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这样。
他那时候那么喜欢自己,感情怎么可能忽然就不见了,还忽然那么冷漠。
沈清绾唇角弯弯,笑容有些甜蜜。
彩月迟疑地说:“小姐,你、你笑什么?”
别是撞到了头,撞傻了吧?!
“没。”沈清绾笑容不减,“我是在想,我送进傅柔肩井穴的那根针,应该快起效了吧?”
彩月“啊”了一声,“小姐你——”
沈清绾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沈清绾怎么可能吃亏呢?
有仇必须当场报!
彩月轻笑了一声,帮沈清绾把头发弄得半干之后,找了药膏来。
那会儿摔下马车,沈清绾身上好几处都磕着了,都得上药呢。
然而药罐的盖子刚打开,一个管事就在门外说:“小姐,门外来了一位贵人,说想求见小姐。”
“这么快?”沈清绾皱眉问道:“是城南云家那别馆的?”
“不是。”管事迟疑地说:“外面的两队人好像是禁卫军……”
沈清绾一怔,“请他进来!”
裴君辰进来的时候,沈清绾粗略地整理了自己。
外衣来不及穿,只是披了一件白色斗篷,没束起的头发披垂在斗篷上面。
半干的头发散着墨色幽光,把她那张脸衬的更加透白。
沈清绾没有装作不认识他,更没有冲他行礼。
自前世第一次见面,她被他捧在了手心里。
他宠着惯着她,告诉她,她不用与人卑躬屈膝,包括他在内。
后来,他也的确做到了。
此时她忘了需要冲他行礼。
裴君辰则是从心底就从未想过要让她在自己面前屈膝,也忘了身份之间的差别。
她水雾一样的眸子凝视着裴君辰,像是带着漩涡的黑洞,把裴君辰的心神完全吸引,忍不住向前迈了半步。
然后,在沈清绾微微勾起唇角的瞬间,裴君辰略有些僵硬地别开眼。
裴君辰强迫自己声音冷硬,不要被她的笑容引诱:“本王此来是想问你一件事情。”
“好。”沈清绾声音清脆,“殿下请说。”
“玉船。”裴君辰冷淡道:“你那玉船是何处来的?”
沈清绾将胸前的玉船拿出来:“这个么?”
“不错。”
沈清绾思忖了一下,说:“这是我的私物。”
裴君辰说道:“两年前,本王外出落水,有人救我,后来我留了信物离开,信物便是这只玉船。”
“玉船出自宫中巧匠之手,底部还有印记。”
“啊——”彩月轻呼一声,“两年前小姐正好随着船队出去,就在观辰湖那儿救过一个人呢。”
裴君辰面无表情地说:“本王当时神智昏沉,记不得救我的人是谁了。”
“肯定是我家小姐!”彩月认真地说道:“我家小姐掌管明家船行,十二岁后每一年都会随船队出去一两次,两年前的确去过观辰湖。”
“而且我家小姐水性极好,行里的人送了外号叫做海龙女,每次出去总会救几个落水的人上来,整个江州都知道。”
“观辰湖那次救的人,奴婢印象深刻,戴了面具的。”
站在身后的冷骁不知道主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早就知道是明姑娘吗?
但还是非常配合地说了一句:“呃,殿下当时就带着面具。”
然后,屋内转为静懿,大家相互看了好几眼。
裴君辰眼眸微缩,转向沈清绾:“当真是你?”
“……”沈清绾却没说话,悠悠地看着他。
前世他告诉她,离开观辰湖后他便派人查探了她的身份,他还做了观辰湖上她立在船头的画像带在身边。
那些江州的贪官污吏,就是凭借着那副画像,找到她,把她送到他面前去的。
他现在却不记得,而是靠玉船认出了她?!
13、殿下乘昏迷强吻与我
片刻后,沈清绾轻轻地吸了口气:“彩月,你先退下。”
“是。”
沈清绾抬眸看向裴君辰,“殿下,可不可以让你的护卫也退出去?”
“……”裴君辰迟疑了一瞬,抬手示意冷骁也出去。
咔。
门板轻轻拍合,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沈清绾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裴君辰。
一片空白的脑海之中,响起他当初近乎卑微的祈求:“沈清绾,我不求你爱我,只求你不要这么憎恶我,那么难吗?”
可是现在,这个男人的眼眸,冰冷而漠然,仿佛隐匿了万年不化的寒冰,世间一切,皆不入他眼。
包括她在内。
这样的裴君辰,让沈清绾很不适应。
她就那么看了半晌,慢慢说:“殿下当真不记得救你的人了吗?”
裴君辰冷漠道:“不记得。”
顿了顿,他又说:“但是玉船做不得假,如果明姑娘的确在观辰湖得到它的,那么……明姑娘应该就是救我的人?”
“可是,我记得你。”沈清绾的眼眸一闪也不闪地看着裴君辰。
裴君辰一怔。
沈清绾微笑着说:“这两年我也时常想到你。”
她那笑容美丽大方,真心实意。
似乎此时看到他是一件让她特别高兴的事情。
裴君辰前世一辈子都希望能看到沈清绾真心的笑脸,可她对着旁人能笑,对着他便不是冷笑就是嘲笑。
如今她竟与自己笑!
裴君辰觉得有些恍惚。
沈清绾缓步上前:“我记得,那时候殿下昏迷之中抱着我不放,我挣不开,只能伏在殿下身前,后来太累,竟靠着殿下睡着了。”
“我还记得,殿下喝不下药,是我以口度药喂给你的。”
“你——”裴君辰僵住:“你还记得什么?!”
“还记得什么啊?”沈清绾垂下眼,歪着头想了一下,含笑说:“我好心度药,殿下却反而乘着昏迷强吻于我,我一时气急,打了殿下一巴掌。”
“然后。”沈清绾抬眸看他:“殿下就从昏沉中醒过来了,还与我道歉。”
沈清绾唇角弯弯,眼含微笑:“殿下,你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裴君辰彻底僵住。
因为没想到她记得这么清楚。
他怎么可能没印象呢?!
就是因为当初印象太深刻,回去之后才日思夜想——
沈清绾又朝着裴君辰面前走了一步:“我还记得许多细节,要我一一与殿下说吗?”
“不必!”
裴君辰僵硬地别开了眼。
然这一转眼,他顿时瞳孔紧缩了一下。
他看到了她耳后的擦伤。
白皙似玉的肌肤上,殷红的血渍刺眼的很。
他想起自己出现的时候,她从马车上滚下来的样子。
“你——怎么还没处理伤势?!”裴君辰脱口而出。
“这个吗?”沈清绾把脸侧了侧,拨开头发。
方才只看到指甲盖大小的一片,这会儿一瞧,擦伤的范围竟大的离谱,脖子后面也有。
裴君辰心里一紧。
沈清绾温声说道:“本来正要处理,结果听到殿下来了。”
“我想见殿下,便没来得及处理这些伤。”
她的言语挑动了裴君辰的心弦,那伤势刺激了他的眼睛。
他就是见不得她身上有一点儿伤痛。
裴君辰手指不受控制地抬起,落到了她颈子后的那片肌肤上。
沈清绾低着头,看着他衣襟那儿的腾龙云纹,唇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他还是喜欢她,怎么会变?
“来人——”裴君辰脱口唤道。
“殿下,有什么吩咐?”外面的冷骁低声询问。
裴君辰怔了一下,回过神的一瞬间人也僵在当场。
他——他怎么回事?
只是来认玉船,认恩人,让自己给他做个靠山的,怎么下意识地想要人送药来,还想亲自帮她处理伤势?
裴君辰唇瓣紧抿,快速后退了两步别开眼,“原来是你救了本王,想要什么赏赐?”
沈清绾:“……”
裴君辰说:“可以慢慢想,想好了之后派人送去江州别馆,本王向来赏罚分明,不会亏待你的。”
话落,他快步转身开门,那动作,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沈清绾深深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眉心也逐渐皱了起来。
“小姐啊!”彩月快步走进来,“奴婢先帮您处理伤势。”
沈清绾没有说话,配合的坐到了圆凳上去,低着头想事情。
年少时随船队出去,她的确救过一些人。
裴君辰是让她最印象深刻的。
当时他带着半边面具,露出的鼻梁和唇却极其的好看,她总觉得,他的样貌必定不差,值得期待。
人家戴面具示人,必定有难言之隐,她虽然想看他的脸,却并未私自揭开。
她两辈子的初吻交代给那么一个陌生人,心里对他的感觉很微妙。
甚至还想着是不是什么美丽的邂逅。
但裴君辰恢复一些之后,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只留了那个玉船。
她当时甚至于心底有些失落。
有一段时间,她都会想起他。
想着,他身体完全好了没有?
后来,日子久了,她再没有见过那个人,也逐渐忘记了他。
在江州别馆里,她被人下药送给裴君辰,春宵一度之后,她对那个欺辱了自己的人恨之入骨。
她哪里知道,裴君辰就是当初自己救过的那个人?
等后来知道了他的身份,还经历了许多别的事情,她心里的恨开始消散,逐渐爱上他的时候,朝中政变,一切都来不及了。
沈清绾的眼神晦暗莫测,方才的接触下,她确定他明明是关心她的,却又要装冷漠。
躲她。
为什么?
……
裴君辰的心情很糟糕。
回到江州别馆之后好久都没说话,下面的人不敢靠近。
冷骁把前后发生的事情与白嬷嬷说了一遍。
白嬷嬷捧了一杯亲手泡的茶送到了裴君辰面前去:“殿下,喝茶。”
裴君辰照旧没有开口,皱着眉,甚至没抬头。
白嬷嬷暗暗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再进来的时候,手上捏了一卷画轴,轻轻地放到了裴君辰的面前。
白嬷嬷温声说:“是老奴的错,明知殿下喜爱,却私自收了起来。”
话落,她将那画轴展开。
那个身穿蓝衣的少女,如同海中仙子,踏浪凌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