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璃就在不远处站着,眼里经过最初的震惊之后,也想起了一件事。
丁敏嘴里的救命之恩,是什么?
可现在她的状态根本没办法弄清楚这件事。
到半夜时,窗外渐渐飘起了细雨。
顾若璃并不需要睡觉,就站在门口看着这深夜的雨,心里突然升起一阵迷茫来。
现在她算什么呢?就这样无形无状跟在祝瑾怀身边,直到他寿终正寝?
死过一次的顾若璃并不愿意这样。
曾经她也向往大好河山,也想过等中原安定之后卸下身上长公主的重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只是从前,她的所有计划里都有祝瑾怀,到后来,她也明白,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变成今天这样。
就在这时,睡在床上的祝瑾怀,嘴里发出一声念叨:“若璃,你别走。”
顾若璃心里一震,下意识回头看去,却只看到祝瑾怀翻了个身,呼吸绵长。
难道她竟入了他的梦?
一时间,顾若璃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
她自嘲一笑,这莫非就是人们口中的死者为大?活着时,他眼里从没有她,死了后,却感觉他的生活中处处是她。
……
北疆已没有余力还手,祝瑾怀也将北疆首领押送回京。
庆州百姓在战事平息后,都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只是他们始终无法忘记,那日挡在他们身前,以生命相救的身影。
于是,百姓自发筹集了一笔钱,在这座离边境最近的城池内,建了一座庙。
庆州城主写下折子,上面只有一句话:请皇上为此庙赐名!
皇宫之中。
顾明稷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奏折,神情憔悴。
三日前,战事捷报便已入了京,驿卒的声音传遍通往皇宫那条街。
“北疆大败,长公主以身殉国。”
顾明稷猛然咳嗽两声,一边伺候的太监急忙上前,换下他手边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
宁公公伺候顾明稷多年,自然知道这三日他是怎么过来的,他温声宽慰:“陛下,保重龙体,长公主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中原。”
顾明稷痛苦的皱起眉:“当日她自请督军之职,朕就不安,若早知道她会……朕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
宁公公叹息一声,不知道如何劝了。
御书房内,顾明稷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悲哀至极:“小宁子,朕在这世上,再没有亲人了。”
第20章
宁公公手上动作一顿,脑子里闪过各种想法,最后慢慢说道:“陛下,驸马还在,好歹也算个安慰。”
向来温和的顾明稷却猛然沉下了脸,他冷声道:“莫要再提驸马,他从来都配不上朕的皇姐。”
宁公公心里一惊,下意识看向顾明稷,却瞧见他眼中明晃晃的不满与丝丝杀意!
他连忙垂下头去,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
祝瑾怀入京,是在三日后。
北疆首领在他身后的牢笼中,被京都百姓丢了满身的脏污,他气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但手脚都被铁链束缚着,只能无可奈何的将头深深低下去。
祝瑾怀并没有耽搁,甚至没有换下戎装,便入了宫。
恢弘的大殿内,百官林立,皆是面带喜色,唯有上首帝王,神情不辨喜怒。
顾若璃看向顾明稷,心里突的一跳。
她对自己的弟弟再了解不过,旁人只以为他不形于色,顾若璃却看出他眼底的冰冷。
他不高兴,甚至是怨怼祝瑾怀的。
果然,祝瑾怀上前,顾明稷淡淡开口:“辛苦祝将军了。”
接着,便有人开口为祝瑾怀讨封。
此次功劳,称得上一等,自然要重赏,顾明稷也不含糊,大手一挥:“那便赏祝将军黄金万两,血珊瑚一对,以及,从今日起,你可重开将军府,日后若有战事,按功封赏。”
祝瑾怀陡然怔住,中原规矩,驸马不可领一官一职,如今陛下这是何意?
顾若璃却知道顾明稷的意思,她脸上浮起苦笑。
顾明稷下一句话便是:“无事退朝,祝将军御书房觐见。”
祝瑾怀压下心中疑虑,跟着宫人走进了御书房。
顾明稷却等在殿中,祝瑾怀刚站定,就听到身后殿门轰然关闭。
顾明稷幽冷的声音响起:“祝将军可还记得,你是驸马?”
祝瑾怀单膝跪地:“臣,从来没有忘记。”
下一刻,他只觉得脸上传来重重的撞击,竟是顾明稷不顾帝王之尊,对他动了手!
此时的顾明稷,丝毫想不起什么天子威仪,眼圈泛红:“那你告诉朕,为何皇姐会死?北疆狡诈你早就知道,一路大胜,你为何降低防备让他们有绕后的机会?”
他提起祝瑾怀的衣领:“朕告诉你,是你报仇心切!是这份好不容易得到的重回战场的机会,让你忘记了谨慎二字,是你,害死了朕的皇姐!”
他声嘶力竭,如同失去心爱玩具的孩童:“那是朕的唯一的皇姐,你为何不保护好她?为何!”
“她明明可以在京中等你归来,明明可以一世尊崇,却独独为了你向朕提出督军的想法,祝瑾怀,你该死!”
被他疾言厉色喝骂的祝瑾怀脸色渐渐苍白,眼中全然失去了焦距。
因为,顾明稷半个字都没有说错。
他见着北疆人,便想起父兄死亡时的惨状,忽略了胜利来的如此容易;他以为只要自己布下后手,顾若璃便不会有事,却忘了顾若璃不过一介女子,不通武术!
甚至他从未想过,向来冷淡的顾若璃,会以长公主之尊,会为万民,为中原付出生命!
此时此刻,祝瑾怀终于后知后觉的看清,原来他这个枕边人,从未了解过顾若璃。
顾若璃看着顾明稷眼中的赤红,心里涌起一种难言的酸涩。
她往前一步,掌心贴在虚无之中,轻声道:“明稷……”
顾明稷突然一怔,将祝瑾怀狠狠推向一边,而后茫然四顾:“皇姐?”
就在这时,踉跄两步的祝瑾怀怀中滚落一方玉印,正正好落在顾若璃脚下。
下一刻,巨大的吸引力从玉印中散发而出,将顾若璃生生扯了进去!
第21章
与此同时,玄清面前的顾若璃,缓缓睁开了眼……
顾若璃有些疑惑的打量着四周,随处可见的名贵玉器,上好梨花木的桌椅,以及玄清身上跟中原全然不同的服饰。
她或许是睡了太久,身体有些不听使唤,就连声带都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好半天,她才艰难说出一句话:“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死了吗?”
她都变成了一缕幽魂跟在了祝瑾怀身边,怎么会在这里。
但身上传来的痛感,以及指尖的凉意,又让她清楚的知道,此刻的自己,真实的活在人间。
玄清却上前将她扶起来:“先出去,我再慢慢跟你说。”
顾若璃却没办法动,只能任由玄清抱着她出去。
她本以为在屋内看到的就算珍奇,等到玄清带她出了门,她心中的震撼便再也控制不住了。
鳞次栉比的宫殿错落成群,就连地板都是上好的白玉铺就,廊下的风铃甚至用宝石制作,碰撞起来透着一种金迷纸醉的骄奢之感。
过往的人都恭恭敬敬的对着玄清行礼,他们喊:“少主安康。”
玄清却不如从前的温和,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便径直往前走。
看着顾若璃脸上的震惊之色,他才勾了勾唇角:“怎么,很意外?”
顾若璃眨了眨眼。
玄清耐心的跟她解释:“这里是南靖,我的亲生父母是南靖皇室。”
顾若璃恍然,她有些疑惑,南靖从来不与外界有交集,既不扩大自己的地盘,也不曾听说哪个国家攻打过它,但看南靖皇宫如此华贵,难道各国就真的不曾有半点觊觎?
但玄清没有多说,将她带入了一间房放在了床上:“你才醒过来,先不要想那么多,我会叫巫医来为你诊治。”
顾若璃向来信任他,闻言便点了点头,玄清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才转身出去。
而这边的事情,顾明稷和祝瑾怀自然是不知道。
在他们眼里,那方玉印落在地上之后,似乎微微亮了一下,随即便什么异常都没有了。
顾明稷有些不确定刚刚那一声,是不是自己悲伤过度而导致出现了幻听,而看到这方玉印出现时,他顿时也认了出来。
顾明稷慢慢走过去,拾起玉印,浓重的悲伤顿时漫上心头。
良久之后,顾明稷缓缓站起身来:“祝瑾怀,你走吧,朕会下旨,解除你驸马的身份。”
祝瑾怀ɖʀ指尖一颤:“望陛下三思!”
顾明稷看向他,冷冷道:“现在倒是装的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皇姐与你成婚三年却一直无所出,你可知京中流言是如何说她的?你以为朕真的不知道,你心中所属是太傅之女?”
祝瑾怀猛然抬头,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眼前的顾明稷不再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朋友了,而是手段计谋心智样样不缺的帝王。
但他还是说道:“臣以今次封赏之物,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重开将军府也是?”
祝瑾怀只是犹疑片刻,复又坚定:“是!”
顾明稷好一会没说话,最终还是说道:“你先回去,好生歇着吧。”
言辞间的寒意,却悄然散去几分。
就在祝瑾怀躬身告退时,他听见顾明稷的声音:
“当年若不是祝老将军死前求皇姐护着你,这驸马之位,朕绝不可能给你。”
第22章
直到回到公主府,祝瑾怀仍未从顾明稷的话中回过神来。
他一直以为是顾若璃以公主之尊施压,才让父亲同意了这门亲事,却不想竟是父亲亲自所求……
他又想起顾明稷的话:“皇姐不想将这件事告诉你,不过是不想看到你因为父命对她逢场作戏罢了。”
祝瑾怀知道,顾若璃也有着自己的骄傲,必定是不愿意用这种事情来要挟他的。
只是那三年,他做了什么,顾若璃最想要的真心,他半分都没有给过。
祝瑾怀怔怔坐在房间里,直到下人来问他可要用膳时,他才回过神来。
他站起身:“将膳食摆去公主房间里。”
说罢,他也无视下人疑惑的眼神,径直去了内间。
换下盔甲之后,他便径直走向了顾若璃的院子,踏进去后,虽然离开半月有余,这里还是被侍女打理的干干净净,一如顾若璃在时。
顾若璃向来喜欢干净整洁的地方,哪怕每年从宫中赏赐下来的奇珍异宝不少,也都堆在了库房里,房间内摆设并不算多。
祝瑾怀看着桌边正在布菜的侍女,慢慢坐了过去。
那侍女见着他,行了一礼:“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