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人追免费小说容姳秦铎-容姳秦铎全文无删减版免费阅读

时间:2023-06-06 13:24:28   热度:37.1℃   作者:网络

锋利的箭矢穿过层层掩映的树木,准确无误地射进黑衣人的肩膀,将他牢牢钉死在了树干上。
禁军一拥而上,将黑衣人从树上拖下来,压着跪倒在秦铎面前。
而不远处,是被袭击的柔然使团,柔然护卫已经全部阵亡,仅剩柔然王子重伤之下死里逃生,此时正看着秦铎不停道谢,秦铎让人将他送了回去,目光扫过这惨烈的厮杀现场,脸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干净净。
又是不留活口。
他们一路边找人边救人,可路过的大大小小那么多使团,几乎每一处都是不留活口,一开始他还心怀期待,现在却不得不接受现实,这些刺客不是来抓人,而是来杀戮的。
也就是说,容姳,不,是容姳和萧宝宝都有可能……
蔡添喜脸色也有些发白,他担心地看着秦铎:“皇上,这……”
秦铎没开口,可周遭却越来越热闹,陆陆续续的黑衣人都被押了过来,除了当场格杀的,活口都在这里了,可关于两人的踪迹,却始终没有找到分毫,已经有不少人在怀疑,她可能已经遭了毒手。
但秦铎不相信,容姳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死在别人手里。
他上前一步,抬手抓住了那刺客的衣襟:“林子里还有两个女人,你见没见过?”

似是听出了他话里的在意,黑衣人桀骜一笑,充满挑衅:“当然见过,被我一刀一个给剁了,亲娘都认不出来……”

秦铎眼底血色一闪而过,他知道这人说的是假的,可心口却仍旧有凶悍的戾气蒸腾起来,冲得他脑海空白,等回神时,面前的黑衣人已经死了,头颅以十分扭曲的姿势垂着,是被他硬生生扭断了脖子。
朝臣被吓了一跳,看过来的目光里带了惊疑不定,这个在萧家长大的皇帝,登基以来一直十分亲和,他们从不知道他还有这么冷酷的一面。
秦铎也愣了愣,他垂眼看着自己的手,脸上却毫无表情,就算今天大开杀戒,他也得找到人。
“拖下去,喂狗。”
刺客的尸体立刻被拖到一旁,凶恶的狼犬顿时扑上去撕咬起来,场面变得血腥又残忍。
秦铎却看都没看一眼便缓步走向下一个黑衣人:“见没见过两个女人?”
许是被刚才的画面吓到,这个黑衣人本能地摇了摇头:“没见过,我不知道……”
“咔”的一声响,黑衣人的脖子再次被扭断。
秦铎仍旧是没多看便走向了下一个:“见没见过两个女人?”
黑衣人浑身哆嗦起来:“没有,我们根本不知道还有女人……”
秦铎脸色木然,下手毫不留情,又是一具尸体倒地。
他杀第一个人的时候朝臣们是震惊,惊讶于他的两副面孔;杀第二个人的时候是不满,皇上怎么能如此残忍?
可当他杀第三个人第四个人的时候,场面就变得死寂了起来,没有人再敢看地上的尸体,更没人敢看秦铎。
在座众人的确手上都有人命,可有几个是自己动手的呢?何况还如此面不改色。
眼看着黑衣人一个个倒下,终于有臣子回神:“皇上息怒,不能再杀了,还得严刑逼供,问出幕后主使。”
秦铎看着只剩下两三个的刺客,心思一片混沌,可他仍旧知道找出幕后主使有多重要,放着这样的人在朝堂,他连觉都要睡不安稳了。
可比起容姳的下落来说,这么重要的事却变得微不足道了起来。
他绝对不是还没放下她,只是……人是他带出来的,他就要把人带回去。
“朕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女人,这么高,喜欢皱眉……”
虽然他说得很详细,可刺客仍旧只是摇头:“我们都是分开行动的,根本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人,我们没撒谎……”
极度的恐惧之下,他涕泗横流,哪怕是对立面,也有朝臣忍不住心生怜悯:“皇上,兴许他们真的不知道……”
回应他的是“咔”的一声响,刺客的脖子再次被扭断了。
眼见皇帝真的不算留活口,朝臣们纷纷上前求情,秦铎乌沉沉的目光锥子一般扎在众人身上:“让开。”
朝臣被这一眼看得浑身针扎似的疼,却不敢让路:“请皇上以大局为重。”
连萧敕都忍不住开口:“皇上,臣知道您惦记悦嫔娘娘,可这些人还有用处……”
“连个女人都找不到,朕要他们有什么用?!”
他一声低吼,狠狠掐住了刺客的脖子。
“皇上,找到人了,奴才找到人了!”
一阵惊喜的叫声忽然由远及近,景春喘着粗气自人群后面走进来,声音虽然疲惫,却充满喜悦。
“奴才找到人了!”
秦铎一颤,猛地扭头看了过来,神情里带着惊喜到极致后衍生出来的恐慌,仿佛是害怕这样的好消息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蔡添喜却是忍不住拍了一下巴掌,如果是景春找到人了,那就是找到容姳了。
他忙不迭掰开了秦铎的手:“皇上,奴才让景春去找容姑娘了,他这是把人找回来了。”
秦铎脸上近乎呆滞的茫然逐渐褪去:“容姳……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了!奴才就让人进来。”
他朝着护卫在周围的禁军喊起来:“还不快把人传进来,拦着干什么?!”
禁军让开一条路,景春背着个人颤巍巍走到了他们面前,刚把人放下来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奴才幸不辱命,把人找到了。”
秦铎抬眼看过来,火光暗淡,他有些看不清楚对方有没有受伤,却清楚地看见她在朝自己走来,看起来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他心口骤然一定,仿佛飘到半空的魂魄落回了身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以后不要这么……”
话音未落,对方一头扎进了他怀里,他愣住了,好半晌才抬手打算抱抱她,可还不等手掌落下,对方就哭了起来:“铎哥哥,吓死我了!”
秦铎瞬间僵住,这不是容姳!
那容姳呢?
刚定下来的心瞬间再次跳乱,慌乱和恐惧附骨之疽般啃食着他,情急之下,他将萧宝宝硬生生从怀里撕扯出来:“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容姳呢?”
萧宝宝却只是哭,她仿佛被吓坏了,扭动着还要往他怀里钻:“铎哥哥,要抱抱,我身上都是伤,好疼啊,你给我上药吧……”
秦铎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一把捏住了她的肩膀,声音宛如雷霆震耳劈下:“朕问你,容姳呢?!”
萧宝宝被吼得僵住,颤巍巍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鼻子都红了:“铎哥哥,你别这么凶,我害怕……”
“回答我!”秦铎爆喝一声,他浑身都在抖,脸色狰狞宛如恶鬼,“容姳呢?”
萧宝宝看着他凶兽般腥红的眼睛,彻底被吓住,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如果自己再不说实话,就会被他活生生扭断脖子。
她恐惧地扭开头:“我们被刺客追,跑不掉了,她去把人引开了,她现在可能已经……”
秦铎耳朵骤然轰鸣起来,可能什么?


第130章朕心里还有她
容姳会死吗?
秦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当年从云端跌落泥潭,多少人承受不了这样的落差自杀,容姳活得好好的;被关在死牢里,经受两年暗无天日的审问时,多少人撑不住只求一个解脱,她撑了下来;进宫后被所有人戳着脊梁骨辱骂,又有多少人受不了这样的指责,羞愧投井,她仍旧没有死。
区区几个刺客,她怎么可能会死?
秦铎不信,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活下来,只等自己去救她。
“你和她是从哪里分开的?带人去找。”
萧宝宝颤巍巍摇头:“我,我不记得了……”
秦铎死死抓着她的胳膊:“那就好好想!今天无论如何你都得想起来!”
萧宝宝被吓得彻底哭起来,萧敕看不过眼,连忙将萧宝宝挡在身后:“皇上,悦嫔娘娘死里逃生,惊恐之下不记得也是人之常情,还请您莫要苛责,先送她回去休息吧。”
萧宝宝走了,谁还知道容姳在哪里?
他一把推开萧敕:“悦嫔,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人命关天,你要好好想。”
萧宝宝愣愣地看着秦铎,她以为对方看见自己活着回来会高兴的,可他没有,他眼里心里,都只惦记着另一个人。
“铎哥哥……”
她心痛难忍,猛地扭开了头:“我不知道,我浑身都疼,要回去上药。”
她推开秦铎就走,小臂却被死死抓住。
她被抓的生疼,心里却生出一点恐慌来,铎哥哥会不会气得要骂她很久吧?
要不然还是说吧……
她正犹豫,秦铎忽然抬手抓住了她的肩膀,一张嘴却不是责骂,不是训斥,而是请求:“宝宝,铎哥哥求你好不好?你想一想,她到底在哪里?你带我去找她好不好?”
萧宝宝愣住了,她那无所不能的铎哥哥,在求她,为了容姳在求她……
她怔怔的回不过神来,人群里却忽然有人瘫软在地,那是一个禁军,虽然火光不甚明亮,可他的脸色还是肉眼可见的惨白。
这幅样子,一看就有问题。
一身着盔甲的粗壮汉子上前一步将人拽了出来:“你这幅样子,是不是知道什么?”
那禁军抖如筛糠,可已经露出了马脚,他也不敢再隐瞒:“小的,小的见过另一个女人……”
秦铎猛地看了过来:“你说什么?她在哪里?”
那人越发撑不住,回想起自己当时看见的情形,他只觉眼前一片漆黑:“皇上饶命,小的当时看她流了一地的血,觉得救不了了就没理会……”
秦铎耳边再次一声轰鸣,却比之方才要更剧烈,更持久,有那么一瞬间,别说声音,他甚至连视力都失去了,不管是眼前还是脑海都是空白一片。
他说,救不了了……
怎么可能救不了了?
他一把攥住了那禁军的衣襟:“你再敢胡说,朕就割了你的舌头!”
禁军瘫软在地,声音哆嗦着辩解:“小的不敢撒谎,都是实话,小的看到的就是……”
“住口,你给朕住口!”
秦铎恶狠狠嘶吼一声,将人狠狠扔在了地上,恨不能立刻抽刀砍了他,却在动手前死死克制住了自己。
“钟白!”
他哑着嗓子开口,先前将人抓出来的盔甲汉子立刻上前:“皇上,臣在。”
秦铎一把抓住他的手:“去把容姳找回来,把她带到朕眼前。”
他的手一直在抖,钟白低头看了一眼,他是从小就被拨到秦铎身边伺候的,算是最了解他的人,跟在他身边二十年,上次秦铎这么失态,还是被容家退婚的时候。
他看着秦铎的眼睛,重重一点头:“臣明白!”
他带着那禁军转身就走,秦铎呆怔片刻,猛地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就要往林子深处去,蔡添喜连忙拉住缰绳:“皇上,您已经找了一天了,该歇歇了。”
秦铎充耳不闻,跟在钟白身后就要走。
“铎哥哥!”
萧宝宝骤然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别找了,容姳活不了了,我亲眼看见她受了重伤,肚子上中了箭,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她走的时候,连站都站不稳了,不可能逃得掉的。”
秦铎僵在了马背上,禁军那句含糊的“活不了了”,在萧宝宝这里有了清晰的画面。
他仿佛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人,艰难地扣着树皮一步一步的挪动,每次她足尖抬起,地面都会留下一个清晰的血脚印……
他骤然转身,狠狠看着萧宝宝,他很想问问她,既然明知道容姳伤的那么厉害,为什么还要让她去诱敌?为什么要看着她去送死?
可最后他却一个字都没问,他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抖开缰绳就往前走,身后萧宝宝的声音却陡然尖锐了起来:“你不准去!”
不知道萧宝宝做了什么,身后竟一阵慌乱,萧敕的声音哆嗦了起来:“姑奶奶,你这是干什么?别胡闹了,快放下!”
“铎哥哥,你要是去找她,我今天就死在这里!”
萧宝宝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坚定,听不出半分胡闹的意思,秦铎侧身看过去,就见她将发簪紧紧抵在颈侧,虽然她哭得厉害,手却不肯挪开分毫。
“你刚刚才说过,是她救了你,现在你却要拦着朕去找她?萧宝宝,你过分了。”
这句话仿佛戳中了萧宝宝的痛楚,她情绪陡然激动起来:“我就是不许你去救她怎么了?!铎哥哥,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她现在就是个奴婢,她救我不是应该的吗?她为我去死有什么不行?!”
她紧紧抓着簪子,声音坚定:“铎哥哥,你不准去。”
秦铎心口凉下去,面对萧宝宝的威胁,他心里竟毫无波澜,只有要去找容姳的念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决。
他一直以为他将容姳留在身边只是为了报复,以为他们之间只剩了仇恨,可直到这一刻来临他才知道,他心里仍旧有她。


第131章醒悟的太迟了
他再没看萧宝宝一眼,背对着凄厉的哭喊声,抖开缰绳,头也不回地往林子深处疾驰而去。
他要把容姳带回来,他要看她平平安安地站在自己面前。
马匹载着他一路狂奔,黑暗中他看见了一点火光,本以为那是钟白队伍里的火把,可那火势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凶,他这才意识到是林子里起火了。
积攒了一整个冬日的枯枝腐叶极易点燃,春日里山林起火不是新鲜事,早在春猎之前,禁军就做过防火措施,这火势起不来。
可即便如此,秦铎仍旧有些不安,他不自觉加快了速度,迅速追赶着钟白,可越是往前他的不安就越是浓郁,因为钟白他们前进的方向,竟然就是那片火海。
为什么要去那里?
难道是容姳……
他心跳陡然急促起来,一时再顾不上其他,狠狠甩了下马鞭,催马狂奔到了火海面前。
钟白浑身狼狈,看起来像是刚从火海里出来,迎面瞧见秦铎赶来,连忙拽住了马匹的缰绳:“皇上,您怎么来这里了,这里太危险了,快回去。”
秦铎跳下马背,抬脚就要往火海里走:“容姳是不是在里头?”
钟白连忙挡在他身前:“皇上危险!”
“朕问你容姳是不是在里头?!”
钟白被吼得一哆嗦,下意识应了声:“是,人是在里面……”
眼见秦铎脸色不对,他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连忙补充:“我们刚才进去了一趟,已经找到人带出来了,您别冲动。”
秦铎一顿,提到嗓子眼的心脏重重落了回去,紧绷的脸色也肉眼可见的缓和了下来,他抖着手锤了钟白一拳:“混账东西,找到人了你不早说……故意吓我是吗?她在哪?是不是受伤了?”
钟白却又闭了嘴,看着他神情逐渐复杂,秦铎被他那眼神看得后心发凉,他下意识退远了一步:“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问你容姳在哪,你哑巴了?”
钟白咬了咬牙:“皇上,这火烧得太厉害,虽然我们尽力了,但是……”
“她烧伤了?”秦铎打断了他的话,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起来,他自言自语似的嘀咕了句什么,片刻后才陡然回神,音量高了一些,仿佛是说给钟白听的,却又像是在安抚他自己,“没关系,只要命还在就没关系……朕带了太医,一定能保住她的命,蔡添喜,蔡添喜!”
落后一步追上来的蔡添喜连忙答应了一声,他刚才隐约听见了火烧,受伤之类的字眼,连忙拉着太医上前:“皇上,奴才在。”
秦铎一把抓过太医推到钟白面前:“带朕和太医去看看她。”
钟白却又低下了头,动也不动。
秦铎等了又等,终于按捺不住似的一把揪住了钟白的胸铠:“你聋了吗?!朕说要见容姳!”
钟白这才抬眼看过来,眼底都是忐忑:“皇上,您想好了吗?她伤得有些重,可,可能已经认不出来了……”
秦铎瞳孔猛地一缩,认不出来了?
“什么叫认不出来了?”
蔡添喜惊讶的声音响起来,他满脸都是震惊,随着一句话说完,他扭头看向了火海,虽然禁军已经在扑火了,可火势却仍旧越来越凶。
“是毁容了吗?”
钟白没答应,可也没否认,这看在众人眼里,就是默认的意思,蔡添喜忍不住跺了跺脚:“这,这怎么会这样,姑娘家最重要的不就是脸吗?这……”
“没关系,”秦铎忽然开口,他拳头攥得死紧,语气却竭力缓和,仿佛这根本不值一提,“人活着就好,毁容而已,一张脸而已,有什么紧要的?没有人会在意,钟白,带朕去见她。”
钟白抬眼看着他,明明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份上,他却仍旧不肯动弹,秦铎的耐心终于告罄,他低吼一声:“钟白,你什么意思?!容姳到底在哪里?!”
钟白似是看出来秦铎已经到了极限,他狠狠一咬牙,单膝跪了下去:“皇上您节哀,容姳姑娘是带出来了,可我们到的时候她已经没气了,身体被烧得不成样子,臣是怕您看见伤心,才不敢让您看见……”
秦铎只觉耳边炸响了一道霹雳,震得他脑袋发懵,仿佛做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噩梦。
蔡添喜不敢置信地叫了出来:“这怎么可能?容姳姑娘那么聪慧,怎么可能会死在这里?”
钟白不敢抬头:“臣不敢欺君,人,人就在那里……”
他轻轻抬手,指尖所向之处,密密麻麻站着的禁军分海般让开了路。
天色见明,清晨暖黄的光晕自地平线升起,柔和地笼罩着上林苑,也将那具安安静静躺在草丛里烧得焦黑的尸体映照得清清楚楚。
秦铎仿佛被烫到了一般,在尸身出现在眼前的一瞬间浑身一颤,猛地扭开了头:“那不是她!”
那具尸体不可能是容姳的,他才刚刚看清楚自己的心意,才刚刚决定要放下过去的恩怨,想和容姳重新开始……她怎么能死了呢?
“这绝对不可能是她!”
他侧头狠厉地盯着钟白:“你找不到人朕不会怪你,可你怎么能随便找具尸体就说是容姳?!你知不知道欺君是什么罪?!啊!”
钟白两条腿都跪了下去:“皇上明见,臣不敢,容姳姑娘真的……”
“住口!”秦铎嘶吼一声,短短两个字,他声音却已经哑得不成样子,“朕说过了,那不是容姳,那绝对不是!”
钟白还想说点什么,蔡添喜却一把拉住了他,拼命递眼色让他闭嘴,就在两人僵持间,秦铎忽然朝火海里迈进了一步。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瞳孔里虽然倒映着一片火海,可脸色却诡异的亮了:“她一定还在里头,她一定是怪我没管她,所以找什么什么地方藏起来了,她是在吓唬我……我得去找她……”
他说着竟真的要冲进火海里去,蔡添喜连忙拦住他:“皇上,皇上不可啊,太危险了……”
蔡添喜拼了命的阻拦,可他毕竟年老体衰,秦铎又仿佛魔怔了一样,根本拦不住,眼看着秦铎就要掰开他的胳膊——
“皇上,”钟白忽然开口,他自怀里抽出一支短箭,颤巍巍地递了过来,“皇上,我们在尸体腹部发现了这个,您还记得悦嫔娘娘的话吗?”
秦铎宛如被雷霆劈中,瞬间不再动弹,悦嫔的话?
“……我亲眼看见她受了重伤,肚子上中了箭,流了好多好多的血……连站都站不稳……”


第132章容姳死了
秦铎呆站在一旁,周遭人来人往,忙着救火,忙着劝慰,可他却仿佛被隔离在了人世之外,身边的一切都虚无缥缈了起来。
容姳死了,先是腹部受伤,血流满地;然后大火焚烧,面目全非……
一个人怎么能死得这么惨?
死得这么惨的人,怎么能是容姳?
他看着那具焦黑的尸体,却始终不敢靠近一步,所有人都说那是容姳,是他刚刚才意识到,一直住在他心里的人。
可他不信,他和容姳之间,绝对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抗拒地闭上了眼睛,蔡添喜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皇上,要不给容姑娘清理一下,换身体面的衣服吧?”
秦铎睁开眼睛看他,在这短短半个时辰里,秦铎眼底已经布满了血丝,仿佛随时会沁出血来一样。
蔡添喜被唬得低下头,根本不敢看第二眼。
“去找人,这不是她。”
声音平静得毫无情绪,可任谁都知道,这时候的秦铎只是在故作平静而已,仿佛他不松口,那个人就真的不是容姳一样。
可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悦嫔说的伤和禁军说的位置交叠在一起,怎么还会出错呢?
可蔡添喜不敢反驳,只能愁苦地应了一声,心里也有些难过,多么好的一个姑娘,那可真是满心满眼都是皇帝,可最后却是这么一个结局……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强逼着自己打起精神来想去找找看,虽然明知道没有希望,可万一呢?
他喊了景春正要往远处去,却见对方正趴在那棵烧焦的树上在看什么东西,他心里恼怒,抬腿就踹了一脚。
“让你去找容姳你非要找悦嫔,现在喊你还喊不动是吧?”
景春脸上却没有丝毫被责备的惊恐,反而一拉蔡添喜:“师父你快看看,这里好像有个字。”
蔡添喜心里一跳,会不会是容姳的遗言?
他连忙趴下来眯着眼睛盯着那树干看,对方刻得很深,也是幸亏如此,不然已经被大火烧没了,可即便如此,他看来看去也只看见了一个字。
“禾?”
蔡添喜一愣,见景春抬手要去摸,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这可能是容姳姑娘留下的,烧的都是灰,你这一摸弄没了怎么办?”
景春连忙缩回了手,脸上带着困惑:“师父,这什么意思啊?刚才我找了半天,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字,可就是找不到。”
蔡添喜琢磨了一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正要摇头,却在这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了一道亮光。
“这不是禾,这是个铎,是皇上名讳里的铎字!”
他控制不住地喊出了口,随即才意识到自己僭越了,连忙抬手捂住了嘴。
景春却是眼睛一亮:“那这么说,这真的是容姳姑姑留下的?那我发现了这个岂不也是功劳一件?”
他连忙爬起来,抬腿就去给秦铎报喜,蔡添喜喊了两声没拦住,气得直哆嗦,这的确是容姳留下的,可这种时候告诉皇帝,那不就是坐实了那尸体的身份吗?
现在皇帝还能自欺欺人,死活不承认,可他一旦看见这字……
他快步追了过去,可惜迟了一步,景春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此时正一脸等赏地看着秦铎。
蔡添喜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却完全没时间动手,他既忐忑又心疼地看着秦铎:“皇上,兴许就是个巧合……”
“那真的是个铎字?”
秦铎轻轻开口,声音飘忽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
蔡添喜不忍再哄骗,也知道这种时候撒谎没有任何意义,他语调艰涩:“只是奴才的猜测,只有个禾字。”
“带我去看。”
蔡添喜有些犹豫,他怕秦铎接受不了这种打击:“皇上,不然你你还是先缓缓……”
景春已经上前一步:“皇上,奴才给您引路。”
秦铎再没回头,跟在景春身后径直朝那棵大树走去。
蔡添喜无奈地叹了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那个禾字距离地面很近,走势歪歪扭扭,划痕又细又深。
秦铎半跪在地上,盯着那个字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天色大亮,钟白找人无功而返,他才颤巍巍伸手,隔空抚摸了一下那个小小的字眼。
蔡添喜说得没错,这是个“铎”字,一个没来得及写完的“铎”字。
为什么要留下这么一个字?
容姳,这真的是你留下的吗?你怎么会留下这么一个字?你明明对我没有……
遥远的记忆忽然被唤醒,秦铎身体僵住,他恍然回想起去年冬天,容姳睡梦中那句含糊的“铎郎”。
她心里,是有他的,这么多年,一直是有他的……
秦铎浑身不可控制地颤抖了起来,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细节忽然间变得无比清晰,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最后定格在四年前再见时,容姳那双比星河还要璀璨的眸子上。
她那时候应该很高兴吧,一定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对她吧……
秦铎忽然有些不敢回想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如果容姳心里还有他,那在他让她滚下龙床的时候;在他逼着她伺候自己临幸后妃的时候,在他抱着她却喊错名字的时候……
容姳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只是试想了一下,喉头便一阵腥甜,竟硬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容姳,容姳……
耳边一阵混乱,仿佛是钟白和蔡添喜在喊太医,有人在劝他保重,有人在劝他节哀,却模糊的仿佛隔着很远很远。
他眼里只看得见那个小小的“禾”字,透过那个小小的字,他仿佛看见容姳是怎样无助又绝望地蜷缩在火海里,怀抱着最后的希望,折断指甲,磨破血肉,一下一下将它刻出来的。
可那个字没能刻完,就如同她等待救她的人,一直没来。


第133章“铎”字
秦铎心口尖锐地疼了起来,他抬手撑着树干,却连呼吸都是凝滞的,他干了什么……
他把容姳召进宫,却没有让她过过一天安稳日子;他让她来了上林苑,却没能护住她周全。
连他派出去救人的人,都在看见容姳的时候,放弃了她,那个时候,她该有多绝望……
秦铎,你都做了些什么……
胸口的旧伤仿佛在被人硬生生重新撕裂一样,剧烈而尖锐的疼痛激得他眼前发黑,他却连看一眼都懒得,只颤着手想碰一碰那个容姳亲手刻出来的“禾”字。
可他明明已经很小心了,却仍旧在碰到的瞬间,饱受大火蹂躏的树皮就化成了黑灰,别说完整的字,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没能留下。
秦铎瞬间僵住,他猛地捂住了树干:“不,不要,容姳,容姳……”
他用力拍打着树干,可再怎么折腾也无济于事,那个字消失了,如同它的主人一样,彻底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眼前骤然黑了下去,身边响起一阵惊呼声,等他意识回笼的时候,太医正在给他诊脉,蔡添喜和钟白正担忧地看着他。
“皇上你醒了?你保重龙体啊。”
秦铎略有些茫然,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没能想起来这是哪里,又发生了什么,直到他看见自己满手的黑灰。
哦,容姳死了。
“又吐血了,皇上又吐血了,”蔡添喜忽然尖叫起来,“太医,快给皇上看看!”
有人来抓他的手腕,秦铎推开了,他略有些茫然地擦了擦嘴角,果然是红的。
蔡添喜满脸急切:“皇上,您得让太医看看……”
秦铎推开他站了起来,他不觉得自己如何,也不想看太医,只觉得蔡添喜很吵。
吐个血又死不了人。
他晃晃悠悠往前走,他记得有人告诉过他,说容姳的尸身就在那里,进宫这么久,他还从来没好好陪过容姳,现在,他得去看看她。
“皇上……”
蔡添喜又开口了,秦铎没有理会,径直在那具焦黑的尸身旁坐下来才开口:“都下去。”
这下连钟白都开口了:“皇上,林子里都是野兽……”
“下去。”
他有些没力气,不大想浪费体力在说话上,好在这次没有人继续纠缠,身边很快安静了下来。
他垂眼看着眼前这具身体,其实容姳不知道,他偷偷看过她很多次,在她睡着的时候,但他从来没有碰过她。
怕吵醒她,也过不去心里的槛。
他不允许自己对这个背叛了她,杀害过他,对他毫无情谊的女人,还有不该有的情谊。
每每他心思浮动,第二天就会发作她发作得格外厉害……
容姳,对不起啊,是我的错,是我太固执,太自私,只是一条命而已,你要我给你就是了……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他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完全看不出容貌的脸颊,心口的伤越来越疼,越来越空,手却越来越抖,明明所有人都说这是容姳,可他离她这么近,为什么没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一点熟悉的气息,熟悉的痕迹?
他抓住那双焦黑的手紧紧抵在心口,空洞的胸腔却仍旧没能得到一丝慰藉,反倒像是坠入了深渊,永世不得解脱。
原来人活着和死去,区别竟然这么大。
没有体温,没有呼吸,冰冷得让人绝望……
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决堤,他伏下身,将人死死搂进怀里:“容姳,别死,我求你,别死……”
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你不知道我当初拼了命地夺皇位,就是为了把你抢到身边,我求你,别死,别死……
哪怕你要离开,哪怕你要去滇南,也别死……
可不管他再怎么嘶吼,怀里的人都没有丝毫回应。
秦铎慢慢僵住,许久都不再动弹。
众人隔得远远地看着,谁都不敢上前一步,可蔡添喜却坐立难安:“钟统领,皇上不要紧吧?他已经几个时辰都没动过了。”
钟白摇摇头,他不知道,秦铎打小生活在萧家,他很清楚自己不是萧家子嗣,从来不会对什么东西执着。
自己珍爱的孤本,萧家兄弟一句话,他便会送出去;花费几个月为亡母抄写的经文,被萧宝宝撕了,他也从没说过一句重话……
他跟着秦铎那么久,只见过他对一件事执着,那就是和容姳的婚事,明明被当众退了婚,他却不顾脸面站在容家门外苦等,一等几个月,从酷暑到严寒,从暴雨到霜雪,他硬生生在容家门外留下了三寸深的脚印。
甚至带着那么厉害的伤被救回萧家的时候,他都没说容姳一个字的不好,如果不是容家把事情做得太绝,如果不是他亲眼看着容姳和齐王拜堂……
钟白长长地叹了口气:“怎么会变成这样……”
蔡添喜也跟着叹气,谁说不是,他还以为这两人纠缠得这么深,最终会有个好结果,哪料到……
他远远又看了一眼秦铎,刚想感慨一句,却瞧见人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第134章劫后余生
“皇上!”
他连忙跑了过去,钟白也察觉到不对,他身高腿长,又年轻力壮,几步就超过了蔡添喜,快步跑到了秦铎面前:“皇上,你怎么样?太医,太医……”
他本以为秦铎是悲痛过度才会如此,可对方却一把推开了他,疯魔了似的伸手去量那具尸身的肩膀,随即脸色诡异地有了光亮。
“不是容姳,这不是容姳!”
有那么一瞬间,钟白以为秦铎疯了。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主子,迟迟说不出话来。
蔡添喜大约和他想的如出一辙,音量压得很低:“皇上,您节哀,保重龙体啊……”
秦铎一把抓住了钟白的肩膀:“这真的不是容姳,我刚才抱她了,肩膀宽度不对,腰身也不对,这不是容姳,我天天抱着她,不可能认错……”
他说着声音就哑了下去,后半截话也没能再说出口,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身体也在细微地打着颤,可谁都看得出来,他和刚才的样子已经不一样了。
他这是惊喜,是庆幸,更是后怕。
钟白知道秦铎有多看重容姳,绝对不会拿这种事玩笑,他不敢耽误:“臣这就去找人,立刻去找。”
他起身匆匆离开,虽然已经劳累了一天一夜,他却看不出丝毫疲惫,如果容姳真的没有死,哪怕人现在埋在土里,他也要把人给刨出来!
眼看着他走了,蔡添喜这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竟然真的会有认错人这种事情发生,他一时间又惊又喜,颇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好,既想跟着钟白去找人,好快点结束这场乱象;可又放心不下秦铎一个人,顿时陷入了纠结。
“你去找人吧。”
秦铎忽然开口,解救他于水火。
蔡添喜也不再打着忠心的幌子说废话,转身匆匆走了。
寂静了一宿的上林苑再次热闹了起来,可秦铎所在之处却仍旧针落可闻,连虫鸣都没有一声。
他抬手捂住眼睛,身体紧紧靠在背后的树上,却仍旧止不住的颤抖,这不是容姳,这不是……
他眼眶烫得厉害,四肢却冰凉,后怕一次次地折磨着他,让他战栗,让他痛苦,可不管这折磨多难捱,他都甘之如饴。
只要这个人不是容姳,还好这个人不是容姳……
他身体颤抖了许久才平复下来,却像是忽然癔症了一般,又伸手量了量那尸身的肩宽,不对,果然不对,比容姳宽了一寸,不是他的错觉,刚才第一次把人抱进怀里的时候,他就该察觉到的。
可是他太失态了。
他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眼前再次黑了起来,连带着心口的痛苦都缓和了下来。
他这才有心思查看这处旧伤,抬手一抹却是干干净净,并没有他以为的鲜血淋漓,他怔了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伤早就好了,他以为的那一次次的发作,只是他的心在疼。
在他迟钝的一次次为难针对容姳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本能地在心疼她了……他何其愚蠢,竟直到现在才察觉到自己的心意。
他再坐不住,虽然情绪大起大落之下,他已经有些脱力,可一刻见不到容姳他就一刻不能安稳。
萧宝宝说的话还在耳边,容姳受伤应该是真的,过去了一夜,不能再拖了,要尽快找到她。
他扶着树干往前面去,景春远远看见,连忙上前来搀扶,秦铎也没在意,借着他的力道翻身上马。
“皇上,我们往哪里走?”
秦铎也不知道,上林苑这么大,容姳到底会在哪里谁都说不准,最重要的是,她是自己走的,还是被人带走的?
祁砚从昨天开始就在找她,如果是他发现把人带走了,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他会尽可能的给她照顾和医治,可如果是其他人呢?
那具尸体又是谁的?他腹部的伤口是怎么来的?事情怎么会这么巧?
他脑海里思绪繁杂,却静不下心来去思考,在见到容姳之前,他已经完全没有心思理会别的了。
“先往南边去看看。”
昨天晚上吹的是南风,不管是谁把容姳带走的,想要避开火势,就只能逆风而上。
景春连忙答应一声,秦勤地牵着缰绳往南边去,身后却忽然传来马蹄声,有人疾驰而来,挡在了两人面前。
“皇上,您快回营地看看吧,悦嫔娘娘不肯吃饭。”
竟是萧敕。
他满脸焦急,显然对这个侄女无可奈何,却又心疼得没办法,所以火急火燎地来找秦铎了。
然而容姳还生死未卜,秦铎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萧宝宝吃没吃饭?
甚至在听见这消息的那一刻,他心里升起来的只有恼怒,如果不是为了去找萧宝宝,容姳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旁人可以拦他,萧宝宝不行!
他看了一眼萧敕,语气发冷:“绝食?”
萧敕察觉到他情绪不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劝,秦铎却连这点时间都没给他。
他看向景春:“你回去看着她,既然不想吃饭,那在找到人之前就什么都别吃了。”
景春连忙应声,萧敕却脸色大变:“皇上,悦嫔娘娘身上还有伤,你不能这么做……”
“若你觉得朕不可以,就把她接回你们萧家吧。”
这话瞬间噎住了萧敕,送进宫里的女儿要是接出来,旁人不会觉得是他们萧家心疼女儿,只会觉得是萧宝宝做错了什么事,皇帝顾及世家颜面,才会如此处置。
到时候可就不是一个姑娘的事了,而是整个萧家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臣不是这个意思……”
秦铎却完全没在意他说什么,把缰绳自景春手里拽回来,径直朝南边去了,他惦记着萧家的养育之恩,也记着萧宝宝当初救过他一命。
可救他的恩情,不能和她看着容姳送死的罪过抵消。
他举目四眺,却根本找不到丝毫容姳遗留的痕迹,他现在只能庆幸,昨天猎场出事之后,他就派人驱赶了野兽,不然重伤之下,再加上血腥味的吸引,容姳说不定会……
“四散去搜,仔细些。”
他一声令下,身后跟着的禁军立刻散入了林子,他驱马不停在林间穿梭,恨不能多生几双眼睛来看。
“容姳,容姳!”
他喊得一声比一声高,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刚才抱着尸身的情形跃入脑海,秦铎狠狠攥了下缰绳:“容姳,我一直在找你,我没有不管你……你听见就回答一声。”
林子里仍旧毫无回应。
秦铎呆愣片刻,再次打起精神来,林子这么大,一时半会找不到很正常,但迟早会找到的,现在只是要快一些,再快一些。
他催马往前去,一滴血却自半空落下,“啪”的一声滴在了他身后的地面上。
秦铎猛的一顿,明明声音很轻,他却仍旧听见了,几乎是听见的瞬间就仰头看了过去。
一截黑色的衣角在树冠掩映下轻轻飘荡。
他眼睛猛地睁大:“容姳!”
禁军被惊动,纷纷围了过来:“皇上,是不是找到了?”
秦铎抖着手指向树干,可激动之下却根本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嘶哑着嗓音开口:“在那里,她在那里!”
禁军已经都看见了,立刻搭建人梯想将人送下来,可那根树枝却十分孱弱,根本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禁军刚迈上去,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便响起。
容姳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树上掉了下来。
秦铎睚眦欲裂:“容姳!”
他快步上前,想要将人接下,一双胳膊却先他一步伸了过去,将容姳稳稳接进了怀里。


第135章情敌见面
秦铎提着的心重重落了下去,心跳却仍旧擂鼓似的不得安稳,他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冷静下来,迈开脚步走了过去,祁砚却抱着人后退了一步:“皇上既然不曾理会容姳姑娘,又何必来这里?”
秦铎心口一刺,这次的确是他思虑有失,才会让事情闹成现在这个地步,可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她应该伤得很厉害,先让太医给她医治。”
祁砚也并非是生气起来不管不顾的人,闻言并没有反驳,只低头看了一眼容姳,却随即一愣,容姳小腹的伤竟然被人包扎了起来。
是秦铎?
可看刚才的样子,他应该是刚找到人才对,可除了他还能是谁?
他脸色一时变幻不定起来,却仍旧抱着人没有松手的意思,哪怕秦铎已经到了他跟前,并朝他伸出了手。
曾经他亲手将容姳交给过秦铎一次,就在去年年底,可那次却让他很后悔,因为被秦铎带回去的容姳,过得一点都不好,所以这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把人交出去。
他侧过身,姿态戒备:“皇上是天子,这种粗活还是臣来吧。”
秦铎脸色一沉,可眼看着仍旧有血迹顺着容姳的衣角滴落在地上,嘴边争论的话还是咽了下去,救人最重要。
“就地扎营,传太医!”
眼见祁砚打算将人安置在平坦的地面上,他快步走了过去,解下身上的披风铺在了树下。
祁砚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言,小心地将容姳放了上去。
短短一天不见,容姳仿佛变了个人,她以往身体就算不得好,受寒就要生病,可她病得最厉害的时候也不会和现在似的,脸色白得仿佛要透明,呼吸更是微弱到仿佛随时会停止。
他小心翼翼地去抓容姳的手,半路上却被祁砚拦住了。
秦铎虽然不想和他计较,可却不能容忍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自己:“祁砚,你……”
“皇上就没发现,她胳膊断了吗?”
祁砚先发制人,一句话将秦铎所有的火气都噎了回去,他愣愣看向容姳的胳膊,果然是以一个十分扭曲的姿势垂着。
胳膊怎么会断呢?萧宝宝怎么没提呢?
他再不敢去碰容姳的手,目光拉远上下打量着她,却很快被一片血色吸引。
萧宝宝提过,容姳腹部受了伤,流了很多血,现在那伤口被布条包了起来,看得出来包得很仔细,可仍旧有血迹一点点渗出来,起初只有拇指大小,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就晕染成了半个手掌。
秦铎碰都不敢碰,只能扭头催促:“太医呢?再不来朕就摘了他的脑袋!”
廖扶伤提着药箱一路狂奔:“臣来了,皇上,是谁受了伤……”
话音未落,他已经看见了奄奄一息的容姳,当下顾不得其他,快步走到了容姳身边,抓起她完好的左手诊脉,脸色却肉眼可见的难看了下去。
“老参汤,快去熬上老参汤给她吊着气,不然她撑不住了。”
秦铎知道容姳情况不好,却没想到会这么糟糕,一瞬间手脚甚至都麻了,可他强迫着自己冷静了下来,人都已经找到了,他怎么能允许容姳在自己眼前出事?
“按他说的做,所有人都听他的。”
他看着廖扶伤:“只要能把她救回来,朕允许你用任何法子。”
廖扶伤低声谢了恩,眼见营帐搭建好了,连忙开口:“把人送进去,伤口要重新处理,外头太脏了。”
秦铎立刻想去抱人,却再次被祁砚抢先,眼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起来,尽量平稳地送进了营帐,他拳头狠狠攥了起来。
“热水,火盆,剪刀,针线。”
廖扶伤的吩咐一个接着一个,秦铎咬了咬牙,还是没和祁砚计较,连忙吩咐人去准备,自己则候在一旁等着需要的时候再搭把手。
廖扶伤取了银针来为容姳止血,等施完针,他要的东西都已经送了过来。
“把老参汤给她灌进去。”
秦铎连忙上前,却再次被祁砚截了胡,他眼底几乎有火苗要跳出来,可看着容姳毫无生气的脸,所有的愤怒又都被压了下去。
救人要紧。
他将容姳扶起来,配合着祁砚的动作给她顺着咽喉,帮助她吞咽。
两人配合默契,一碗参汤很快被喂了进去,廖扶伤点点头,抬手就去解容姳的衣裳,祁砚下意识拦了一下:“男女授受不亲……”
“放手,”秦铎终于开口,他小心地将容姳放回了床榻上,抬眼看向祁砚,“只要能救人,朕允许他做任何事。”
祁砚指尖一颤,片刻后苦笑了一声:“也是,这种时候哪还顾得上计较这些……”
廖扶伤最后却没能解开容姳的衣裳,因为她流了太多血,衣服已经和伤口完全粘在了一起,如果硬要撕,只怕会生生扯下来一片血肉。
他只能用剪刀剪开了那片布料。
血肉模糊的血窟窿出现在眼前,廖扶伤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硬生生把箭拔出来才会把伤口撕扯成这样,太狠了,太狠了……”
他震惊又佩服地看着面前的人,却不敢耽误时间,抖着手穿针引线,打算为容姳缝合伤口,然而还不等他穿过容姳的皮肉,围观的两人就一起扭开了头。
眼看着容姳的皮肉被刺穿,缝合,这种感觉太过痛苦,他们宁愿那伤在他们自己身上。
“皇上若是有空闲,能不能处理一下容姳姑姑脚上的伤,臣刚才瞧着,也有些严重。”
秦铎一愣,容姳脚上也有伤?
祁砚也很惊讶,他也没注意到容姳的脚,此时听太医一说,立刻绕过去看了一眼,却随即瞳孔一缩,惨白着脸后退了一步。
秦铎快步走了过来:“她的脚怎么了,伤得很……”
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脸色如同祁砚一般苍白了下去,却怔怔站着许久都没动弹。
这只玉足不久前他才摸过,细腻光滑,让人爱不释手,可现在却是鲜血淋漓,磨烂的皮肉赤裸裸的露着,一点森白隐约浮现,那是容姳的脚骨。
她竟生生磨出了骨头!
秦铎浑身颤抖,他不敢想象这一天一夜容姳都经历了什么,如果他能早一些找到容姳,她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么多罪?
他不忍直视地扭开头,却又逼着自己去看。
祁砚已经冷静了下来,拧干净了帕子上前来为容姳清理伤口,一只手却伸了过来:“朕来。”
这次祁砚没有争抢,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下得去手擦拭,这简直比酷刑还要折磨人。
然而更糟糕的是,他们做了所有他们能做的事情,容姳却迟迟没有清醒。


第136章以后我会好好对你
容姳做了一个冗长而虚幻的梦。
梦里她刚刚十四岁,容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她有父母兄长护持,年少不知愁,哪怕朝堂因为夺位之事闹得腥风血雨,她却只顾着高兴新得了白鹿纸,兴致勃勃地要去梅林里作画。
偏巧,那一日容家家学休沐,众学子邀约要往容家梅林里来赏玩,却被她的丫头沧海拦在了外头。
容家嫡长姑娘在此,自然容不得旁人冲撞,学子只得退让,满脸的失望唏嘘。
容姳知晓他们难得有空,便松口允了他们进来,只不许靠近她所在的终南亭,学子们仍旧感恩戴德,纷纷写了词赋来谢她。
沧海嗤之以鼻:“他们这些心思,谁猜不透呢?以为这是民间说书人的话本子呢?不切实际。”
容姳也笑,不怪沧海刻薄,打从她年前为不得宠的皇后解了一次围,她的名声便起来了,及至这些年越发夸张,竟有人称她是贵女魁首。
她心里不在意,却切实知道了这名声的坏处,求娶的人几乎要踏破容家高高的门槛。
沧海见得多了,自然会多几分戒备,连容姳也有些意兴阑珊,可偏偏这样的算计里,却多了一点不一样,有人送了一支梅花过来。
不留姓名,不曾讨好,一支梅花用作赔罪,赔今日,惊扰她之罪。
后来她才知晓,那人叫萧铎,哦不,现在他叫秦铎了。
容姳在梦里缓缓苏醒,眼前有些模糊,让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耳边有人断断续续地喊她,她听不真切,越发觉得像是在做梦。
她慢慢眨了下眼睛,视线不但没有清晰,反倒彻底黑了下去,好一会儿才重新清晰起来,连带着秀秀那张小脸。
“姑姑,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
秀秀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容姳却十分茫然,她……没有死吗?
都到了那个地步,竟然还是活下来了吗?
她怔怔地回不过神来,却还是张了张嘴想要安抚秀秀,只是大概她太久没说话了,一张嘴,只发出了一个嘶哑模糊的音节。
秀秀仍旧听见了,失控似的伏下身紧紧抱住了她:“姑姑,姑姑……”
容姳被她稚嫩却温暖的怀抱笼罩着,活着的真实感终于清晰了起来,真的是逃过了一劫……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她疲惫地闭上眼睛,意识再次昏沉了下去,等再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变成了秦铎。
“容姳?你醒了是不是?你睁开眼睛看看朕。”
熟悉的声音在轻轻喊她的名字,容姳脑海里回想起来的,却是那一声声的“悦嫔娘娘”。
好刺耳啊。
她不是不自量力的想和萧宝宝比什么,只是她不想见到这个人,一眼都不想。
可她不再是梦里那个金尊玉贵,什么都有的谢大姑娘,而是要靠卑躬屈膝,摇尾乞怜才能活下去的奴仆,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她闭了闭眼,这一刻对自己死里逃生的感受才清晰起来,原来这真的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尤其是还要继续面对秦铎。
可她记得自己对母亲发下的誓言,她会好好地活下去,不管会遭遇什么。
她逼着自己睁开眼睛,慢慢撑着床榻坐了起来。
秦铎喜不自胜,一时间眼眶竟然烫了一下,他珍而重之地将人搂紧怀里,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容姳,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在对方昏迷的这些日子,他真的是度日如年。
容姳安静让他抱着,许久之后才轻轻推了推他的手。
她身上有伤,秦铎不敢违逆她的意思,十分听话地松了手,见容姳还要动弹,还伸手扶了她一把,只是忍不住劝她:“你身上还有伤,不能乱动……”
容姳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跪坐在了床榻上,慢慢俯身,向他稽首:“奴婢,叩见皇上。”
秦铎才浑身一颤,慌张地托住了她的肩膀:“容姳,别这样……”
他没想到容姳劫后余生,看见自己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最寻常不过的见礼,此时从她嘴里说出来,却仿佛是在划清界限,是在说,她不要他了。
秦铎有些慌乱:“你以后不用对我行礼,你不用对任何人行礼。”
容姳只垂下眼睛,神情寂静宛如死水:“奴婢不敢僭越。”
秦铎心口一刺,不是僭越,容姳和他之间,怎么能用僭越来形容?
“你先起来,你腿上有伤,身体很虚弱,不能乱动……”
容姳轻轻一摇头,声音里都是不在意:“多谢皇上记挂,奴婢没有大碍……”
秦铎的手僵在半空,没有大碍?
他声音止不住地发颤:“容姳,你知不知道你伤成了什么样子?”
自己的身体,多少都是知道些的,但和秦铎又有什么关系呢?
容姳苍白一笑:“皮肉伤而已。”
她语气平淡的仿佛那伤是在旁人身上,却每一个字都锥子一样扎进了秦铎心口。
皮肉伤?
如果这都是皮肉伤,那什么才叫重伤?
容姳,你知不知道你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很想问容姳一句,可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容姳难道不知道疼吗?她只是不肯再告诉自己而已。
是他一点点磨去了容姳的骄傲,折断了她的骨头,让她再不敢对自己有任何奢望,甚至这样的重伤她连一句疼都不敢喊,他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容姳?
他紧紧抓住容姳那只完好的手,声音嘶哑:“容姳,以前是我不好,以后我好好对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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