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溪跨青鸾,骑白鹤,在众人拜手稽首中回到神宫。
神女归位,一切尘埃落定,恢复如常。
褪去一身繁杂的衣衫,叶溪只着了件月牙白的衣袍懒懒倚在软榻上。
黛青色薄衾掩着小腹,自从祭祀台回来,她的心间一直隐隐作痛。
好不容易入睡,梦中,她置身于苍茫雪地之间,远处似有一个身形如玉的男子,他眉梢似弯月皎洁,唇红齿白,叶溪几乎下意识叫出了那个名字——
“顾驰……”
“神女大人,是要让他进来吗?”
神侍的声音唤回了叶溪恍惚的意识。
她恹恹抬眸,就见神侍站在不远处毕恭毕敬的看着她。
雪地不见,顾驰不见,空寂的神宫里,只有她那颗心在泛酸,百般不是滋味。
拢了衣服坐起身,叶溪问了句:“何事?”
神侍怔愣一瞬,反应过来,解释道:“仙族太子来了神宫,正在门外求见神女大人。”
“不见。”
叶溪没有一丝犹豫,翻身重新蜷上榻,慢慢合上了眼。
仿若,看不见,听不见,心上的酸涩就会不复存在。
顾驰在门口等候多时,听见宫殿门开,他本能抬头。
神侍却冷着脸,无情扔下一句话:“神女大人不愿见您,您请回。”
意料之中的结果,顾驰心口还是一缩,疼的他皱了眉。
“顾驰是来请罪的,还请神女给我一个机会。”
“神女若是不见,我会一直等下去。”3
神侍无声翻了个白眼:“您自便。”
庭内神侍才走,躲在暗处的神侍跟着跑了出来,一个二个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顾驰,面色分外难看——
“这就是仙族太子?除了长得好看,也没什么特别,他居然也敢为了那瑶池仙女,叫咱们神女大人伤心,真是不识好歹!”
“这会儿知道来认罪,一早做什么去了?以为站在这儿就能换取神女大人的原谅呢?要我说,咱就该给他点教训!”
“小声些!小心神女大人听见!”
“怕什么?神女大人都不肯见他,岂会管他死活,反正要不了多久他就要下凡受罚,何不让我们先替大人出了这口恶气!”
神侍的话,尽数落在顾驰耳朵里,一字一句,分外清晰。
很快,头顶就有雨雪惊雷落下,随之而来的,是神侍们的嬉笑。
凛冽的风刮的顾驰耳廓生疼,眨眼的工夫,那积雪就没过了顾驰的膝盖,偏偏只他这处有,针对之心可见一斑。
堂堂仙族太子自幼便被众星捧月,何时受过这般折辱。
可他生生咬着牙,负手而立,一言未发。
直到那皑皑白雪将他埋的只剩个脑袋,刺骨的寒凉冻的他唇角血色全无。
可那神宫的门,却自始至终再未打开过。
他想见的人,也不曾出现在他眼前。
顾驰心痛如麻,忆起从前那个舍不得他受半分罪过,待他温柔又小心的叶溪,眼角的湿热便再挂不住。
他单手召出一把长剑,插进心口。
廊下的神侍一惊,就见他踉跄一步跪在地上,手下动作却不停,忍着疼生生剖出了半颗心。
握着那鲜红的半个心脏,顾驰嘴角溢出一抹殷红,他却像是不曾察觉,自顾自施法。
转眼,那半颗心脏就化作了一枚血戒。
他缓缓抬头,沉沉一笑:“这半颗心还你,还有半颗,等你消气,亲自来剖。”
是夜,神宫之中,烛灯微亮,满室清香。
金叶所制的秋千上,叶溪薄衾加身,睡梦中也并不安稳。
浑浑噩噩睡了许久,再醒来时,天都黑了。
斗转星移,历经数万年,她早不知时辰为何物,不过睡的疲惫便想出门走走。
廊下,两个神侍凑在一块儿不知在说些什么,瞧见她来,面色一怔毕恭毕敬作了礼便再没后续。
隐隐约约,她似听见了‘顾驰’的名字。
不等她回忆,就见司命星君踏槛而来,隔着些距离就开始朝她躬身作揖。
“早前听说神女大人在小憩,小仙还怕来的不是时候。”
叶溪兀自笑了一声,看见他手中拿着一枚血戒,困惑皱眉。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半颗心,仙族太子的半颗心。”
司命星君将戒指呈上去,见叶溪拿过,便将她小憩时,顾驰受辱而后又剖心做戒的事情同她说了一遍。
叶溪面无表情的听着,无情的眸子落在那枚血戒上。
他以为,这样便能还得清吗?
司命星君又道:“神女大人不必烦忧,仙族太子已经去人间受罚。”
说着递给她一本命簿:“天上一天凡间一年,大人睡了这许久,仙族太子已经历经了三生,您可要瞧瞧?”
叶溪单手将血戒套进指尖,拂开命簿,全然不在意:“他如何与我无关,我大仇得报,今后我与他再不相见。”
话落,院中大门被推开来,一个神侍满头大汗,惊慌失措来报——
“神女大人不好了,那瑶池仙女受罚时,瑶池一族举力护下她,打伤了仙官将人带走,打算在瑶池一族的阵法里,利用知古探今晓未来的本事重回上古时期,改变过往让妖兽肆意,若不制止,假以时日六界必定生灵涂炭!”
“瑶池一族好大的胆子!为了一个罪仙,他们要四海八荒陪葬不成!”
寒凉的风,刮散了叶溪眸底经久不变的漠然。
上古时期妖兽横行,当年为灭妖兽护四海八荒无恙,她神族和当时各族齐心协力对抗妖兽,所有人拿命献祭八荒才换来了如今太平的日子,倘若让无情的妖兽肆意,这天下苍生哪有活路可言!
叶溪脸色阴鸷渗人,周身的威压随着她的怒气溢出:“瑶池一族人现在何处?”
神侍抹了把额角的冷汗如实禀告:“瑶池阵法!他们在举行仪式,欲强行开天门。”
“一群蠢货!”
她一挥衣袍,朝着瑶池阵法的位置而去。
她身为神族最后的生存者,必须肩负起神女的职责。
这太平盛世是上古时期各族人用性命换来的,她绝不会让悲剧上演!
然,等她赶到瑶池阵法时,还是晚了一步。
瑶池一族老老少少围着阵法不断施法,只见一道金光闪过,虚空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石门。
那便是能通往上古时期的天门。
天门被强行打开,瑶池一族难承痛苦,不少人开始吐血,他们却像是不知痛一般。
瑶池长老带着明瑶飞向那石门。6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长老!咱们瑶池一族受各大族群压制至今,只有改变过往,我们才有出路,明瑶和瑶池的未来,交给您了!”
“愚昧!”
叶溪怒斥。
眼睁睁看着那瑶池长老与明瑶消失在大门之后,她甚至来不及多想,跟着运气追了上去。
天门后,罡风阵阵,犹如尖刀直逼灵魂。
叶溪还才进去,身后的天门便合了起来。
她如果再晚一步,就真的没了机会。
罡风锐利,刮破了叶溪的手背,她皱眉施法化出一个保护罩,稳住自身。
几息之后,周边的罡风消失不见,叶溪跌进了一片漆黑之中,眉心一痛,有什么被抽离出去,手脚跟着失了力道,独独一根手指滚烫。
叶溪无暇顾及。
等她再睁眼时,猛然发现她的身子正处于高空之中,还在不断往下坠。
叶溪咬牙并起两指正要施法,可还不等她动作,下一瞬,她便落进了一处茂密翠绿的竹林,重重砸在地上。
“嘶!”
尘灰四起,叶溪吃痛皱眉,身子却没有想像中的剧痛出现。
只是方才,她居然没能及时施法!
叶溪察觉到不对劲,闭目探了探筋络。
几息后,她睁开眼睛,面色却阴沉的难看。
回到上古时期,她身体里的神力竟然只剩下三成!更确切说,她的身体并不曾回来,她这是回到了她上古时期的身子里。
意识到这一点,叶溪头疼的厉害。
下一瞬,就听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你要在我身上坐到几时?”
叶溪愕然,就听耳边传来一阵衣袂翻飞的声响。
不等她反应,她的身子便在一阵天旋地转后,被人拦腰抱起,旋即,一只微凉的大手掐住了她的下颚。
“你是哪里来的小家伙?胆敢擅长我龙族禁地?砸我身上还不知起身?”
叶溪警惕皱眉,莫名觉得这声音耳熟的很。
回头,一张与顾驰无异的面庞跟着撞进她的眼帘。