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祥亦庄。
酒楼外飘起鹅毛大雪。
一号厢房内。
锦衣卫等人因为此次差事办得顺利，大家在此庆功。
秦之宁端起酒杯静静小酌，一旁的下属们却嬉笑着聚在一起，喝得脸通红。
夏莹也是其中一员。
大家推搡着将夏莹推到了秦之宁身边，她一时失去平衡，撞了上去。
倒在秦之宁怀中的她，一脸娇羞地望着。
看着夏莹娇羞的面容，秦之宁脑海里忽然浮现宋洛岚那张总是平静的脸庞。
下一瞬，他一把拂开身边的女人。
“休要胡闹。”
似是警告的言语，但大家却没有放在眼里。
“大家别闹了，小心秦大人抽你们！”
夏莹说完便顺势在秦之宁身边坐下，往他碗里夹菜。
众人看着二人打趣道：“秦大人，你可不要辜负夏莹的心意。”
秦之宁被说的心烦意乱，他不顾众人径直起身，出了祥亦庄。
酒楼外，白雪盘旋，夜色似乎有些苍凉。
秦之宁修长的身影立在繁华的街道，望着不远处一群正在玩闹的孩童，眼前仿佛出现了宋洛岚的身影。
宋洛岚曾喜欢热闹，在还未嫁给自己之前，便天天待在外面。
后来她嫁给自己后，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夫人，就很少能出秦府。
他这一站，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孩童们都被喊回家去，才反应过来。
秦之宁重回厢房，正欲进去，就听里面传来众人的议论。
“你们猜宋洛岚这秦夫人的头衔还能戴多久？”
“按照咱们大人的人品，是轻易不会休妻的，更何况宋家对秦大人有恩。”
“那是从前，现在有了夏莹，不是更适合站在大人身旁吗！”
“没错！那秦宋氏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这次还闹着和离让大人跑到这来办差，她根本就配不上大人！”
里面的人俨然已将夏莹和秦之宁凑成了一对，并且对宋洛岚占据着秦夫人的位置，十分不满。
秦之宁听着他们的谈话，黑白分明的目光看不出任何情绪。
半晌，他转身下了楼。
他前脚走，后脚听到动静的夏莹也跟着出了包厢。
夏莹追上秦之宁，挡住他的去路：“大人，我有点累了，不如我们先回别苑吧！”
秦之宁闻言，仰头看向躲在窗户内的下属：“肖勇，下来送夏莹回别院。”
夏莹定在原地，雀跃的心上被泼了一盆冷水。
垂放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攥紧：“秦大人，你是怕别人误会我们的关系吗？”
秦之宁沉默，皆等于默认。
夏莹喉头梗着，终是问出压在心底的疑惑：“秦大人，你是不是心仪那宋小姐？”
这次这么多的差事地点，他偏偏选了永州。
明明休了宋洛岚，本该毫无瓜葛的人，却三番四次被她见到徘徊在宋府门口。
要说不喜，身为女子本就心思细腻的她，是如何都不信的！
秦之宁眼底波澜不惊，语调冰冷：“本官还未休妻，你该称呼她为秦夫人，至于情爱，本官不喜任何人！”
夏莹愣住了，他是在变相告诉自己，他秦之宁谁都不爱吗？
最后，夏莹强忍着鼻尖酸涩，倏然转身快步离去，不敢有多一刻的停留。
秦之宁收回视线在原地待了一会，便转身闲散走着，没再理会楼上那几人窸窣的声响。
子时，他才独自一人回到城郊别苑。
秦之宁点亮油灯，微黄的光晕渐渐驱散了屋内的阴霾。
他接下披风，一张宣纸从怀中掉了出来。
“休书”两个大字引入眼帘，秦之宁弯腰捡起，这是他从宋洛岚院子里拾到的。
他不懂，这女人当初一副珍贵的神情带着休书离去，结果走时偏偏落在竹苑。
他沉着脸看了许久，最终只觉得自己为此伤神实在可笑至极。
没想到她为这次做戏，做足了完全的准备，但可惜……他秦之宁最不喜的就是被威胁！
想到此，秦之宁抬手便将休书放到了油灯上。
火苗迅速窜起，片刻后，休书被烧毁成灰烬……
第九章新的墓碑
秦之宁看着地上的灰尘，抬脚便从那片灰烬上踏了过去。
他来到床边，合衣而躺，闭眼睡去。
他倒要看看宋洛岚离了自己，该如何自处。
寅时，秦之宁迷迷糊糊中，好似看见宋洛岚身处一片黑暗之中，盈盈向他告别。
“秦大人，我走了，往后望你一切安好……”
说完，她的身影便慢慢散去。
秦之宁心一阵绞痛，猛得惊醒坐起，才发现刚才是在做梦。
他捂住还在抽疼的心口，不断的喘着气。
秦之宁坐在床沿，双手撑着张开的膝盖，许久才平静过来。
他看着那堆残灰，再也睡不着，穿好衣服去了宋府。
天空泛起微微亮光，宋府门庭冷落。
这次，秦之宁没有犹豫，一脚踢开宋府的大门。
一阵冷风吹过，卷起珠帘，没有关紧的门被吹开。
厅堂内，清冷寂寥一览无余，没见到半个人影。
秦之宁皱眉走上前去，环顾四周，只觉心底莫名恐慌。
倏地想起过往的种种把戏，他攥紧了拳头：“荒谬！”
说完，他便快步离开，丝毫没有注意到床脚那一滩触目惊心的殷红。
又是一夜。
秦之宁再度惊醒，额头布满了细汗。
他又梦见宋洛岚和他道别，这次的梦更加清晰。
甚至还梦到了宋家的墓碑。
几日后。
秦之宁办差和夏莹路过宋府，只见府门前积满了残雪，更加破败不堪。
他眉头紧蹙：“去查查，这里……的两人去了何处？”
夏莹见他问起宋洛岚，面色微异。
“大人何必查，宋家满门皆被处斩，秦……秦夫人能去哪呢？应该回秦府了吧。”
秦之宁豁然开朗，连日来的阴霾逐渐散去。
是啊，宋洛岚除了宋府，便只能回秦府。
看来她是乖乖回去了。
秦之宁微不可见的勾起嘴角。
“你通知下去，差事办完，该启程回京汇报了。”
“是。”夏莹的回答，又不易察觉的失落。
众人很快启程回京。
秦之宁回京先进宫去向圣上汇报，便带着赏赐回府。
推开竹院的门，室内空无一人，只有一抹残阳，卷着灰尘。
秦之宁手握拳，脸色沉得能滴出黑水来。
目光忽然又瞥到了静静的待在妆奁上的黑色木盒。
他走上前打开，又看到那封遗书，心中涌起怒火。
“啪——”的将盒子盖上。
宋洛岚，你不回，就永远别回了！
又过了几日。
已距离宋洛岚离府有半月。
宋洛岚就像彻底消失在了秦之宁的世界里。
以往秦之宁出去办差，也有这么久见不到她，却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失落感。
荷苑。
秦老夫人趁着秦之宁在家，邀请了众位大家闺秀来家中赏荷。
美其名曰赏荷，其实是给秦之宁相看，挑选新的秦夫人。
锦衣卫等人也受邀前来。
秦之宁和众人坐在中央的亭子里，亭外风景美如画，他却无心多看。
“秦大人，你真的要成亲了？”
夏莹小心翼翼地问道。
毕竟开始相看了，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过文书，不管娶的是谁，总归不会是自己了。
秦之宁抿唇，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浑身散发着冷意，同时身上还有一股颓意。
看着满院子的闺秀，他才有了一种真实感。
宋洛岚好像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众人见他浑身散发着冷意，也不敢多说。
这时，从秦之宁的袖中掉出一封书信，字迹娟秀，应是女子所写。
一人调侃道：“大人，这不会是之前的秦夫人留给你的吧？遗书？这……”
夏莹瞳孔骤缩。
她想起在永州见到宋洛岚时，她的肤色便白得近乎透明。
手腕上的青筋清晰可见，身子削瘦不堪，以及不断的咳嗽。
现在回想起来，她似乎猜到了什么。
“大人，您打开看过了吗？”
“全是假话，何须在意。”
秦之宁重重放下酒杯：“她要想死，就真的去死好了！”
夏莹坐在那里，面色惨白。
三日后。
永州盗墓贼横行，牵连甚广。
秦之宁一行人再次被圣上委派，前往永州。
鬼使神差，秦之宁特意选了走小道，前往宋家墓地。
他想宋洛岚这女人如此无情，为了做戏竟敢消失这么久，只怕宋府墓碑也没人祭奠。
他做不到那女人这般心狠无情，等寻到那女人之时，自己定不会放过她，将她休掉。
这时，一旁驾马的夏莹忽然喊道：“那里有人！”
秦之宁迅速望去，只见一个单薄的身影跪在宋府墓冢前。
他迅速驾马赶去，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激动翻身下马，却发现跪在那里哭泣的人，居然是跟着宋洛岚消失许久的小梅！
秦之宁呼呼吸一窒，捏紧缰绳走了过去：“小梅，夫人在……”
话还未说完，目光就见那三块布满青苔的墓碑旁，又多了一块崭新的墓碑。
上面写着“宋氏嫡女，宋洛岚”。
秦之宁定在原地，脑中“轰”的一声炸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