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脸上仍是冷冰冰的厌恶。
褚泠烟慢慢坐起身，一双眼看了他很久，才轻轻开口：“将军，万事小心。”
岑则骁眉心拧起，不知道褚泠烟又是什么心思？
他不愿去多想，转身就要走。
打开书房门时，褚泠烟郑重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岑将军，中原便托付给你了。”
他脚步一顿。
听见褚泠烟又说：“中原的万千黎民百姓也托付给你了。”
岑则骁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异样。
但他随即迈开脚，大步离开。
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褚泠烟才猛然趴向床头，吐出一口血来！
再醒来时。 铱驊
褚泠烟睁眼便瞧见玄清坐在床边。
她张了张嘴，嗓音暗哑：“你怎么在这里？”
玄清对上她不甚清明的眼，哑声开口：“你的酒忘在了寺里，你说过，你一定要喝完它。”
“是吗？”褚泠烟撑着床沿想要起身，又是一阵猛地咳嗽，身形不稳。
这一次，玄清伸手扶住了她。
只为一人，跋涉千山。
出家人本该看破红尘与生死，可听闻褚泠烟随军出征，他却瞬间乱了心神。
佛渡世人，却难以自渡。
玄清攥紧佛珠：“褚泠烟，你快死了。”
褚泠烟咳出喉间血，却是露出一个轻松笑容：“这不是你我早就知道的事？”
玄清沉默半响，无法压制声音中的低沉：“我后悔帮你渡毒了。”
褚泠烟诧异无比，声音淡然却坚定：“玄清，中原可以没有长公主，却不能没有大将军。”
三日后，岑则骁正式率军出击。
褚泠烟留守庆城，临行前。
褚泠烟从袖中掏出一张纸：“这是本宫赠与将军的出征之礼。”
岑则骁猛然抬头，眸色凌厉：“公主这是何意。”
褚泠烟静静的看着他，将和离书往前递了递。
“本宫以此书，祝将军大胜归来。”
第10章
和离书最终没被岑则骁接过。
大战在即，褚泠烟怔愣着看着他起身上马。
大军离去，城门口，褚泠烟撑不住往后一倒，‘和离书’被她口中鲜血染红。
……
半月后，前线捷报传来。
岑则骁率军连夺三城，军心大振。
褚泠烟看着得胜的消息，开了玄清带来的‘醉春风’。
石桌上，一坛酒，两只盅。
褚泠烟端起酒盅，却不似以往一饮而尽，而是慢慢抿着。
片刻后，她突然开口：“玄清，其实本宫并不好酒。”
玄清轻声道：“我知道。”
“只是这毒发作起来实在难熬，只有醉了，才不会那么疼。”
“我知道。”
褚泠烟整个人都显得松快：“我很高兴，我很快就不会痛了。”
“等彻底打赢北境，到时，你就将那最后一坛‘醉春风’浇在我的坟前，叫我在下面和扶苍喝个痛快。”
这一日的醉春风，是褚泠烟喝的最久的一坛酒。
宿醉一场，再醒来时，却是风云突变。
“长公主，北疆精兵朝庆州城来了！”
褚泠烟瞳孔骤缩。
谁也没想到，在中原精兵长驱直入之时，北疆竟还敢分出兵力绕后偷袭！
片刻后，褚泠烟登上城楼。
敌军十万，而庆州城内，满打满算不过一万将士！
守城将领语气急切：“长公主，所有将士已撤回城内，北疆蓄谋已久，就算岑将军回援最快也要三日，此次庆州，怕是扛不住了！”
“扛不住也要扛！”褚泠烟眼中满是坚定，“身后满城妇孺，是谁的妻儿，谁的母亲！他们的命都压在我们身上！”
她望着城下黑压压的敌军，迅速发号施令：
“快马加鞭给前线报信！”
“城中所有将士立即准备守城器械，无论如何，守住庆州，等待援军！”
“是！”4
……
前线，岑则骁望向远方，只要攻破这座城，北疆便灭！
此时副将却冲进营帐：“将军，北疆兵分两路，庆州城外，大军压境！”
岑则骁心底一颤，猛然站起身来：“整顿兵马，立即回防！”
一旁的丁敏拉住他：“骁哥哥，你要为了公主放弃为岑家报仇吗？”
岑则骁甩开她的手：“仇我自然会报，但公主也不能有事！”
丁敏看着他冲出营帐，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
半月后，庆州城外横尸遍野，几乎弹尽粮绝。
褚泠烟踏出城主府，瞬间愣住。
门前，守城将领单膝跪地：“庆州城已弹尽粮绝！挺不过今日了，属下派人掩护公主撤退！”
褚泠烟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我会留下来和你们一起。”
守城将领一愣。
褚泠烟没多说：“将城中妇孺送出去，所有将士，随我去城楼！”
就在她要离去之时，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公主！我们也去！”
褚泠烟倏然回头。
只见长街之上，所有妇孺都拿走出门，拿着菜刀，锄头，所有能当武器的东西都被绑在了身上。
“公主！”
“公主！”
她们咬着牙，红着眼：“让那些蛮子进来了，大家都是死！我们中原的女儿，死也要死得光彩！”
褚泠烟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城门传来‘轰隆’一声。
北疆动用了攻城塔！
雷鸣般的声响瞬间传遍庆州城。
褚泠烟刚着众人来到城楼，北疆首领策马前行，开口喊话：“打开城门，交出中原长公主，饶你们不死。”
褚泠烟眼神一动：“只要交了人，你们便不屠城？”
“我们北疆人，向来不屑说谎。”
褚泠烟沉声开口：“你们退后一里，给我们一个时辰考虑。”
回到城楼下，玄清急切开口：“他们的话不可信，北疆人只想用公主作为筹码，如果真遂他们的意，中原危矣！”
褚泠烟一字一顿：“但只有活着的长公主才是筹码，不是吗？”
褚泠烟平静至极：“我是公主，绝不能死在敌军手中，更不能被敌军生擒，如今以身殉国，还能换满城百姓平安，更能激起我中原儿女的血性，有何不可？”
玄清和在场的将领被震住。
褚泠烟朝他们笑了笑：“与诸位共战一场，已是幸事。”
随后，她衣袂翻飞，大步走向城门。
一个时辰后，褚泠烟站在了北疆首领面前。
她微微仰头：“首领需谨遵诺言，名满天下的玄清大师可是见证！”
首领狞笑：“那是自然，来人，去把她……你做什么！”
他话刚落音，就见眼前女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
她带着狠烈与决然，将那抹寒意直直射入心口！
……
疾驰三日，离庆州城还有十里的岑则骁突然心中一痛，险些栽下马来。
“将军！”
岑则骁猛然捂住心口：“无事！”
这时，一匹马疾驰而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马背上摔下：“将军，庆州失守！”
岑则骁瞳孔一缩，急声问：“公主可有落入敌军之手？” 铱驊
“并未。”
岑则骁心里一松，却听那人哽咽：“公主说她绝不能被北疆生擒，更不可被北疆所杀。”
“为了全城百姓平安，公主……以身殉国！”
岑则骁整个人瞬间僵住，手中长枪微微发颤。
下一刻，他挥动马鞭朝前冲去！
漆黑城墙已出现在眼前，岑则骁看向城门，瞳孔骤缩！
城楼之上，北疆旗帜飘扬！
城门之下，褚泠烟胸膛赤红，被吊在半空！
第11章
岑则骁眼底瞬间泛起赤红。
他死死盯着那道半空中的身影，浑身感官都好似离他远去。
蓦的，他胸膛处涌起一股难言的闷痛，岑则骁从马背滚落，张嘴吐出一口血来！
褚泠烟，你怎么会死？你怎么能死！
这时，副将也提前赶到了现场，见到不远处那道人影，也是一惊。
但还是先扶起了岑则骁：“将军，……节哀。”
岑则骁挥开他的手，突然道：“这一定是北疆人的计谋，一定是。”
副将一怔，随即眼眶泛红，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岑则骁豁然转身：“让大军就地扎营，明日一早，夺回庆州！”
副将急道：“将军，我军疲累，是否让他们休整一番才行攻城之事？”
“不趁着北疆刚攻下庆州攻城，难道还要等到他们弄清楚城中布防，将庆州变成铁桶一块再去打吗？”
副将恍然，拱手正要朝后去，又听岑则骁道：“等等。”
副将回头，却见岑则骁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她知道北疆人的狡诈多变，一定不会将希望放在那个承诺上，你立刻联络城中暗线，看看百姓是否撤退完毕。”
“若得到肯定答复，计划不变，若不是，那攻城之战我们便等等。”
副将领命而去。5
岑则骁再度将目光投向那道无声无息的身影，眼中难掩痛意，却又抱有一丝期待。
或许只是天色昏暗，北疆找了个跟褚泠烟差不多的人来动摇他们的军心，那人脸都看不见，不一定是褚泠烟……
这么想着，他胸口的闷痛微微散去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