吗?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汤若鸢不说话,只摇头。
知道她这几天肯定不好受,沈执与也不再追问,带着她到边上的小餐馆吃饭。
两人各怀心事,匆匆吃了几口,沈执与就去结账。
老板笑着告诉他:“你们的单周队付过了,以后常来!”
汤若鸢愣住,抬眸就看见坐在角落的周学川 。
她不明白周学川 为什么要这样做,利用完了再给一个甜枣,以便下次再利用吗?
四目相对间,从父亲出事后一直压抑的情绪一股脑涌上来。
汤若鸢红着眼起身从沈执与手里拿过钱,拍在周学川 面前。
“周学川 ,我不用你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